第56章 隐忍
阮央将手抽出來, 匕首被随意扔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她湊近寧钰謙的臉,在他面前說:“寧钰謙, 你別死好不好?”
“你……”他似乎想說什麽, 阮央捂住了他的嘴。
她手心幹淨柔軟, 溫熱直達心底。
寧钰謙眼裏漾出更深的墨色,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手心。
阮央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寧钰謙的腦袋,他額頭滾燙,像在發燒, 阮央低聲問:“你怎麽了?”
他沒回答她, 良久之後才問:“你又在騙我了嗎?”
他聲音從指縫中漏出, 聽起來有些不真切。
她心一疼, 看着他身上搭着的被子,想起自己是要離開的。她不能在這裏待一輩子的,寧钰謙現在這樣喜歡她,她走了, 那他會很傷心的吧?
他連命都放在她手裏, 如果她走了,他又會怎麽樣?
她開始舍不得離開。
卻知道自己終會離開。她只是和別人莫名其妙的簽訂了血契, 可契約再長, 也總是有期限的。
阮央指尖顫了顫,有些傷感。
她搖了搖腦袋,指尖點在他下巴上。寧钰謙有副好皮相, 下巴處幹幹淨淨的,沒有胡渣。
阮央皺眉,語氣有些嫌棄:“寧钰謙,你好無聊。”
寧钰謙被她噎住,有些無措。
阮央笑了起來,眼裏細碎光影,漾着光芒,她說:“我沒騙你啊,我不舍得你死的。”
也有些舍不得離開。
他眸光還是看着她,眼裏有些呆愣愣的,聲音也呆呆的:“不舍得?”
阮央點頭,輕聲說:“我喜歡你,肯定舍不得你死了呀。”她頓了頓,又說:“寧钰謙,你好好活着,陪着我好不好?”
他眼裏幾乎沁出淚來,低低嗯了一聲:“我不死,陪着你。”
他這話說的真誠,認真極了。
她忽然想起寧钰謙曾經将她按在心口,玩笑着說命都給你。
她以為他騙她逗她玩她,可結果,這個男人是用了心的。
她斂眸想了想,伸手将他脖子上遮着的被子掀開,主動躺在他身邊。
寧钰謙穿着白色的裏衣,看着她的動作一時慌了神。就連聲音也發起了顫:“你做什麽?”
他知道她今天肯定會很生他的氣,甚至料想過阮央會直接将那把匕首刺進他心口。可他獨獨沒想到,阮央願意吻他,甚至願意說他喜歡聽的話。
她說舍不得他死。
阮央低下頭親在他臉頰上,身後未挽起的長發披在身後,随着她的動作瀑布一樣傾瀉下來,這一刻溫柔而靜谧。
他一顆心少有這樣柔軟的時候。
她睜着眼,淡定道:“陪你睡覺覺。”
寧钰謙覺得睡覺覺這個詞太小兒科了,像在哄小孩子。
他不喜歡。
可卻拒絕不了她的溫柔,于是他閉上眼,手乖乖的垂在身側,說了聲好:“我們睡。”
阮央枕在枕頭上,房間裏燭光未滅,哪怕隔着一層床幔,依舊很亮。
她坐起身,将被子帶下一點,寧钰謙睜開眼。
眼睛一瞬不轉的看着阮央自己解開衣裳,動作輕輕的将衣裳搭在被子上,她傾身的時候領口松了一點。
寧钰謙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他以前身邊躺着言容,她身着輕衫,幾乎将整個身體都露了出來。
可他沒感覺,只覺得白花花的肉有些令人犯嘔。
他冷淡的将被子扔在她身上,随後心無止水。
可阮央分明什麽都沒有做,他卻想她,想得要命。
阮央又躺了下來,她将被子蓋好,環上寧钰謙的腰,沒看到他在她轉身的那刻慌亂閉上的眼。
“寧钰謙,你傷口疼嗎?”
她看到他胸口白衫上透出的血跡,忍不住低聲問。
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寧钰謙只是嗯了一聲,連眼皮都沒睜開。
阮央看着懶懶散散的他。
手搭在他心上,那裏跳的很快。
她一下子笑出聲:“你裝睡啊?”
他不答話,只是垂在身邊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手心。
他不敢放肆了。
上次以為她睡着了,沒忍住做惡的手。她罵他神經病。
他不想再聽到那樣的話,于是克制自己。
哪怕控制不住身體的異樣,卻能自己忍着,不去碰她。這樣她就會覺得他是個正人君子,以後就不會罵他神經病。
或許……還能不抗拒他。
受傷次數太多,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将自己的心思藏起來,不叫她看見。
只要她看不見,就不會覺得惡心。
他沒說話,翻了個身,背對着她。
阮央有些莫名其妙。
可是心疼他,還是想靠近他。
甚至,還有些舍不得。
她臉貼在他背上,笑道:“寧钰謙,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不了解血契,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解開。她只知道,她已經完成了原主的心願。
她有點怕下一刻睜開眼,自己就已經離開了。
可就算離開,她還是什麽都沒給寧钰謙留下,除了那些傷害。
下一刻安安靜靜躺着的人忽然轉過身,發狠似的将她揉進懷裏,手死死地攬在她腰上。
他蹭蹭她發頂,語調有些啞:“可以嗎?”
她靠着的身體火熱,可他的手冰涼,像是怎麽都捂不熱。
“可以的。”
寧钰謙将她抱在身前,她的手被困在方寸之地,才動了一下,就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有些燙手,又有些莫名的軟。
她反映過來,尴尬極了。
手縮了回來,小心的放在身前,不敢再動。
抱着她的人卻嘆息了一聲。
阮央咬了咬牙,卻找不到話說。是她求着寧钰謙抱她的……
沒過多久她就睡着了,本來就累,半夜醒來還經歷過這些之後就更累。
她閉上眼,呼吸平緩,乖巧安靜。
寧钰謙睜開眼,想起她手背碰上去的觸感。
他又想起第一次阮央睡在這張床上的時候,她腳也在迷糊中碰過。
但他終究是不敢再放肆了。
第二日寧钰謙告了病假,沒去早朝,早朝由沐相代為主持。
他信得過沐相,把玩着阮央的頭發的時候,蠟燭已經燃盡,天色已經亮了。
他登基以來,第一次沒去早朝。
他知道今□□堂上會很亂。
他很少會用後宮裏的東西去影響前朝勢力,可是他也知道,賢妃今天肯定不好過。
朱侍郎和阮明初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阮明初失了勢,朱芒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再有就是阮夫人娘家張國公府,張國公年事已高,這事未必會管。
而王将軍肯定是指望着太後救他,可太後如今自身難保。
他想起七夕那夜,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蕭太妃用自己的一張臉,毀了太後的名聲。
劃痕不深,可太醫說會留疤。
他去看望蕭太妃的時候,念陽哭花了一張臉。
蕭太妃卻不介意,只是慈愛的摸着念陽的腦袋,輕聲哄着她。
帶兵抄了阮家的,是兵部尚書何止虞,前去宣旨的,是當朝丞相沐斯年。
何尚書向來油鹽不進,剛直不阿卻又游刃有餘,在官場上從來如魚得水,深得帝王信任。
而沐相乃是兩朝丞相,輔佐過兩任帝王,女兒如今還是寧钰謙後宮裏頭的莊妃娘娘。
這兩人誰都不敢惹。這次卻撞在了一起,那就更是不敢惹。
而唯一敢和皇帝對着幹的周将軍早在數日前已經啓程去了邊關。
王将軍雖是太後王才雲的子侄,可從太後如今閉門謝客的态度,衆人都看得出來,王家必倒。
謀殺帝王是重罪,死罪,諸連九族都不為過。
朝臣看着站在前列的沐丞相,有心想為阮明初求情的都不敢了。
陛下登基一來頭回沒親自來早朝,有人脈的聽太醫說了,陛下這次傷的極重,幾乎要了命。
有人想起阮家的女兒如今是阮妃娘娘,想着上前說那麽一兩句,不為別的就為心安也成。
然而沐斯年的下一句話卻讓衆人吃了一驚。
陛下說阮妃大義滅親,該賞。
居然還升了位份,成了後宮裏頭唯一一位貴妃娘娘。
貴妃往上便是皇貴妃。
皇貴妃堪稱是下任皇後。
而那位阮妃娘娘,似乎……什麽都沒有做過。
大義滅親這種事情,也沒人能說得清楚。真真假假,只在上頭人的一張嘴裏。
一時之間,竟無人能反應過來。
阮央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了寧钰謙的臉。
她原本不該喜歡他,可是那一刻,他垂下眼眸神色溫柔看着她的時候,她心底也是一片軟。
“你怎麽還在啊?”阮央揉了揉眼睛,寧钰謙已經非常主動地将衣服遞給她。
“今日稱病,沒去早朝。”他神色自然的解釋。
阮央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發現溫度已經退了,而他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再看不出昨夜的狼狽。
她哦了一聲,傾身穿鞋。
寧钰謙已經先她一步蹲了下來,他将她的腳踝握在手裏,輕輕啧了一聲。
在阮央的視線下,他俯身将鞋套在她腳上。
阮央擡眼,看見了從窗戶裏射進來的陽光。
七月尾,天氣有些悶熱,光影打在地上,射出耀眼的光。
寧钰謙低垂着眉眼,表情柔和,手上動作輕柔,給她穿鞋。
她忽然不想走了。
想留在這裏,陪着他。
哪怕歲月悠悠,可這個跪在她腳邊的人,卻将她放在心尖上疼。
她總不會受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