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這棟房子是父母出事前不久買的,他們搬進來住了有三個月?或者更長,也或者更短的時間,肖遇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那天父親驅車帶着她和母親去一家照相館照相。

拍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回來路上便發生事故。

她在幽暗寂寂的夜路上跑,目下漆黑一片,雙腿像灌了鉛,很沉重,但她依然在跑,也只能就這麽跑下去。

眼前不時閃過父母猙獰的滿臉血污的面孔。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連眼淚都忘了流。

耳邊是粗重的呼吸。

她感覺那聲音并非來自自己。

她從不這般喘氣。

像只野獸呼吸、呼吸。

只有呼吸。

死死糾纏她的呼吸。

醒來時依然清晨六點。

晨曦的光芒透過綠紗窗投射進房間,天空一片白茫。

肖遇按了按眉心。

昨晚似乎做夢了。

夢裏的她一直在跑,沒有終點也沒有目标,就這麽跑了一整夜,導致她醒來後都精神恹恹,提不起勁兒。

這個點老舅還在睡。

肖遇去衛生間洗漱,蹲馬桶的時候聽到一聲清晰分明的咳嗽,接着是吐痰的聲音。

那清楚程度仿佛吐在她頭頂。

肖遇又一陣惡心。

老房子的隔音着實是個問題。

洗漱完畢她開始整理行李。

肖遇做事很有條理,打包的時候物品都做了分類,衣服之類也早就疊好,只待歸置到屬于它的位置上便好。

忙活到上午十點,肖遇終于将一切收拾妥當。

在這期間,徐文才起床去外面晨練,到現在也沒回來。

還想着讓他帶早餐,看來只能等着吃午飯了。

收拾完自己的房間肖遇想打掃下其他房間。

徐文才不是個利索的人,看那亂糟糟的茶幾便知一二,但令肖遇奇怪的是,房子比她預想中幹淨得多的多。

肖遇家是木地板,地面幹不幹淨一眼便知,她裏外都檢查過,徐文才住的側卧包括父母曾經的主卧,全都仔細擦拭過,光潔的一塵不染。

還有最容易髒的衛生間。

洗手臺、馬桶、陶瓷牆面,這些最容易出現水垢的地方,竟也清清爽爽,煥然一新。

這可是住了十幾年的老房子。

還有貼牆那面大鏡子。

男人用鏡子會擦得那麽幹淨嗎?甚至在邊角貼了透明小花?

不對勁,很不對勁。

揣着滿腹狐疑肖遇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的房間還保留小時候的樣子,不大的小房間滿目都是少女心的粉紅色,窗邊是書桌和小床,牆上貼着她那時候最喜歡的動漫海報。

她将現在的自己用的東西搬進來,放置在這個小空間裏,有種時空重疊的錯覺。

那時候的小肖遇是否幻想過27歲的她是這般樣子。

不想了不想了,當務之急是買一張新床。

那張一米寬的小床對現在的她來說有些太小了,昨晚睡在上面她都不太敢翻身。

既然打算定居下來,吃住方面便不能馬虎,她決定去家具廣場買個新床。

本想等老舅回來一起去,給他打了通電話,老舅在那頭說忙,肖遇便只好自己打車去。

等出租的間隙,肖遇神游地想,是時候把買車提上日程了。

京寧不比大城市,去哪都有方便的公交、地鐵,在這裏看似地方很小,其實每個地方相鄰的距離都挨得很遠。

如果沒有一輛合适的交通工具,靠11路萬萬不行。

出租車将她帶到這附近唯一大型的綜合商業廣場,不是慣常聽到的恒隆、萬達、萬象城,而是一些更具地域性的中型廣場。

根據導視圖她來到四樓。

大抵因為不是專業的家具廣場,四樓只有兩家買床的門店,還都是價格死貴的那種。

肖遇實在不理解什麽非洲木材需要12999,還只是一張床架不含床墊。

哦對了,另一家的床墊打完折只需要6999,導購小姐說:“這已經非常劃算了。”

肖遇有種被時代遺棄的錯覺。

大家都奔小康了就把她舍下了呗。

突然感覺一米寬的小床也不是不能睡。

當她碎碎念着該死的通貨膨脹,有本事漲物價,有本事漲工資啊的時候,旁邊傳來一聲驚呼。

“肖遇?”

肖遇愣了下朝那邊看過去。

來人是一位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穿着一身淺灰色家居服,雖然是不顯髒的顏色,但那些暗色的污漬斑點,在射燈下還是有些明顯的。

女人懷裏抱着一個孩子,還很軟糯,應該不到一歲吧。

她是誰?

肖遇頭腦宕機。

“是我,周琴琴呀。”女人熱絡地走上前。

周琴琴。

肖遇想了會兒才将這個名字和記憶中一個女孩兒的形象對起來。

“想起來了?哎呦多少年過去,你真的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這麽漂亮,瞧我都胖成什麽樣了。”周琴琴惋惜道。

記憶中的少女恬靜話少和眼前的婦人大相徑庭。

她嘴上抱怨眉眼間的幸福悄然顯露。

肖遇笑了下,“是好多年沒見了。”她逗了逗周琴琴懷裏的小孩兒,“這是你……”

“我兒子。”周琴琴說,言辭間不乏驕傲,“這是第三胎了,前面兩個都是女兒,你不知道為了要這個小家夥有多費勁。”

非單身主義者的肖遇也不是很想跟人聊孩子的話題。

她臉色尴尬地傾聽。

周琴琴說完,又問她:“你結婚沒有,生了幾個?”

老天。

還生了幾個。

光聽起來就夠受的了。

肖遇淡道:“我還沒結婚。”

“哦。”周琴琴看肖遇的眼神瞬間多了許多複雜情緒,“你還沒結婚呢?”

“沒有。”

氣氛有些冷場。

周琴琴又道:“沒結婚也挺好,事業女性嘛,自由自在。”

肖遇保持微笑。

“你這次回來是長住還是看看你舅舅?”

“家裏有點事回來處理下。”

“哦哦,是這樣啊。”

“嗯。”

顯然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周琴琴逗弄着懷裏的孩子,說:“寶寶,跟肖阿姨拜拜。”

肖遇稍稍彎下腰,笑容可親,“拜拜。”

雖然是一段小插曲卻幾乎壓得肖遇喘不上氣來。

一想到今後不免要面對這些肖遇突然覺得很累,比坐在格子間,面對着十九寸的液晶屏,坐整整十個小時還要累。

她甚至開始動搖。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無功而返。

回去的時候老舅在廚房忙活。

肖遇從流理臺上拿了半根黃瓜放在嘴裏啃。

“我炒菜呢別吃涼的。”

肖遇又啃了口這才放下。

“怎麽,看起來情緒不太高啊,是不是現實和想象還是存在很大差別滴。”

肖遇冷哼了聲,“起止很大,簡直差了一座珠穆朗瑪峰。”

徐文才無聲地笑了下。

肖遇繼續說:“我剛剛在商場遇見老同學了,你還記得周琴琴嗎,她都生了三個孩子了。然後她問我結婚沒有,生了幾個,我當時,我當時被她問得頭皮發麻。”

徐文才笑道:“你告訴她你不光沒結婚還沒對象,她就會頭皮發麻。”

話落,肖遇看徐文才得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老舅,看不出來你還挺哲學的。”

黃瓜片下鍋,在鍋裏翻了幾翻,徐文才将方才炒好的雞蛋倒進去,這才抽空對肖遇說:“這不叫哲學,這叫生活,你老舅也是過來人。”

肖遇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梢。

幾盤清爽脆口的小菜,配上肖遇捎回來的炸雞,兩人吃了頓還不賴的……中下午飯。

吃完飯,肖遇在廚房刷盤子,徐文才攤在沙發上看電視,想起家裏異常的幹淨,肖遇試探地開口。

“老舅,你是不是有桃花呀。”

徐文才朝肖遇這邊看了眼,“怎麽了?”

肖遇擦幹淨手上泡沫,來到客廳與餐廳隔斷處,倚着屏風睇過去,“我發現這家裏被打掃的非常幹淨,顯然不是你的風格。”

徐文才收回視線,嘴角擒着一抹笑,“一個家裏總不能有兩只單身狗,外甥女不努力,就只能舅舅努力了。”

這,這話可不能這麽說。

等等,

她怎麽嗅到一絲催婚的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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