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一場不期而遇的大雨均勻地覆蓋住早春的京市。

霍也青站在M&A高層的辦公室內,一身純手工打造的名牌西裝,幹淨簇新,不染一塵,右手插兜,左手端着一只和他一樣冰冷高貴的黑色馬克杯。

慢條斯理喝着咖啡,眉眼疏淡地俯瞰玻璃外的芸芸衆生。

雨來得及,很多人沒做好準備,佩戴雨具,就那麽暴露在綿雨中。

被雨水攻擊的很狼狽,卻意志頑強而堅定地沖進這棟冰堅冷漠的大廈。

霍也青離開落地窗來到辦公桌後面,按了下座機上某個按鍵,秘書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出來。

冷靜而利落:“霍總,有何吩咐?”

“給大家準備些熱飲。”

原來他也不全是冰冷的。

“好的。”

短暫的溝通結束,霍也青坐回老板椅中,眼眸一擡,對面那躺在黑色純皮沙發上挺屍的男人身影便進入他的視線。

是多看一眼都覺得胸悶的畫面。

“起來。”他冷漠地命令。

那條沙發不足以容納下秦冰颀長的身體,他的腿有一部分擔在外面。

若不是那具身體胸腔還殘存平穩的起伏,霍也青只怕要懷疑自己的辦公室裏多了點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哥。”

秦冰悶悶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霍也青從鼻子裏發出嗯聲。

按了按自己腫脹的額頭,秦冰從沙發裏坐起身。

視線有些模糊,他緩了緩,感覺那效果甚微,便又用力按了按眼角。

一向對外貌有着極高要求的秦小爺,居然允許自己頂着一圈青青的胡茬出門,這的确是個奇觀。

“說事。”

霍也青是生意人,時間便是他的金錢。

雖然秦冰的新形象令他眼前一亮,但這家夥已經耽誤他夠長時間了,不要賠償便是看在那薄如蟬翼的兄弟情上。

秦冰眼神濁濁,看起來的确很狼狽,“幫我找個人。”

仿佛聽了什麽笑話,霍也青淡笑:“那你該去派出所。”

秦冰搓了把臉,呼出一口濁氣,解釋由來:“昨天有個朋友幫我分析過,‘她’可能是圈內人,因為某些原因躲着我。雖然,雖然聽起來是有些戲劇,但……但我,真的很想找到她。”

霍也青瞥他一眼,不答反問:“找到以後呢?”

秦冰眼神微閃,薄唇動了動。

“告白?求婚?還是報複她的不告而別?”霍也青替他說完。

秦冰有些被人看穿的窘迫。

“好吧我承認,我的确氣炸了,我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我們又那麽默契,我實在搞不懂她這麽做到底為什麽。”

頓了頓,他說:“最起碼也要好好說聲再見吧。”

到底他對她無法全然狠下心來。

霍也青視線盯着他,好似在研判這番話的真僞。

秦小爺浪蕩江湖的名諱可不是鬧着玩的,一個花花公子能有幾分真心呢。

那個女孩也一樣。

肯豁得出去一夜荒誕,她對待感情又是什麽态度。

“把照片發我。”

霍也青終于松口。

秦冰肉眼可見地激動,“哥,你真願意幫我?”

“出去。”

“好嘞!”

**

肖遇父母房子所在的社區名叫“城市花園”,仿佛全國各地都有一處叫“城市花園”的房地産。

社區很老舊了,路燈早已不亮,路面也被大車壓得坑坑窪窪,許多有錢的住戶早早搬離這裏,留下來的要麽錢包不夠,要麽放不下這裏的便利。

房子雖舊,卻是頂好一處學區房,對接門口的實驗小學,直升實驗初中。

京寧市人人皆知,進了實驗初中就等于一只腳進入大學校門。

司機在社區大門口停下來。

通往小區的主幹馬路黑黢黢一片,唯獨保安室發出一點昏黃的燈光,是暗夜中唯一的亮色。

肖遇下車,來到保安室,拜托保安将道閘打開,給貨拉拉放行。

雖然是保安,派頭卻不小,見肖遇一張生面孔,又不知道打點,他沉着臉擺手。

“當我們是什麽地方,你想進就進?你說你是住戶,拿出房産證來。”

這明顯是難為人。

說完他朝門外吐了口痰,肖遇腳步被迫逼退。

無非一兩包煙能解決的問題。

貨拉拉司機從暗格裏拿出一盒煙,示意肖遇給那保安送過去。

肖遇低頭看了眼煙盒,對司機道:“謝謝,不過不用,我讓家人出來一趟就是了。”

她給老舅打去電話,沒多會兒,黑暗裏一道光束由遠及近,徐文才騎着電動車過來了。

“哎呦老趙,我看你是真老了,連我家大閨女都不認識了?”徐文才隔着保安室的窗戶,對裏面保安說。

徐文才一直未婚,哪裏跑來的一個這麽大的閨女,保安老趙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你姐的女兒?”

“對嘛對嘛。”

“哎呦呦,都長這麽大了,差點沒認出來。”

徐文才放停電動車,從口袋裏掏出盒煙,手指在煙盒底輕輕敲打,跳出來幾支煙,他自己銜一只在嘴裏,又分給保安老趙一只。

二人吞雲吐霧間道閘打開了。

肖遇這時已經跳上車,給貨拉拉司機指路,那保安老趙變戲法似的換了一張笑臉,對肖遇解釋:“不好意閨女,我們也是有規定的,不能亂開門。”

肖遇客套地笑了下。

**

房子在四樓,徐文才給司機指了下門牌號,便目送司機自己搬運。

肖遇拿起一只小些的包往樓上搬,被徐文才拉了一把,“你動什麽手。”

肖遇歪頭些許疑惑。

她怎麽不能搬了?

徐文才壓低聲音,“咱們花了錢的,就該讓他搬。”

肖遇看了徐文才一眼,無力嘆息,推開老舅的手,繼續搬她的行李。

徐文才在後面喊她,“你這丫頭,就是死心眼。”

房子還保留着以前的裝修風格,簡單而溫馨,室內新刷了牆面,幹淨一新的白牆配上老舊的家具有些格格不入。

行李暫時堆放在客廳,讓本就不大的房子顯得愈發逼仄。

搬完最後一個行李箱,司機讓肖遇簽字好評,然後便離開了。

徐文才裝模作樣搬了點東西,這會兒攤在沙發上休息,他又點燃一支煙,坐在那吞雲吐霧。

說來也奇怪,肖遇以前對香煙沒那麽大抵觸,這會兒聞到煙味居然有種犯嘔的感覺。

這是一套典型的三室兩廳小三居,餐廳和廚房相連,肖遇離廚房那邊更近,便順手打開那邊的窗戶,倚着流理臺呼吸新鮮空氣。

徐文才吸了幾口煙,視線看向肖遇,“怎麽打算回來了?”

有些話電話裏不好問。

自打知道肖遇要回家的消息,徐文才好幾夜沒睡好覺。

肖遇低着頭,表情影在頭發裏,意味不明,“沒什麽,累了想休息。”

徐文才看着肖遇,神色很沉,過了會兒他嘆出一口氣,說道:“你膽子是真大。”

口吻稍重,聽得肖遇心頭一跳,舅舅是知道什麽了?不可能啊。

她擡起頭去觀察老舅的表情,又怕被他瞧出什麽,不敢看得太直白,便将視線落在客廳陽臺的窗戶外面。

“裸辭,連下家都沒找好就敢裸辭,你們現在的小年輕,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

難得徐文才說出如此清醒的言論,肖遇略感吃驚,不過只要不是發現那件事,天就不算塌下來。

“裸辭怎麽了,大不了從頭再來,你當年不也頭腦一熱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嗎。”

徐文才當年創業,經營一家化肥廠,因為資金周轉困難,臨時動了這套房産的主意,房子抵押給周扒皮,換了四十萬,結果他被合夥人坑,錢全打了水漂,這套房子也贖不回來了。

他心裏對不起肖遇,也一直想辦法把房子買回來,可老天就喜歡捉弄人,随着政策調整,這裏變成試點區,京寧區也越級成為京寧市。

房價自然水漲船高。

曾經的四十萬,如今變成四百萬。

四百萬他一輩子也掙不出那麽多錢。

“不說了不說了,天色不早了,吃了飯去休息吧,我去洗手。”

徐文才手撐膝蓋從沙發上站起來,動作遲緩,像一臺零件老化的機器人,一頓一頓的,走路還需要扶着腰。

不多時衛生間傳來水聲。

那陣惡心散的差不多了,肖遇才來到客廳。

徐文才是習慣邊看電視便吃飯,餐廳幾乎成為擺設,他拿茶幾當餐桌。

肖遇過去以後才發現,茶幾換了,她沒記錯以前的茶幾是橡木色,新的這個是白色大理石。

不變的是照舊堆放着很多雜物。

無章但每一個都被需要。

茶幾上擺着幾道菜,色澤誘人,只是有些冷了少了些香氣。

肖遇揚聲朝衛生間方向的喊:“這些是你做的?”

徐文才含糊不清,反問她:“好吃嗎?”

肖遇戳戳筷子。

點兵點将。

那魚瞧着新鮮,燒得也好看,味道應當不錯。

夾起一塊魚肉,甫一入口魚腥氣味貫穿整個口腔,肖遇喉緊胃縮,嘔出些酸水來。

怎麽這麽腥。

她跑去廚房吐,将水龍頭開到最大。

一整天沒怎麽吃東西,肚子裏哪有內容可吐,不過嘔出許多胃液。

喉嚨的灼燒感令肖遇難受地皺起眉。

徐文才聽見動靜,從衛生間出來,看到肖遇嘔吐,桌上紅燒魚動了一口。

“怎麽,這魚不好吃?”

肖遇吐幹淨酸水,又灌了一杯水下肚,“超級腥,你從哪買的?”

“橋邊上。”

附近有一條錦繡河,很多釣佬在那邊釣魚,或自己玩,或拿來賣錢。

肖遇皺眉,“難怪,那魚能吃嗎,附近水域早被污染了。”

徐文才啧了聲,“好多人買,都說好吃。”

“你自己嘗嘗吧。”

徐文才又拿了一雙筷子,也夾了一口魚肉,他嚼了嚼,感覺味道尚可,是比菜場的魚腥氣了些,但不至于不能吃。

“算了你不要吃魚了,吃點菜吧。”

肖遇敬謝不敏,“我不吃了,天色不早了,我去休息了,行李我明天收,老舅晚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