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喝酒!”
喝了幾巡酒過後,斷斷續續地搭着話,完全沒有了剛才初見時候的那般熱烈。
羅豐和柳子墨仿佛各懷心事一般,只有楊暢一個人在拼命地找着話題。
楊暢:“墨哥,你是打算也來西河發展了嗎?”
柳子墨笑了笑:“嗯。我在東北和人合夥弄了一個餐館,也沒有收益,幹脆就和他們散夥了。”
楊暢拍桌道:“這樣也好!咱們三個人也可以在西河弄個餐館,就憑我的廚藝,墨哥你心細經驗足就負責奔走,羅豐呢,往大門口那一坐招攬客戶,保證生意火爆!”
柳子墨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而羅豐仿佛充耳不聞一般。
這是怎麽了啊?
楊暢無奈道:“你們這是怎麽啦?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到一塊,不能想點開心的事情嗎?”
羅豐依舊沉默,埋着頭看着自己的酒杯。
“對!咱們三兄弟幾年沒見了,不提那些過去的事情了。來,走一個!”柳子墨端起酒杯,略顯尴尬地說道。
楊暢添滿酒,也端起來酒杯,卻見羅豐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羅豐,你幹嘛呀?”
“當真能忘得一幹二淨嗎?”羅豐冷冷道。
楊暢和柳子墨愣了愣,停在半空中的酒杯又放了下去。
三個人陷入沉默之中。
羅豐将面前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便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你去哪?”楊暢抓住他的手腕。
羅豐推開楊暢的手,徑直朝外快步離開。
楊暢起身追了出去,在門口攔住了他,“你要去哪?我們陪你一起。”
羅豐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喝醉了,先回去公寓了。”
楊暢沒有再攔他,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柳子墨也走了出來,将自己的行李一并帶了出來。
楊暢以為他這是要走,皺眉道:“墨哥,你這是又要幹嘛啊?”
柳子墨笑了笑:“我不是要走,看你們都出來,我就跟着出來了。既然來了,我就不會再走了。”
楊暢稍稍放下心來,“羅豐他......”
柳子墨:“解鈴還須系鈴人,我會和他好好說說的。”
楊暢帶着柳子墨回到了公寓,想去試着敲敲羅豐的房門。在他們靠近的一瞬間,屋內原本亮着的燈卻悄然滅掉。
羅豐顯然不願意見他們。
楊暢還是試着敲了敲門,喊了他幾聲,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楊暢帶着柳子墨先回自己房間。
“墨哥,晚上就在我這先将就一晚吧。我打個地鋪就行。”
柳子墨擺手道:“不用不用,我睡地上就行了。”
“不行!聽我的,你不知道我這兩個星期睡了幾次地板了,都快習慣了......”楊暢突然想起林琛,将兩人一對比,越發覺得那小子臉皮厚極了。
簡單收拾一下已經深夜了。
柳子墨躺着床上,看着陽臺微微透進來的清亮月光,思緒一下子拉回了那個陰差陽錯的夜晚。
“楊暢,你睡了嗎?”柳子墨終是覺得心頭實在堵得慌,想找個人聊聊天。
“沒有”楊暢睜開眼睛,腦袋早已是一團亂麻,哪裏還睡得着。
柳子墨嘆了口氣,“我看到你發的短信,真的以為他把過去的一切都放下了。”
“對不起。”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楊暢,你知道嗎,三年前喝醉酒的那天晚上真的給我狠狠潑了一盆冷水,那時候才發覺我們之間到底有多荒唐。”
“你知道我是什麽性子,我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內心,那樣對誰都不好。就像我這次猶豫很久,終究還是橫下心來西河找你們。來了我就不會再離開,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
楊暢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沖過去抓住柳子墨的衣領,“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早幹嘛去了?”
柳子墨閉上眼睛,“對不起......”
楊暢稍稍冷靜下來,松開了手,“诶......我一個局外人沒有立場逼你做任何事情。感情這種東西只有你們兩個人才算數。”
柳子墨微微點了點頭。
“墨哥,只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咱們三個人能回到當初。”
“真的能回去嗎?”柳子墨嘆了口氣。
是啊,真的能回到過去嗎?楊暢頓時也有種十分可笑的錯覺。
突然有人敲了敲門。這麽晚了,除了羅豐,楊暢再想不出是誰了,趕緊去開了門。
“羅豐!”楊暢眼前一亮。
羅豐沖他笑了笑,轉眼看向房間內的柳子墨,“去喝酒嗎?”
“好。”柳子墨走出房間。
楊暢沒有多說話,看着他們走上樓,往頂樓陽臺上去。
兩個人坐在天臺上,沉默許久。
月色照在他們身上,在地面上映出兩個狹長的影子來。
“羅豐,我......”柳子墨鼓足勇氣想要開口打破沉默,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羅豐突然搶話到,“柳子墨,當年你去了哪裏?”
柳子墨:“離開陽城以後,我就往東北去了。”
羅豐:“當年楊暢高三畢業的時候,你是不是偷偷回過陽城。”
柳子墨并不驚訝:“我給楊暢留了一張紙條。”
羅豐:“我在上面添了一個不字。”
柳子墨會心一笑。當年他留的紙條是祝楊暢考上好大學,被羅豐大筆一揮改成了祝他考不上好大學。
羅豐徑直躺了下來,看着夜空忽隐忽現的星星,“我想放下了。”
“對不起。”
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這句話。
羅豐笑道:“你在跟誰說對不起?是你自己,還是我?過去的事情,哪裏有誰對誰錯,不過是你情我願罷了。”
柳子墨擡起頭:“羅豐......”
羅豐:“閉嘴!今晚月色不好看嗎?非要講些掃興的話,你說什麽我都不知道啊!”
柳子墨:“好!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柳子墨也躺了下來,心中的郁結仿佛一下子解開了。
“你還記得高二那年,咱們三個人為了看流星雨跑到幾十公裏外的山上,也像這樣躺着,結果等了一晚上也沒看成嗎?”羅豐突然回憶起往事。
“記得啊!怎麽會不記得”
楊暢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陽臺上,也跟着他們一起躺了下來。
“你可真行,偷聽別人說話。”
“诶,我就上來吹吹風的,剛好聽到這句而已。”
“你瞪我幹嘛?我說真的......”
“瞪你怎麽了!我還想打你呢!”
“好啦,好啦!別吵啦。”
......
......
“有空我們一起回一趟陽城吧。”
三個人的關系仿佛又回到當初在陽城那般,可楊暢隐隐約約覺得,在這莫名其妙的糾葛之中,總是有人做了妥協的結果。
可這結果是最壞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
☆、二十章 心急如焚
三個人在天臺上躺着躺着,不知不覺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直到突如其來的小雨點噼裏啪啦地打在了臉上身上才醒轉過來。從陽臺上狼狽地跑了下來,各自回房間睡覺。柳子墨跟着楊暢回了房間。
現在已經是淩晨時分,折騰了大半夜,已經顧不上換身衣服之類的了。三個人一沾到枕頭便哈欠連天,只片刻便蒙頭大睡過去。明天沒有課,楊暢在合上眼睛之前,将所有鬧鐘逐一關掉,只求看不到明天的太陽,能夠一覺睡到天黑。
伴着淅淅瀝瀝的小雨點打在窗臺上滴答作響的聲音,三個人漸漸進入了夢鄉,不知那夢裏是否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北方小鎮,是否回到了當初那段匆匆而逝的青春歲月......
本以為是一個好覺,卻被一個不速之客給攪和了。
手機鈴聲已經響了半天,楊暢在睡夢中掙紮了半天,極不情願地睜開了灌了鉛似的眼皮。從窗臺上隔着薄紗照射進來的陽光,對于一個半醒不醒的人來說着實不友好。
“哪個倒黴鬼!大清早的打電話......”
楊暢翻了個身,将頭埋在枕頭裏,一股怒火在心頭盤旋着,憤憤然地嘟囔了兩句。接着,柳子墨也被這通不是時候的電話給吵醒,一臉茫然地坐了起來,東摸西摸地在床頭上找了找,迷糊地以為是自己手機響聲。
楊暢掙紮了大半天,終于懶懶散散地坐了起來,揉了揉睡腫的眼睛,想瞧瞧是哪個臭小子打過來,大清早的狂轟濫炸是想索命嗎?
“喂......林總啊!!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手機沒在身邊......”楊暢登時醒了大半,電話那頭不是什麽臭小子,卻是臭小子他爹。
林總:“小楊啊!你現在在幹嘛?有空嗎?”
楊暢聽得出他有些顫聲,像是有什麽特別着急的事情一般,這已經是第二通電話了,剛才那一通睡得太死根本沒聽到。楊暢心虛地應道:“沒,沒幹嘛,我現在在家裏呢。”
林總:“那你能幫我去醫院看看林琛嗎?我現在人在外地,一時半會趕不回去......”
楊暢頓時怔住了,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就蒙蒙的腦袋裏一下子變得一片空白。林總後面的話也沒有怎麽聽清,只知道是林琛在學校的時候被窗邊突然掉落下來的半塊玻璃砸中,剛剛被送去醫院,現在是個什麽情況還不太清楚。
柳子墨見他臉色不大好,便問道:“怎麽了嗎?出什麽事情了?”
楊暢顧不上解釋,早已從地上爬将起來,拔步便向門口沖去,胡亂地穿上鞋就要下樓。剛跑到樓梯口,被柳子墨喊住,低頭一看才發現竟穿錯了他的鞋子。兩只鞋子都是白色,确實不易分辨,這才發覺剛才穿鞋的時候其中一只鞋幫十分費勁才提了起來。
楊暢心裏一團亂麻,突然有一瞬間并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嘛?怎麽會着急成這副樣子?但是這種念頭一閃而過,似離弦之箭般沖了過去,還來不及喘口氣便彎腰利索地換好鞋子。
柳子墨趁他再次跑開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滿臉疑惑道:“你別着急!出什麽事了嗎?”
“林琛出事了!”楊暢抽出手,便飛步沖下樓去,哪裏還記得柳子墨根本不認識林琛。
西河市第二人民醫院。
楊暢破天荒地打了車過來,可是遇上了早高峰,在離醫院不到五公裏的地方堵車了,長得看不到頭的車流走走停停。此時正在高架橋上,楊暢坐立難安,心裏止不住的發慌,卻只能幹瞪眼着急着。
半天過去,才從高架橋上下來,車流依舊堵着。楊暢趕緊付了錢,火急火燎地下了車,朝着醫院的方向狂奔過去。
沖進急診部的大門,四下尋找着護士站的影子,與其自己東闖西撞地亂闖,詢問值班護士才是最快的方法。楊暢拔腿猛沖,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而過,碰到肩了,踩到腳了,撞到腰了都是在所難免的。
楊暢跑到護士站這短短一路,口中重複着“對不起”不下五次。但是這裏是急診部,被他沖撞到的病人,家屬,或者是醫生護士,沒有一個因為他這樣毛利毛躁的,臉上是帶着怒色的。與此相反,更多的同情的眼神,心中都清楚這個如此着急的年輕人,難保不是因為已經被送進急診部的親人或者是朋友。
總算找到了護士站。
“你好,請問你有看到一個被送來的高中學生嗎?穿着西河中學的校服。”
“有的,在二樓處理傷口呢。”
“好的,謝謝!”
楊暢沖上二樓,卻又不知該往哪去,逮住一個護士便問兩句,一路亂闖亂撞,總算和剛從科室出來的林琛打了個照面。楊暢跑得又快,急忙剎住了腳,差點沒和他撞個滿懷。
林琛頭上纏着繃帶,校服上濺上點點血跡,雖然算不上多,但也讓楊暢一眼便覺得心驚肉跳。他的眼神渙散,緊皺着眉頭,愣愣怔怔地看着楊暢,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臉色有些微微發白,耷拉着肩膀,整個人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顯然受到不少驚吓。
楊暢不知為何,腦子像是突然短路了,又像是有什麽東西骨鲠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和林琛四眼相對,想到他頭上的傷,心疼不已。
一個護士走了出來,看着他們兩人堵在門口,忍不住抱怨道:“幹嘛呢?別堵在這裏了,你是病人家屬吧?他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不太嚴重,但是還要留下來觀察一兩天,換幾次藥和繃帶。”
楊暢趕緊将林琛拉了過來,沒有猶豫便道:“是的,是的。”
護士道:“你們跟我來吧,去病房。”
楊暢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楊暢看着他虛弱的樣子,真害怕下一秒就會暈倒過去。
林琛道:“還好,就是頭有點暈。”
楊暢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一股冷意透着皮膚傳過來,皺眉道:“怎麽這麽冰?”楊暢又牽起他的手,探了探掌心,一樣的冰冷。或許是因為自己剛剛大汗淋漓地跑了一路,感覺更加明顯了。
楊暢嘆了口氣,輕聲道:“我扶着你走吧。”
林琛沒有拒絕,點了點頭,此時臉色已經緩和了些,沒有剛才那副微微慘白的模樣。
兩人跟在護士身後,走進了病房。護士給林琛安排了一個病床,看了看他的傷口,在楊暢的要求下又給他量了量體溫,确認沒有發燒之類的并發症之後才離開了病房。
楊暢稍稍安下心來,給林琛倒了杯熱水,回到病床旁,卻看見林琛臉上帶着莫名的笑意。
“傷成這樣還傻樂,你是不知道痛嗎?”楊暢哪裏還笑得出來,卻也勉強地嗤的笑了一聲。笑聲之中更多的是心疼和心酸的意味。
林琛道:“我是笑你。”
楊暢先是疑惑,但是很快便明白過來。摸了摸自己亂成雞窩的頭發,抹了一把幹澀的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背心和大褲衩,也不禁覺得好笑。滿腦子都是想着趕緊來醫院,連衣服也沒有換,就穿着昨天晚上睡覺前換上的睡衣,而且連洗臉刷牙都沒顧上。剛才不覺得,現在倒渾身難受了起來。
楊暢啐道:“真是狼心狗肺的臭小子!你還笑我?要不是你老爹一通電話,我肯定懶得過來,在家裏舒舒服服睡大覺呢!”
“你還別說,你老爹其實挺關心你的,着急得不行。”楊暢補充道。
林琛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皺起的眉頭讓楊暢以為又多嘴了,結果只是一下便又舒展開來,卻又将頭埋了下去。
楊暢岔開話題,埋怨道:“這好好的玻璃,怎麽就會掉下來呢?你們學校好歹是西河市最好的高中,也太不重視學生的安全了吧!”
林琛搖頭道:“我不知道。”林琛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最近總是......”話剛說出口,卻又欲言又止。
楊暢去窗臺邊拉起窗簾,想要讓陽光照進來些。病房內本就是一派冷色調,再加上清冷的燈光,讓人不寒而栗,如同墜入一個冰窖一般。
“最近什麽?”楊暢沒有聽清。
“沒有,最近天氣不錯。”林琛喃喃道。
楊暢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麽啊?”
內心暗想着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該不會是被玻璃給砸出病來了吧?這麽好看的一個臭小子要是砸傻了那就太可惜了啊!心裏會有這樣的想法,全是因為已經從護士那裏得知林琛已經沒有大礙了,假不正經的樣子又一下子原形畢露了。
林琛擡起頭,說道:“算了,當我沒說吧,沒什麽。”
楊暢不知所雲,轉而又問道:“你們學校的老師都沒有陪你過來嗎?”
林琛道:“被我趕走了。”
楊暢心頭一沉,這還真是他一貫的作風。轉身在病房內找了個閑置的椅子搬過來,想要搬過來坐下休息一會。
“楊暢。”
“嗯?”
楊暢以為他有事叫自己,“怎麽了?”
林琛抿了抿嘴唇,像是有些為難的樣子,久久才開口道:“我......”
楊暢心裏已經猜測了一百種他即将說出的話,但是最堅定的還是這句,忍不住笑着問道:“你肚子餓了?”
林琛沉默了一會,卻是搖了搖頭,“沒有。我......”
楊暢心裏十分疑惑,他今天怎麽這麽奇怪,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啊?有什麽話想告訴我嗎?”
又是一陣沉默,楊暢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突然心裏莫名地覺得空落落的。
“沒有。”林琛輕輕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
☆、二一章 五味雜陳
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映在那淺色的深邃眼瞳裏,又随着清冽的目光折回,飄散出去,落向遠處。
楊暢沒有再多問他,和林琛相處這麽久了,對他的脾氣性子比對自己了解得還要透徹。如果他不想說,不用自己去問也會說,如果是他不想說的,自己多問也無用處。雖然楊暢心裏還是想要林琛告訴自己,而不是一個人默默嚼碎了往肚子裏咽。以前他或許沒有人可以傾訴,但是現在有的。
楊暢語重心長道:“那好,如果你有需要我做什麽的話,千萬別藏在心裏。反正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正好落個輕松。但你要是願意說的話,我十分樂意聽你說。”
林琛轉過頭來,沒有猶豫便點了點頭,說道:“嗯。”
雖然只是一個點頭,一聲應好,但是楊暢心裏已經踏實了許多。
直到中午的時候,林總的身影總算出現在了病房裏。
大半天來,楊暢和林琛有一搭沒一搭地講兩句話,更多時候是各自沉默着。吃過午飯,楊暢靠着窗臺坐着,沒一會便昏昏欲睡地打起盹來,尤其是時不時從窗戶外邊送進來的絲絲清風,更是催生了睡意。
“林總!”楊暢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便已醒轉,連忙起身問好。
林總沖他微笑着點了點頭,這應該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比起上次那般鐵青着臉從別墅裏走出來的樣子,俨然是另一個人。
楊暢見他身後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人,也朝他點頭問好。
“小吳,立刻去讓護士換一個單人病房。”林總人還未走到林琛的身邊,就停下了腳步,朝身後那人吩咐道。
“好。”那身着西裝極其體面的青年男子應聲道,立即轉身走出病房。
林琛道:“不用。”
那人停在門口,回過身來,等待着林總的指令。
林總環顧一周,面露難色道:“這裏環境不好,空氣也不好,還是換一個病房吧。”
林琛皺眉道:“不用。”
兩個人互不相讓,有些僵持,一下子氣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楊暢是見過他們兩父子吵架的,看着兩個人臉色都不大好,趕忙當起了和事佬。
“林總,您坐會!一下子從外地趕回來,肯定很累吧。”楊暢将身旁的椅子搬了過去。
林總回過神來,臉上神色緩和了些,“小楊啊,真是麻煩你了啊!我一時也不知道叫誰過來看看他才好,看到你的電話,想也沒想就打了過去。”
楊暢趕忙客氣道:“沒有,沒有,不麻煩。剛好我也沒事,過來看看是應該的。”
“你剛才不還說是被逼着過來的嗎?”林琛冷笑了一聲。
林總沒有聽清,疑問道:“什麽?”
雖然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楊暢聽得清清楚楚,額頭上不禁冒出冷汗。幸虧林總沒聽到,不然尴尬死了。
“林琛說口渴呢,要我給他倒杯水。”楊暢搶着解釋道。
好在林琛沒有在反駁什麽,楊暢心虛地不敢正眼瞧他,餘光清楚地瞥見他嘴角微微揚起的得意笑容。楊暢走出病房,硬着頭皮去接了杯水。
回來的時候,卻看見林總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楊暢趕緊快步迎了上去,“林總,你怎麽這就走了啊?”
楊暢一時語塞,尴尬地微笑道:“怎麽會呢?估計他是頭暈還沒有好徹底,有些不舒服罷了。我陪了他大半天,也是愛理不理的呢。”
林總微微擡起頭,仔細地打量着楊暢。
楊暢被他這麽一看,有些不知所措,半晌過去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林總,怎......怎麽了嗎?”
林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沒什麽。有時間嗎?跟我去樓下喝杯咖啡。”
楊暢心裏一驚,雖然嘴上立馬應好,卻邁不開腳。是要幹嘛?難道是想辭退我?不對,不對,我剛幫了他一個大忙,肯定不是如此!
“走吧。”那個身着西裝的男青年提醒了一句。
楊暢趕緊跟上,走在他們的身後。三個人來到醫院門口,已經有一輛車緩緩駛來,停在他們的面前。
楊暢看這陣仗,頓時畏手畏腳起來,小心翼翼的跟着上了後座。那個男青年被林總吩咐留在醫院,以便及時向他彙報林琛的情況。車子上有另一個看起來應該是助理的年輕女子,林總一坐上車,就向他彙報起工作來。
車子開出了急診部。
楊暢在車上有些坐立不安,他們兩個人的對話他也無心去聽,轉頭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有些恍惚。
兩人對話的聲音在林總接到一個電話之後漸漸停了下來。
電話打完,車子也緩緩停了下來。
那個女助理先下了車,一個人朝大樓內裏走去。
林總卻沒有下車,楊暢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下車,側頭一看窗外。
來的并不是什麽別的地方,正是盛景的總部大樓,楊暢有些驚訝,心下更覺得奇怪了。
“小楊啊。我等會還有一個會議要開,就帶着你來公司這邊的咖啡廳了,等會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林總打斷了楊暢飄散的思緒。
楊暢點了點頭,“沒事,您去忙吧。不用去什麽咖啡廳,要是有什麽吩咐的話直接告訴我就成。”
林總跟身旁的女助理輕聲吩咐了幾句,她便徑自離開了。
楊暢和他聊了幾句關于林琛學習上的事情以及最近家教的情況,卻見他也不是想問這些,便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正煩惱于這樣幹站着有些不太禮貌,那個匆匆離開的女助理又出現在他們面前。
接着便引着林總和楊暢前往咖啡廳。
“坐吧”林總招呼楊暢坐下。
楊暢看着他先坐下以後,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環顧四周,這裏是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咖啡廳裏本就廖廖無幾的幾個散客,都專心致志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絲毫不為外界所幹擾。
楊暢做夢都沒有想到西河最大的房地産商之一,盛景集團的老總竟然就坐在自己的對面,還客客氣氣地一起喝咖啡,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林總道:“小楊,你和林琛相處也有一兩個星期了,你覺得這孩子怎麽樣?”
楊暢手中的咖啡杯差點沒掉了下去,将杯子放回去,反複地在腦海裏質問自己是不是聽岔了。這種話,這種語氣,怎麽有點像是父母給子女相親時常用的開場白呢......
楊暢冷靜下來,在腦海裏飛速地拼命措辭,想着怎樣回答才比較妥當。總不能說那小子脾氣又臭又硬,還喜歡動不動打人吧?總不能說自己有些喜歡上他兒子了吧.....
林總笑了笑,說道:“你不用為難,你想的我也都知道。”
楊暢心頭一沉,登時心提到了嗓子眼來。
“我這兒子脾氣性子都不好,人也孤僻,不愛跟人交流。臭毛病又多,渾身上下就沒一點好的。”
楊暢聽了這話,立刻脫口而出便道:“他挺好的。”
林總擡起頭看着他,哈哈一笑道:“謝謝你這麽說。但是林琛那小子我還是心裏有數的。”
楊暢道:“他真的挺好的。只是習慣了去僞裝自己,把好的那一面藏在心底,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将自己找回來的。”
林總有些驚訝于楊暢的話,愣了片刻又嘆了口氣道:“他變成這樣,這自然是脫不了幹系的。自從他母親離開之後,我一直忙于工作,根本無心去照顧他。本來在和他母親離婚這件事情上就已經讓他的心裏萌生了怨恨的種子,我又沒有好好起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才讓他對我越來越疏遠,竟弄成了今天這副田地。實在不應該啊!”
楊暢沒有打斷他,靜靜地聽他講完這些話,心裏五味雜陳。
林總眼眶有些微微泛紅,便沒有再往下敘述,轉而說道:“不過啊,倒是你來到林琛身邊之後,他改變了不少。除了你之外,根本沒有給過誰好臉色,看來他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了。所以今天呢,一來是想和你認識認識,二來也是好好感謝感謝你。”
楊暢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林總你這是哪裏的話,感謝什麽的我可太不好意思了。林琛他能把我當成朋友,我才是很高興呢。”
楊暢心跳的厲害,只感覺自己的臉十分滾燙,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經紅成火燒雲了。
還在楊暢慌亂之際,那個女助理又走了過來,仿佛救命稻草一般。聽她和林總說的,應該是會議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今天是幾號?”林總突然向那女助理問道。
“今天是十二號。”
林總轉向楊暢,說道:“對了,小楊,林琛和你說他要去巴黎美院留學的事情了嗎?”
楊暢心裏一驚,“什麽?他要去國外了?”
林總看着他如此驚訝的神情,有些不知所以,點頭道:“是啊,也就前兩天的事情。自從上次和他吵了一架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既然他有喜歡畫畫,我就讓他去做。所以給他聯系了國外的一所名氣挺大的美術學院,本來只是試着問問他的想法,沒想到他真的願意去,這一次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二二章 遠行之前
“哦,這樣啊......挺好的。”楊暢喃喃道,腦海裏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林總沒有發現楊暢的異樣神色,自顧自地說道:“本來下月十二就是他的生日,想着這麽多年都沒有給他過過生日,想要借此機會,在他遠行之前好好緩和緩和我們父子倆的關系。但是法國那邊的學校下周就要辦理入學,等不到那時候了。”
說完,林總和女助理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咖啡廳。
楊暢頓時渾身癱軟,整個人向後一靠,躺倒在凹陷的柔軟沙發裏,仰頭看着灰暗色調的天花板。
咖啡廳裏十分安靜,伴着節奏輕緩的古典音樂,時間仿佛在這悠悠揚揚的樂聲之中慢了下來。
可是楊暢的腦海裏卻沒有因為這環境安靜下來,各種翻湧的思緒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怔怔地看着諾大的天花板發呆。
所以今天早上林琛沒有說出來的話就是他要離開西河了吧。
楊暢猛地坐了起來,突然覺得失落的心裏有了些許安慰,至少這小子肯定是因為舍不得才開不了這個口的。這麽一想,釋然了許多。
去學習學習也是好的,總不可能一輩子這麽無所事事吧?或許做了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能夠慢慢從那個陰暗的世界中走出來,尋找到自己心中的光明。
只是沒有了自己在他身邊,這小子能夠好好地生活嗎?連磕個雞蛋都磕不好的臭小子。不過也是了,哪裏還用得着他自己去磕雞蛋呀。
或許,或許。
是自己離不開他了呢。
楊暢悵然若失地回到了醫院,卻在門口見到了柳子墨和羅豐。
楊暢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們,驚訝于他們為何會知道在這裏。這才發覺自己把手機落在病房裏,他們打的電話被林琛接了,這才找了過來。羅豐想着自己和林琛也算是認識,理應過來看看。
楊暢帶着他們上樓,失落的心情全部寫在了臉上。
“你跑哪去了?怎麽沒在病房好好照顧他。”羅豐忍不住問道。
楊暢道:“我去見林總了。”
楊暢想起林總說的話,停下了腳步,“對了,林琛馬上要去國外留學了。”
羅豐和柳子墨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怎麽?不舍得他啦?”羅豐撞了撞他的手臂。
楊暢搖了搖頭,笑道:“沒有,下個月是他生日,可是他下星期就要離開了。我在想,是不是應該在他離開之前給他好好過個生日,就當做是送別。”
羅豐攬過他的肩膀,“好啊!不過楊暢你要是舍不得人家,就別開不了口,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楊暢白了他一眼道:“你在想什麽呢?這是他想做的事,我支持他去還來不及呢。”
柳子墨道:“要我說,那些什麽生日蛋糕,生日歌的都太俗套了。要不我們去海邊放煙火吧,那小朋友肯定沒有嘗試過。”
不知不覺中,林琛在他們三個人都習以為常地以小朋友來替代,甚是親切。
羅豐拍手道:“耶,這個好!還記得那年我們跑去海邊放煙火,結果前腳剛到海邊,後腳就下起雨來,全是因為你這個萬年掃把星害的!”
楊暢淡淡一笑,并不反駁什麽。他也覺得柳子墨這個提議不錯,讓林琛去海邊換換心情也挺不錯。
三人一合計,羅豐和柳子墨跑去車行租了兩輛拉風的摩托車回來,想要自己騎着摩托去海邊。順道在環島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