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粒
第5粒
喬珵一個沒注意,她和向星南居然斷斷續續聊天聊到了淩晨四點,喬珵将手松開鼠标,小心翼翼甩了甩,回想起來她得到的情報。
向星南家裏有只布偶貓,光是看照片就能瞧出主人将它養得毛順光滑,但這兩只好似玻璃靛藍的眼睛卻長得不太對稱。
喬珵懷疑它出過什麽事故,于是敲字問。
【喬珵「星球」:它是受過什麽傷嗎?】
【向星南「星星」:嗯,估計是車禍。】
喬珵瞧見他給自己的備注後,也有樣學樣的,在名字後綴加上一顆星星。
但他發來的消息,為什麽是估計是?這不是你家養的貓嗎,怎麽連怎麽受傷的都不清楚。
喬珵也如心中疑惑扣了個問號過去。
【喬珵「星球」:?估計是?】
向星南似是猜到她會問,于是飛快編輯好一串文字點擊發送鍵。
【向星南「星星」:是,我并不清楚。小家夥是兩個月前在小區門口撿來的,還沒取名字。】
【喬珵「星球」:努力想一個,小動物也是要有名有姓的哦。】
喬珵附帶上一個貓貓頭的表情包。
這邊男寝裏的向星南嘴角彎了彎,回好,随即兩人道了晚安。
喬珵的日常猶如一灘死水,毫無波瀾,偶爾社長扔出來幾個稿子,她才蕩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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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嘛珵兒,今天的課都上完了,再待在寝室裏你就要長蘑菇了。”室友A拉着她的胳膊肘左右搖晃,随即往外帶,喬珵這才還是拗不過她,跟着去了。
人家是炸街,自己是壓操場。
喬珵默默無語,天氣依然這麽炎熱,塑料膠跑道上隐隐冒出股塑料味道,異常刺鼻。幾位少女手拉着手,喬珵默默數了圈數,不下十圈,她的雙腿早已經發酸,喉嚨也幹得冒煙。
“我去買水。”喬珵掙開她的手。
室友A啊了一聲,朝她點頭。
操場離便利店并不遠,喬珵大步流星往前跨,沒走幾步就到了店門口,每次抵達便利店她都會在來時路上現在心上打好一張購物清單,然後動作迅速地拿完結賬,喬珵跨進便利店裏,便利店門口挂了貼條,上面寫上維修提示,冰櫃壞掉了課。喬珵先去飲料櫃裏分別拿了可樂、雪碧、蘇打水三樣,再游走到牛奶貨架前,伸出手。
指尖剛剛将那罐草莓牛奶瓶身抓牢,盒身後像是有種莫名的無形力,喬珵僵住身子沒松手,對面的人先松開了,于是這罐草莓牛奶落到了自己手上。
她透過那一瓶牛奶空置的罅隙看見了那件黑色體恤。
向星南低頭沖她笑了笑,透過這個罅隙——他們對視了。
猝不及防的相交目光,喬珵感覺到自己胸膛裏那顆熾熱心髒打了個踉跄。喬珵率先收回目光,臉不自覺紅了。
向南星依舊是全副武裝,重新在貨架上拎了一瓶牛奶去前臺結賬,喬珵挪着腳步跟他保持着一米距離。
兩人結完賬後沒有任何交流,喬珵和他站在一起有些許的不自然,她在網上聊天很大膽,也不能說大膽,就,很自然的接話。但在現實來談,自己就是個啞巴。
喬珵支支吾吾了半天:“那個……我沒想到你會喝這個。”
她再補上後話:“我不是有意要和你搶的。”
向星南只是偏頭看了她一眼,喬珵便潰不成軍了,她慌張解釋道:“我不是說你不能喝草莓牛奶。”
“那是?”
哎,你這個人,真是的。喬珵心裏嘟囔了一句。
但她确實認為依照向星南的氣質來看,應該更适合低因咖啡。
這句話喬珵當然沒有說出口,二十四世紀,不定義,不設限,不評判,争做好青年,嗯。yes!
向星南見她遲遲給不出答複,便不打算逗她,遞去了臺階:“快去吧,你的朋友們還在等你。”
“周六見。”他說。
喬珵回過神,啊了一聲,所以他是親眼目睹自己像個陀螺連軸轉似的壓操場。好丢臉。人生最想删除的事件追加一條。
随即她捂着臉便越過向星南徑直往操場走去。
有了期待,時間就會過得很快,抵達周六,喬珵提前一天給他發去簡訊,用餐時間是晚上六點,向星南回複一個OK手勢,喬珵便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裏沉沉睡去。
今日太陽懸挂在雲層裏,喬珵蹬了輛單車沿着江邊一路吹着晚風過來的,江面上水波粼粼,她并不覺得今晚的風燥熱,反倒平添些溫柔,大概是她在朝他的方向前進吧。喬珵想。
等到抵達餐廳,喬珵一眼就看見向星南,他今天穿着件純白的短袖衫,搭配了條淺色系短褲,露出結實流暢的小腿肌肉線條,手上提了個純白透明罩的航空貓包。
但更讓喬珵呼吸一滞的,是他的臉。
向南星沒有再戴口罩和鴨舌帽,他鼻梁很高,鼻尖微翹,一雙薄唇,還有一雙讓自己為之動容的眼睛,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幹淨的少年氣息。
喬珵只有一個念頭。
他長得真的太好看了。
喬珵将心緒抹掉,将單車上了鎖,朝他走來。
“它?”
“今天去醫院複查,剛巧就把它帶來了,之前受傷兩只腿有些骨折。”
喬珵點頭:“你之前一直戴口罩,我還以為你臉上會有……胎記之類的。”
向星南站在她身側,将鋪在她那一側的透明簾子掀開,笑着搖了頭:“沒有,我只是單純的對陽光過敏。”
居然還有人對陽光過敏嗎?
“那你今天怎麽不戴?”喬珵有些擔心。
“大概是因為今天它對我比較溫柔吧。”
喬珵拂了拂溫熱的耳垂,瞥了一眼店外,已經是日落了,應該沒什麽大礙。
兩人走上樓,喬珵預定的是個家常菜炒菜館,位置預定的是個包間,镂空雕花結構的那種,她将菜單從服務員姐姐手裏雙手接至身前,卻遞給了向星南:“你點吧。”
我請你吃飯。
向星南接過,握筆:“有忌口麽?”
喬珵搖了搖頭,而後噢了一聲:“有一個……我不吃姜。”
向星南側耳聽着,點頭,鉛筆在菜單上勾選了幾道,遞給喬珵看:“這些夠麽?”
啊?什麽意思。
喬珵被他直勾勾盯着,心底有些發虛,忽的想起那一行李箱的真空包裝。
喬珵:“……夠了。”
向星南彎彎唇角,臨走前特別給服務員備注:一杯溫水,一瓶草莓牛奶,所有菜品不需添姜,少辣,少味精,謝謝。
喬珵正襟危坐着,緊張得有些出汗,下一秒服務員姐姐敲門進來送水而說的話,更讓她心尖一跳:“小姑娘,你男朋友真貼心。”
咳咳咳咳咳咳……
喬珵保持着微笑,目光從服務員姐姐的身影上離開,暗暗的落到對面人身上。
向星南似是根本沒注意,眼神只去看航空貓包裏的布偶貓,她這時殊不知道,向星南那極力壓制卻還是微翹起的唇角。
餐館備餐動作十分迅速,菜沒至半刻就端上了桌,期間向星南沒少用公筷給她碗裏添菜,喬珵悶悶吃着飯,不知道該找什麽話題和他聊天,等到飯局快結束時,向星南遞給她一濕一幹兩張紙巾,喬珵接過道謝。
漫長的半小時用餐時間,兩人終于迎來了除忌口外第二句話題。
“我還是沒想好該喚它什麽。要不……喬珵取一個?”
喬珵啊了一聲,思考一陣,給出了答案:“那就,叫麻圓兒吧。”
向星南垂眸瞄了一眼在航空貓包裏睡覺的布偶貓:“嗯?”
喬珵解釋:“麻首字母M等于美,美滿的美,圓兒就是團圓的圓,你可不許再抛棄它哦。再者喬珵希望它以後跟着你能将傷疤抹去,幸福美滿吧。”
“噢對,麻圓兒也是一種小吃,可做早餐。”喬珵追加一條。
向星南笑了笑:“你吃飽了麽?”
嘿,你看,這個人又開始了。
一頓飯吃下來,兩人也沒了剛開始的局促,很自然的聊上了天。
向星南聊到他們系,說到之前他進的一個社團也是像那晚自己一樣那樣的忙,忙得不到晨間四五點也睡不了覺。
“我很好奇,像你這種男生……會參加什麽社團。”喬珵問。
“繪畫社。”向星南答。
“原來我之前的設計,底圖都是出自你之手嗎?”喬珵有些小雀躍。
“喬同學。”向星南叫了自己一聲,他提壺給自己倒了杯溫水,遞過來,溫柔的将自己的夢捏碎了:“很遺憾,現階段你的設計裏沒有我的作品。”
喬珵蔫下去了。
“以後會有的。”向星南喂她一顆糖。
喬珵開花了。
随後,向星南又和她講起,自己也參加過那場天文比賽,喬珵眼睛裏再次鍍上一層亮光:“你居然也在嗎?!那我為什麽沒有見過你。”
向星南又笑了一聲:“因為我是03級。”
喬珵嘟囔一聲噢。
向星南摸出手機,滑動解鎖,遞到她跟前,喬珵下意識的想要移開目光,向星南用氣音嗯?了一聲,喬珵這才講目光重現落到他的手機屏幕上。
眼看着他點擊wecat,向星南的手生得異常好看,骨節分明又白又長。進入聊天列表,再進入聯系人列表,喬珵在他的宇宙有了新發現。
他在每一個人的備注前面都加上了一個前綴,喬珵瞥見了自己的賬號,只有自己名字末尾有一顆星球。
那是冥王星,是宇宙中最孤獨的行星。
他是浩瀚銀河系,而自己卻成為了他的星土上唯一一名流放者。
往後,向星南說的話,她都沒怎麽聽全,兩人出了飯店,喬珵将單車解鎖,長腿一跨坐上車座位,心底有些失落,可暗戀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因為他一個動作或者一句話可以開心好一陣,也會因為對方其實根本對自己不來電,所有的暧昧暗示都僅僅只是單方面的幻想而已,獨自落寞傷情。
喬珵的思緒被打斷,她抿了抿唇,極力扯出一個微笑。向星南也是騎山地自行車過來的,但他這輛山地自行車,車頭前多焊接了一個車框,拿來裝麻圓兒的。
兩人足掌蹬上踏板,并列往前行。
這條老街上昏黃路燈正随他們的行動軌跡一盞一盞被點亮,它們随着江濱水一路跟着月亮流浪。
回到宿舍,喬珵收到了他發來的消息。
【向星南「星球」:你到了麽?】
喬珵将自行車鑰匙輕聲放進櫃子裏,敲字回複:嗯。我已經到宿舍了。
【向星南「星球」:洗個澡再睡,大量運動後分泌的汗液會感冒。】
喬珵扔給他個OK的手勢,發現一欄有個小紅點,喬珵有些強迫症,單論wecat,她絕不允許任何一個未讀消息出現,于是她點進去了。
下拉刷新,嗡嗡——彈出來那條再在她眼底硬刺撓的紅點朋友圈。
備注名為“向星南「星星」”。
配圖是一張癱在沙發上布偶貓的照片,配文異常的簡潔,就五個字。
【麻圓兒「星球」】
嗡嗡——
喬珵站定在原地,心底已經熄滅的那捧灰燼,再次如熊熊烈火燃燒起來。
向星南盯了那個動态表情包OK手勢好一會兒随即便将手機息屏,坐在書桌前,由于沐浴間裏室友正在洗澡,他便戴上藍牙耳機打開iPad學習。
時間走到了十點,向星南将澡洗完,由于iPad上那道題綱還差一點兒看完,于是他打足精神再次帶上耳機認真記下筆記。
筆記戳在紙張上游走,發出沙沙聲,他聞見宿舍吱呀一聲開了門,剎那間鑽進來一位棒球服的男生。
他宣布道:“我最近看上個姑娘,名字班級已經打探到了。”
“這姑娘還蠻有意思的。”棒球服說。
“你就別賣關子了呗。”B床眼睛切道。
“大二B17班的喬珵。”
啪嗒——向星南的鉛筆筆芯猛地在紙上上觸斷,心髒開始劇烈的跳動,随他的話冒了一身冷汗:“阿南你猜這次幾個星期我能拿下?”
“你既不是真心喜歡人家,就不要自以為是的玩弄別人的感情。”向星南将耳機取下,越過他擰開門把手,沉着怒氣往外走去。
“發這麽大火,你們誰踩他尾巴了?”棒球服有些摸不着頭腦,狐疑問道。
其餘三位室友紛紛搖頭。
他不是喬珵的誰,甚至連朋友也算不上,那這種不安、占有,又叫作什麽呢。
——是喜歡。
向星南坐在樓梯口上,确定了自己對喬珵的感情。
他喜歡喬珵,也早在高鐵站臺上,他就對憋住一口氣,絕不松手奮力往前邁着步子走的喬珵一見鐘情了。
“星南?你怎麽在這兒?”
向星南雙腿屈膝,兩只手臂自然往下垂,幾道手電筒的白光打至自己身上,戴着老花眼鏡的中年男老師問道。
中年老師将手電筒用手掌遮去一半光芒,往下垂。
向星南被吓得一激靈,腦海裏在組織語言,但說出口就只有:“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壓力太大啦?現在畢業後就要面臨就業問題壓力确實大嘛……年輕人,你也多記得放松放松自己別繃得太緊啦。你要是想靜靜,老師可以滿足你,但一直長待你也需要休息,也不合規矩。”
“這樣吧,十點五十我過來看,你要是還在,也別怪老師公事公辦了。”
向星南點頭:“謝謝老師。”
随即中年老師又背着手,提溜着手電筒巡邏去了,向星南沒再樓梯口多待,再靜坐了五分鐘回了宿舍。
該怎麽找開場白呢?
向星南在床上翻來覆去,盯着喬珵和自己的聊天框想破了頭。
等到手機自動息屏了,他也沒能想出來,向星南将手機重新摁亮,看見那張宇宙銀河中的星塵。
有了。
【向星南「星星」:睡了嗎?】
他既緊張又期待着,下一秒聊天框裏彈出喬珵的頭像。
【喬珵「星球」:還沒。在趕稿子。】
【向星南「星星」:這麽忙麽?】
【喬珵「星球」:嗯。】
【向星南「星星」:我手上有張畫是私人單子,本來還想找你設計一下的,看你這麽忙那就忙完好好休息吧。】
【喬珵「星球」:別!你把要求發我!今晚保證出圖 !】
向星南本意是不想麻煩她,但眼看現下,如若是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那自己這張抱有私心的海報可就真的得不到了。
于是他也不再遷就推脫。
将自己剛才手繪那張圖片發了過去,故事主題設計主題只圍繞兩個字。
【向星南「星星」:愛情。】
喬珵在電腦前怔了好久,指尖去觸摸那張畫,愛情?可這張畫上明明只有一個人啊。
喬珵再仔細瞧兩眼,懂了。愛情并不是一定要擁有,看着這個穿着白裙的短發小人正垂眸,腳底踩着一條蜿蜒綿延的星河,她此刻更加清楚,只要曾經你喜歡的那個人他曾照耀過你,那怕只在你的星河鷺起裏停留過那麽一瞬,那也就足夠了。
喬珵飛快将海報趕了出來,點擊原圖發送鍵,向星南就守在聊天框裏将海報摁下保存,發去稿費,随即切出屏幕,點進相冊,将那張海報設置成為內屏壁紙。
喬珵在這頭想,她頭一次見向星南的畫,既然是私稿,自己保存一張在相冊欣賞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但喬珵沒有這樣做,她找到向星南詢問是否可以,得到肯定答複後,喬珵歡天喜地地坐在電腦前将這張畫設置成了壁紙。
随即兩人互相道了晚安,漫長的黑夜更深一甚的降臨了。
兩人在這海報設計之後沒什麽特別頻繁的聯系,但在彼此的文字裏能感受到那股道不清說不明的暧昧感覺。
喬珵不喜歡這種感覺,于是她選擇在一節外出實驗課上與向星南攤牌。
【喬珵「星球」:我思索良久,還是打算告訴你,我并不知道如何定義我們的關系,至少在我看來我們是有些暧昧的,有些朝戀人的方向發展的……】
喬珵坐在香樟樹下的座椅上,指尖蹦出來的文字還未敲完,她聞見聲音,猛地回頭一看。
向星南捧着一束滿天星撞進她的視線裏,他開口喚了一聲自己。
“喬珵。”
“我在。”喬珵站起身,步子有些顫顫巍巍,站在兩節臺階上看他。
“我也覺得很奇怪,但正因為那時候你拖着行李箱出現了,哪怕目光僅僅在我眼眶裏流淌過去一瞬,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讓你,在我心上降落了。”
好安靜。
四周都靜悄悄的。
咚——咚咚咚,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乃至渾身流動的血液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沸騰燃燒,噼啪作響。
喬珵眼眶裏噙着淚,她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向星南異常的緊張,身子繃得筆直,他籲出一口氣,溫聲道:“喬珵,我喜歡你。”
“你願意,和我交往麽?”
随即,她丢盔卸甲縱身一躍,陷入一片柔軟宇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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