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堯清越覺得自己的狀态有點奇怪。
大腦被一股亢奮的情緒包裹,渾身血液沸騰,又莫名焦慮。
她得幹點什麽。
堯清越在心中對自己道。
半夜三更,她從床上爬起來,開始到院子裏挑水劈柴。
幹完家務,她感覺自己還有使不完的牛勁,轉頭瞧見插在柴火堆裏的本命劍,驀然心中一動。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
她竟然浪費了那麽多的時間用來睡懶覺,她該死!她要練劍!
拔出劍,身随心動,下意識使出了一套标準的逐月劍招。
逐月劍招三十六式,清靈飄逸,卻被她使地氣勢如虹,宛若驚雷。
恰是酉時,月亮從雲層中露出臉來,溫柔地灑下清輝。
隔壁院子裏,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門後,露出卷王鄰居的臉。
她瞧了眼晦暗的天色,又瞅了眼堯清越,突然欣慰道:“看來我以前對你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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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清越沉浸在莫名亢奮的情緒裏,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卷王鄰居忽然傲嬌地偏過頭:“不過你別以為這種程度,我就會認同你。過幾天,我有意去接萬事堂珍寶閣失竊案,任務獎勵有十萬靈石,需要組隊。你若有興趣……”
什麽?十萬靈石?
堯清越混沌的腦袋驟然叮的一聲,瞬間清醒了。那一刻,心底的欲望被無限放大,就像洪水沖垮堤壩,找到了方向,滔滔不絕。
她終于找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想幹的事。
賺錢!賺好多錢!
“我接!”堯清越亢奮道。
卷王鄰居聞言不由頓了頓,懷疑地掃她一眼。
她哼了一聲:“既然如此,等過幾日我來找你。”說罷,又看堯清越一眼,轉身出門去了。
與此同時,花玉容那邊,魍魉遲遲不回,也令花玉容起了疑心。
堯清越被魍魉附身,不出幾日,便會再次尋死覓活。可是三天過去了,堯清越那邊竟然沒有絲毫動靜。
這很不尋常,難道魍魉遭遇了什麽意外?
出于種種考慮,花玉容打算親自去過去瞧瞧。
逐月宗次峰後山靈田處。
遠遠的,便見一道纖瘦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在靈田裏忙碌着。
那人雙腿邁得飛快,手上給靈田澆水的動作也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花玉容觀察着她,眉頭微微蹙了蹙。
她不懂,堯清越為何會出現在靈田裏,而非出現在紀月鳴的身邊。
她心中最大執念,難道不該是紀月鳴才對嗎?
想到此處,她越發仔細地打量對方。
只見這位只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女,穿着一身嫩黃色的衣裳,雖長相不過清秀,但那圓臉上的一雙清澈杏眸,瞧着甚是可親。
她的模樣,倒是與傳聞中的尖酸刻薄完全不同。
這會兒,因對方在靈田裏親力親為,模樣十分狼狽。衣裳和小臉上,到處都是泥點。
冷不防的,花玉容的目光與她對上。
望着那雙圓溜溜的杏眸,花玉容心下一凜,下意識露出一個略帶友好,又十分柔弱的笑容:“師姐……”
這誰?不認識。
堯清越收回視線,毫不猶豫從她身旁走過。
花玉容的表情登時僵在臉上。
這名逐月宗弟子,是在無視她嗎?
她的情緒有些微妙,倒不是生氣尴尬。
她覺得,就算堯清越不知她的身份,單憑她的臉,也不該如此無視她。
就好像,她在她眼裏,還不如這靈田裏的一棵草有存在感。
花玉容定了定神,再次柔聲開口:“這位師姐……”
堯清越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從花玉容身旁走過。
花玉容:“……”
花玉容身後的小丫鬟看不過眼,憤憤不平道:“你這人怎麽回事!沒聽到我家小姐在和你說話嗎!”
花玉容眼睫微顫,露出一個落寂的表情:“師姐……你是否也瞧不起我?”
堯清越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當然知道這狐裘少女在和她打招呼。
但除了上次的一面之緣,她和她,只是陌生人。一個陌生人找她,能有什麽好事。
難不成,是因她“見死不救”,故意找茬?
想到這種可能,堯清越心中登時生出一點點不愉快。然後這點不愉快,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讓她連基本的禮貌都保持不了。
花玉容的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憋悶。
她曾因為身份被人厭惡,甚至被人鞭打。再濃重的惡意她都無所謂,但還是第一次,被一個人如此徹徹底底的忽視。
她嘴角抽了抽,張口欲言,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十分尖利的女聲。
“瞧瞧這是誰?不是咱們逐月宗向來眼高于頂的大小姐堯清越嗎?”
堯清越自穿書以來,一直蝸居在小小的院子裏自給自足。
唯三見過面的,唯有卷王鄰居,緋聞女友和緋聞情敵。
對緋聞情敵她都直接無視,自然不可能給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好眼色。
于是在花玉容的了然和陌生女修的暴跳如雷下,堯清越再次頭也不回地從她們身旁經過。
陌生女修:“……”
花玉容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對陌生女修道:“堯師姐心情不好,師姐你不要怪她。”
陌生女修瞥了花玉容一眼,愣了片刻,驟然冷笑出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臨仙宗那個有名的廢物?”
花玉容聞言,不由咬緊嘴唇,眼眶微紅,卻什麽話都沒說。
她身後的小丫頭卻不像自家小姐這樣逆來順受,怒道:“堯霜,你胡說什麽!我們小姐只是身體不好,才不是廢人!而且我們臨仙宗與你逐月宗是友宗,這次上門切磋交流,這就是你們逐月宗的待客之道?”
陌生女修相貌也是清秀挂的,但因顴骨太高,瞧着總有些刻薄,她雙手環胸,不屑道:“難道我說錯了?不過你們一個臨仙宗的廢物,再加我們逐月宗的廢物,兩個廢物湊一對,倒是合适。”
話畢,跟在堯霜身後的兩個狗腿适時起哄出聲,不懷好意盯着花玉容。
花玉容心中哂笑,面上卻深吸一口氣,雙頰暈出薄薄紅暈:“你說我便罷了,何必要侮辱堯師姐?”
“我偏要說,你能奈我何?”
“你!”
三人就這樣在田埂上吵了起來。
而這五人的争吵絲毫無法影響到堯清越。她依然專心致志,一絲不茍,執着地拿着小水壺從五人身旁走過,任勞任怨地在澆水。
堯霜等人:“……”
花玉容等人:“……”
堯清越的态度就像她們幾人像個傻子。
堯霜對自己左右兩個跟班怒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過去把她該死的水壺摔了!”
兩個跟班面面相觑,遲疑片刻,這才沖過去,一把幫忙拽住堯清越手,一個劈手奪過堯清越手上的東西,但只拿在手中,并不敢摔。
任務驟然被打斷,堯清越的動作登時一滞。
她遲鈍地想着,她這些人到底是幹嘛來的?先是莫名其妙在她的靈田旁邊吵架,接着還來搶她的水壺,不讓她種田。
她絕對不能讓她們得逞!
胸腔中的欲望找不到宣洩口,只能朝着另外一個方向沖去。
堯清越沒有和兩個跟班拉拉扯扯,搶奪水壺,而是當機立斷,迅速蹲下身,在地上抓了一把泥。
堯霜和花玉容都緊緊盯着她。
堯霜心道,這廢物果真忍不了了,要對她動手。只要對方敢動,她就敢還手。
她和堯清越出自同一個修仙世家,又一同入逐月宗。家族中,主家壓分家一頭。入了宗門,師姐的身份又壓師妹一頭。以前只有挨打的份,但現在不同了。
以對方現在的身體,是絕對打不過她的。能夠合情合理地暴打堯清越一頓,這讓堯霜躍躍欲試。
花玉容則好整以暇靠在輪椅上,面帶憂色,實則在心中看笑話。
對方不找紀月鳴尋死膩活,雖然出乎她的意料。但她惹怒堯霜,死在堯霜劍下,這狗咬狗的戲碼也算殊途同歸了。
堯清越絲毫不知這兩人的惡毒心思,手指緊攥泥巴。
泥巴濕漉漉的,在手中團成一個泥球。
在幾人意味不明的注視下,堯清越後退三步,助跑,做了一個經典的投籃姿勢。
泥球“吧嗒”一聲,在堯霜臉上散開。
零落的泥巴還滾在她的綠裙上,将她的衣裙弄得髒污不堪。
堯霜呆滞地抹了一把臉,呆呆地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裙。
堯清越拍拍手,趁着衆人沒有反應過來,拔劍就沖了過去。
堯霜心中起先怒火高漲,等看到堯清越毫不猶疑拔劍沖過來,則害怕起來。
怎麽回事?難道情報有誤?堯清越不是無法動用靈力嗎?
堯霜慌忙拔劍抵擋,等着堯清越的下一個殺招,卻見堯清越撞上她的劍光,竟直挺挺地朝後倒去。
就算沒有靈力,也不該如此廢物。難道這是障眼法,虛晃一招?
堯霜緊緊捏住劍柄,手心潮濕,一瞬不瞬盯着她。
堯清越朝後倒去,哎呀一聲,摔到地上,還翻了幾個滾才勉強止住身體,模樣好不狼狽。
堯霜看看自己的劍,又瞅瞅在地上打滾的堯清越,面露迷茫。
她只拿劍抵抗,好像什麽都沒做?
容不得堯霜細想,堯清越已經頑強地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朝堯霜沖去。
堯霜緊張地一揮劍,那劍芒都還沒接觸堯清越,對方已被劍風吹跑了。
堯霜驚疑不定瞅瞅她,又瞅瞅的寶劍,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她知道堯清越不能動用靈力,所以才敢來挑釁。
但沒有靈力,總該記得劍招,身體上修煉的痕跡也不會消失。
可對方的表現,怎麽像剛入門的新人弟子似的?在她這個低階弟子手上,連一招都過不了?
要不,再試試?
堯清越第三次從地上爬起來,沖過去時,堯霜心中還是存疑。花玉容等人也瞧得饒有興致。
等堯清越第十次從地上爬起來,又不要命地沖過去時,堯霜已經心生不耐。而花玉容則微微蹙了蹙眉。
等堯清越第五十次從地上爬起來沖去時,堯霜的不耐已經變成了無語。而花玉容,則兀自沉思着什麽。
堯清越握住劍柄跪在地上,身體搖搖欲墜,鼻青臉腫,臉上卻一片堅毅之色。
兩個小人在她心頭拉鋸戰,一個疼得滿地打滾,求求她不要再打了。另一個則滿是決然之色,亢奮地警告她不許妥協。
最終,另一個小人取得了勝利。她被這股莫名的沖動控制,甚至忘記自己的目的,一個勁兒地朝堯霜沖去。
看着堯清越這種不要命的牛皮糖似的架勢,讨厭她的堯霜都沉默了。
眼見堯清越又要沒完沒了,堯霜終于忍不住惡聲惡氣道:“算了,就讓廢物和廢物自甘堕落在一起吧,咱們走!”
說罷,再也不看堯清越一眼,大搖大擺地走了。
目标人物驟然離開,堯清越頓時陷入茫然。身上的痛覺後知後覺,讓她不知不覺倒在地上。
花玉容沉默片刻,示意小丫頭推動輪椅,來到堯清越身邊。
她伸出細白的手指,在堯清越的臉頰上碰了碰。
那裏青青紫紫,沒有一片完好肌膚,看起來觸目驚心。
堯清越痛呼出聲,杏眸水光粼粼,控訴瞪着花玉容。
花玉容頓了頓,嘆息道:“師姐,你傷得好重。”
堯清越躺在地上,一瞬不瞬端詳着花玉容的臉。
都說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這狐裘少女的美,确實沒有瑕疵。
但她,卻是自己的情敵,她讨厭她。
她要做一面鏡子,誰讨厭她,她就讨厭誰。
心底的惡意再次被放大。
堯清越的目光從花玉容的臉,落在了那雙纖細的手指上,猛然意識到了什麽,神色瞬間變了。
她捂住自己剛才被花玉容碰觸過的臉頰,眼眶驟然一紅,喃喃自語道:“……我髒了。”
花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