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籌備生辰宴

籌備生辰宴

“那衛姑娘去了柳元酒家,豈非羊入虎口?”煙妩不禁擔心道。

“她并未同我詳說那日之事,”玉娘苦笑道,“但好在她最後終是全身而退,世子似乎并未為難于她。”想到衛沅的傾國傾城色,玉娘心裏有了一個猜測,但她并未說出口,被世子這樣的人看上,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禍,誰又能知曉?“她脫身以後,便不再用之前的方式聯系我,只派了親近之人同我傳了口信,說是世子對吳連憎惡已久,若是我已經準備好,便可動手,世子必定不會追究。不僅如此,衛将軍已幫我們安排好了新的身份,出城的文牒也已備好,只要我們願意,随時可以離開。”

“這衛姑娘,聽起來人倒是很不錯,不僅沒有記恨你,反而還處處幫助你。”煙妩嘆道。如今,她心頭最挂念的事也有了着落,心裏頓時松快了幾分,吳連果真是該死之人,除掉他,她們的日子才順當起來。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馬上離開,”玉娘道,“我得想法子見她最後一面,将今日吳連之事說與她知曉。衛姑娘當是已經有所察覺,這才希望我能在暗處幫忙搜集一些線索,如今我知道了吳連的這些秘密,坐實了郕王反意,怎能棄她不顧,一走了之?”

煙妩點點頭,“姐姐說的極是,煙妩亦非知恩不報之人。衛姑娘既幫了我們,這次便當是償還她的人情吧。只是,現下世子已然知曉你的身份,必不會允你同衛姑娘單獨見面,該如何才能将消息傳給她呢?”

“世子的生辰便要到了,”玉娘道,“往年,都是皇上太後憐他一人在京為質,将他接去宮中,為他慶賀一番。只是這次,不知為何,世子竟執意要在府裏舉辦宴席,還求得皇上恩旨,邀請許多好友,來府裏參加盛宴。”

煙妩奇道,“聽聞世子尚未成親,郕王妃亦遠在涼州,世子府既無主母,卻要如何操辦這樣的宴會?”

玉娘道,“太後之意,是讓宋府大小姐來幫忙。”

“莫非——”,煙妩猜測道,“太後有意為世子與宋府小姐指婚?”

“宋府小姐鐘情于世子,早已是人盡皆知,”玉娘嘆道,“只是世子一直不願意罷了。眼下,他要籌辦宴席,必得尋一人來籌謀,卻是不得不順從太後的意思。只是如此一來,看在世人眼中,恐怕便是他同宋小姐的婚事八九不離十了。”

“姐姐的意思是,屆時衛姑娘也會應邀前來?”

“正是,”玉娘道,“未免陛下起疑,世子曾将宴席邀請的名單呈交給陛下太後過目,衛将軍是他的表兄,自然會收到邀約,至于衛姑娘——”她猶豫了片刻,“我實則并不清楚世子的心思,你只需知曉,她亦在受邀之列便是。”

煙妩好奇道,“姐姐,這位衛姑娘,相貌如何?比之你我,孰上孰下?”

玉娘想起那張臉,不禁笑道,“衛姑娘之美貌,實我生平僅見,比之你我,乃是雲泥之別——她是雲,我等是泥。”

煙妩了然,“原來如此。姐姐莫怪我淺薄,只是在這勾欄裏待得久了,男人見得多,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回事。你道不清楚世子的心思,我卻看得清楚,分明便是他瞧上了衛姑娘,否則,以世子設局的心思,衛姑娘何以能從柳元全身而退?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世子再如何,也不過是普通的男子,逃不過男子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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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含着笑,卻不言語,心下默認了煙妩的看法——世事便是如此,看似重重迷霧,卻往往只是人性作祟。

“只是,姐姐,你又如何确定衛姑娘一定會前來赴宴呢?”

“她想要查探郕王之事,便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玉娘十分有信心,“單看上次柳元之事,便知衛姑娘是有勇有謀之人,哪怕世子府是龍潭虎穴,她也定會闖上一闖。”言及此,她心中漫上來陣陣感慨——這衛姑娘,只怕也是個苦命人,若非如此,以她的家世相貌,品性聰慧,又何以要拼盡全力,追查郕王之事?世人皆苦,她不說,她便不問,這是她們的緣分,亦是她們的宿命。

“如此便好,”煙妩贊道,“那我便先留在此處,待姐姐了了這最後一樁心願,咱們帶上伯父,便回去玉門關吧,我想念塞外的西風了。”人道是邊境苦寒之地,可那裏卻是她們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家園雖已毀,可只要人還在,便有重建的一日。

二人又商議了片刻,方想起地上還有一具屍體,此時天色已晚,窗後的暗河上已是漆黑一片。煙妩拿出早已備好的繩索,三下五除二的将吳連捆了起來,同玉娘二人使盡渾身力氣,将其從窗戶吊了下去,待他的屍身沉入水中,方癱坐在地上,大笑起來。

幾日後,衛府棠園內。

“事出反常必有妖,”衛槊捏着手裏的請柬道,“自入京為質以來,陸行之還從未如此大操大辦過自己的生辰,怎會一夕之間轉變心意,只怕這其中定有蹊跷。”

“将軍說的是,”沚汀颔首。她比衛槊更了解陸行之其人,他喜歡熱鬧不假,卻不事張揚,往年的生辰,應召入宮亦只是為了安撫太後,不論在宮裏待到多晚,他總會趕在宮門落下匙之前出宮,同她聽上一出好戲,或是放上一場煙花,如此便是他最好的生辰禮。“只是——”她收回思緒,“這樣的機會不可多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為查探,我去便可。”衛槊勸道。

她搖搖頭,想到探子回報的消息,擔心道,“吳連已死,可是玉娘卻沒有離開京城,仍是回到了世子府,想是還有心願未了。無論如何,我得設法同她見上一面。眼下她身份暴露,陸行之派人盯住了她,消息傳不出去,唯有借此機會進到府裏,方能一探究竟。”

衛槊深知她的性子,只道,“你既是對她不放心,那便去吧,總歸這次我同你一道,也好有個照應。”頓了頓,又道,“世子府現下并無主母,此次陸行之的生辰宴,太後指了宋霁蘭幫忙操辦。”

她的眸子燦若星河,卻如古水般平靜無波,“此乃意料之中的事。也是我年少無知,只在變成衛沅後方才知曉,原來宋霁蘭一直心儀他。如此甚好,太後懿旨既下,那她成為世子妃,亦是指日可待了。”

她的聲音平穩,一如平日裏的溫和從容,從她的話語裏,衛槊并未察覺有何異常,這才放下心來——但凡她流露出一絲不快,他都要阻止她前去赴宴。若是在乎,又何必親眼看着那樣的場面,讓自己難過呢?雖則她現下尚未喜歡上他,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歡的人,他要看到她喜樂安康。然而,她的回應表明他的擔心如此多餘——她顏沚汀拿得起,放得下,分得清是非,也斬得了情絲。

宋府內,宋霁蘭正将一件粉白的長裙搭在身前,對鏡試妝。

“樊娘子的手藝果真名不虛傳,不枉您千裏将她從蘇州請來!”一旁侍立的丫鬟贊道,“這天底下也只有咱們小姐,才堪配樊娘子的針線。”

宋霁蘭心下受用,面上卻不顯,只佯怒道,“莫要胡說。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了,怎敢如此妄言?”轉過身子,她理了理腰上的流蘇,對着鏡中的自己細細比量,又道,“茗兒,你是見過衛府小姐的,以你的眼光,我比之她,又如何?”宋霁蘭問的雲淡風輕,似是在不經意間想起了衛沅其人,心裏實則隐隐有幾分期待。

茗兒在她身邊伺候多年,怎會不清楚自家小姐的心思?做奴才的,尤其是有着一顆向上攀附之心的奴才,揣摩主子的心意乃是必修之課。事實如何并不重要,她心裏作何想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從她嘴裏說出的話,是主子最想聽到的。

“這如何比得?”茗兒笑道,“您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哪是衛家小姐那般出身低賤的商戶女可堪相提并論的?便是您心善,高看她一眼,依奴婢看,她那滿身俗不可耐的銅臭氣,便先失了三分美貌。再說了,您從小便受四書五經的熏陶,連奴婢也知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道理,這樣的氣度,豈是那小門小戶能将養出來的?衛小姐美則美矣,卻無神韻,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似小姐這般,氣度光華自內而外發散出來的,才算的是真正的美人。”

這話說到了宋霁蘭的心坎上。她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若茗兒單單只是品評容貌,宋霁蘭自知不敵衛沅,亦無法被她說服;然而茗兒提到了出身,提到了詩書禮儀的加持,這些正是她所依仗而衛沅并不具備的,亦是她看重之處——何必拿自己的短處去同別人的長處比?她衛沅再美,在家世氣度上還不是照樣輸給她?便是太後為郕王世子擇世子妃,對于家世氣度的考量亦會遠遠勝過容貌,若非如此,又怎會指定自己去為世子操辦生辰宴?

念及此,宋霁蘭又開懷了幾分。她汲汲營營,費盡心思去逢迎那個自己不喜歡亦并不喜歡自己的父親,所求者,不過是為了多幾分籌碼,有朝一日可以成為郕王世子妃,而太後的一道懿旨,直接将她送到了那個唾手可得的位置跟前,她只覺十幾年的人生,從未有一日如今日這般開懷。

“哪兒來這許多話!”她嘴上數落着茗兒,臉上卻帶着七分笑顏,顯見得并無半分責備之意。

茗兒會意,知道自己說到了自家小姐的心坎上,心下更加得意。她雙手呈上為宴席所備菜譜,道,“奴婢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小姐便是責罰,奴婢也不能昧着良心瞎說啊!”

宋霁蘭接過菜譜,仔細翻看起來。她本就是細致之人,眼下更是恨不得将這菜譜上的字細細掰開,逐字解讀——她必須确保萬無一失,這不僅僅是為了陸行之,更是為了她自己。她要在陸行之的生辰宴上以絕對的女主人姿态出現,便不能犯下任何錯落人口實,她要用實際行動告訴那些企圖肖想世子妃之位的女子,這已是她宋霁蘭的囊中之物。

茗兒見她凝神細思,又不失時機的勸道,“小姐為了世子生辰宴之事,連日來勞碌不已,已經幾日不曾好好休息,世子若是知曉,該是要心疼了呢。”

這次,宋霁蘭卻低着頭,不再言語。她勞碌不假,可是這般勞碌會換來他的關心嗎?未必見得。想到他平日裏對自己的冷言冷語,她心裏又漫上來幾分委屈和不甘。她想起了麓原圍獵時的種種——陸行之先是拒絕了太後替她二人指婚的美意,進而又在射柳場上尋釁衛槊,甚至親手拔下了衛沅頭上的簪子做彩頭。他纨绔放蕩,尋花問柳,卻從不是恣意尋釁,無事生非之人,除非,那是他在意的人。

她明白,方才她忍不住向茗兒求證之事,已經成為了她的一樁心事。或許是她天性敏感,又或許是身為女子的直覺,她總覺得陸行之對衛沅,有些不一般,這才忍不住處處同她作比,唯恐落了下乘。

茗兒見她不出聲,以為她沒聽到自己的話,正欲再言,慧兒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宋霁蘭見狀,立刻道,“這裏沒你什麽事了,先下去吧。”

茗兒只好悻悻的收回已經到了嘴邊的話,暗恨慧兒來的不是時候——好不容易才尋到同小姐獨處的機會,正哄得小姐開心,這慧兒偏偏就踩着點進來,真是晦氣。只是她再如何不甘心,也只得暫且按捺,依言離去。宋霁蘭看上去待人和善,極好說話,然而只有熟悉之人才知曉她那副溫柔皮囊下的狠厲。前些日子,伺候她的丫鬟婉兒不過是失手打碎了她心愛的花瓶,便被她一怒之下發賣到青樓,此生盡毀,誰說只有伴君如伴虎,伺候這樣的大小姐,又如何不是時時行走在刀刃之上呢?

只是,慧兒卻似乎是個例外。

慧兒并非家生子,她來到府中,亦不過半年有餘,卻在初入宋府時便甚得小姐的歡心。茗兒甚至從未見過小姐待誰像慧兒那般——誠然,小姐在人前總是和善可親的,但茗兒總覺得她對慧兒的态度很是特別,除了和善,隐隐還有幾分客套和敬畏。說來也許可笑,天下哪有做主子的敬畏做奴才的道理,可茗兒偏生就有這種感覺,仿若小姐同慧兒之間,并非主仆,倒更像是合作夥伴。

起初,她以為小姐只是一時頭腦發熱,可她漸漸發現,有些隐秘之事,小姐從來都只會指派給慧兒去做,便是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亦不知小姐吩咐她所為何事——慧兒有自己獨居的院子,亦從不同她們搭話,她來了這麽久,茗兒唯一知道的,也還是只有她的名字,只是連這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

奇怪之處不止于此,除卻那些少數需要特別吩咐慧兒去做的事情外,小姐并不會指派她去做別的事。論理,得小姐青睐的大丫鬟當是在她房裏幹一些近身服侍的細致活,可慧兒卻從不參與這些事,反而默默的同小姐保持着距離,只在她傳喚時方才現身。

罷了,念及此,茗兒搖了搖頭,似是要将腦海裏的想法驅逐出去——只要不同她争大丫鬟的位置,随便慧兒去做些什麽,她才沒空操這份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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