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探話
第16章 探話
◎長公主那處不若臣去看顧吧。◎
琥珀來公主府,溫孤儀給的旨意是讓宮中積年的姑姑前來教導盧七規矩。蕭無憂跪聽口谕時,為着這個相同的名字心中還惆悵了一瞬。
嘆自個如今光景,哪也去不得,縱是有心想找一找琥珀的下落,卻也無計可施。
當年雲中城內一線生機,也不知那二人有沒有見得天日!
然待擡頭起身的一刻,蕭無憂整個人怔在原地
面前這位從宮中而來的姑姑,分明就是她的琥珀。
“奴婢拜見公主!”琥珀依禮跪拜。
“無須多禮。”蕭無憂聽着再熟悉不過的嗓音,顧忌還有旁人在,只持着對年長有經驗的姑姑的尊重,親身将她扶起。
琥珀并不原細看她,只掃過一眼,便垂下了眼睑。
世上人有相似。
這些年,後宮之中,溫孤儀兩次選秀,擇入宮廷的人都帶着蕭無憂的眉眼風情。她雖身在甘露殿,不理外事。但每每得一多像兩分的女子,溫孤儀總拿來圖像與她看。
更有甚者,甘露殿宮門緊閉,他還讓阖宮嫔妃在殿外晨昏定省,直鬧了大半年。直到她言公主在突厥的最後日子,體虛病重,聽不得聲響,受不起幹擾。
如此鬧劇方結束。
不想,才消停兩年,這便又看上了前朝宗室女,公主的族妹。
琥珀不齒溫孤儀行徑,對這些被當做替身的姑娘又心生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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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其罪。
不應該這樣的。
眼前這位,确實肖似公主。
琥珀見她譴退旁人,道是要向她好好學規矩,心下愈發哀嘆煩躁。
學何規矩?
不過是溫孤儀讓她來伺候這位新封的永安公主,有她貼身伺候,他觀之便更似公主在世。
琥珀敷衍了半日,揉了揉手掌,道是昔年舊疾不得長久勞作,懇請半日歇息。
蕭無憂目光落在琥珀左手手背手心斑駁醒目的疤痕上,伸過手去摸了摸。
摸上了又輕輕按壓。
琥珀手上的這些傷痕是珈利死後,藍祁迎娶她,幫她戒五石散和逍遙散時,被她生生摳出來的。
“還疼嗎?”蕭無憂問。
“舊傷而已,不牢長公主費心。”琥珀抽回手,福身告退。
蕭無憂望着離去的人,方才抽手的一瞬對着那些傷疤護若珍寶,開口的瞬間已經紅了眼角,眼下她将那只布滿傷疤的手攏在袖中,背脊都在打顫。
如此自然又悲坳的神情,不是倒戈溫孤儀來試探她的。
“等等!”蕭無憂攔下道,“姑姑教授規矩罷了,費口又不費手,這是奴大欺主嗎?”
琥珀頓下腳步,不可置信回首。
前些日子,她原聽溫孤儀說了,輔國公府的盧七姑娘什麽都像自家殿下,唯一性子膽怯蠢笨,雲泥之別。
然眼下分明甚是伶俐。
“不知長公主有何賜教?”琥珀從八歲起便一直伴着蕭無憂,漫漫十四年,舉止間有她的端方,眉宇裏滲入了她的桀骜。
“勞姑姑将今日的規矩教導完,再去歇息。”蕭無憂踏出殿來,餘光掃過外頭偶然監視的探子,只朗聲道,“孤不能辜負陛下美意,且要盡心着學,以慰聖心。”
琥珀揚了揚嘴角,将初見這永安長公主時的一點憐憫斂盡了,只福身返回。
人一踏進屋子,蕭無憂便禀着方才模樣,且聽且記。
午後辰光微醺,小半時辰後,這對主仆便轉入了內寝……
*
勤政殿中,溫孤儀面沉如水地聽完暗子回話,半晌合了合眼揮手讓其退下。
早些是蠢笨怯懦,如今又多了谄媚,阿谀。
白白糟蹋了那一副皮囊。
殿下,何曾是這個樣子的!
端到口邊的茶盞被他整個砸了下去,滿殿侍者瞬間跪首,将将躬身退至殿外的暗子首領足下一頓,須臾提起步子疾步離去
……
“殷首領!”最後一階丹墀上,前來議事的裴湛扶了把正舉袖抹汗險些與他撞倒的人。
裴湛瞧了眼天色,笑道,“五月将夏未夏,首領怎如此汗流浃背?”
“中丞見笑了。”殷正擡手指了指勤政殿,壓聲道,“實乃差事難辦。”
“殷首領謙虛了,何差事能難倒您!”裴湛退開身,“且需由您親自辦的,你都挨訓,旁人便更不成了。”
“得了,在下那活誰都成,就是……”
“哎——”裴湛打斷道,“你們的活計,可不敢往外說。便是你敢說,裴某也不敢聽。”
“不是蓋章密文級的,就是尋常監測。在下那塊對着長公主府,再普通不過。且都不是十二時辰連續制,亦只在下一人,不過是有重要人物出入時,盯一眼。”
皇城中的高官權貴,被皇權機構監視,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但裴湛還是聽出了一點端倪,從來監測目标,至少兩人。一人記錄,一人複命,這只一人監測,是陛下對長公主格外安心,還是血衛營都被派去執行了其他任務,騰不出人手。
“首領獨自監測,但凡功勞且都是您自個的。”
“哪敢求功勞,且求着陛下能念兩分苦勞吧。”殷正尚且保持着同裴湛的距離,然頭頸卻微不可聞地頃上些,“必要時,還需中丞在陛下面前美言兩句。”
殷正作為血衛營的首領,原是言寡行動多,與群臣百官莫說是點頭之交,根本隐于人前,唯有對這位雙狀元出身,當日武舉時三日破九關,在他們血衛營走了一圈還有全身而退的狀元郎尚有兩分敬意和交情。
“首領擡舉裴某了。”裴湛側過身,高位讓低階,乃十二分禮遇。
“不敢!不敢!”殷正趕緊拱手還禮。
*
裴湛踏入勤政殿時,來此論政的臣子已經到齊,今日論的是六月初十骊山夏苗的事。狩獵之事從來都是由工部擔任場地設置和勘測,兵部輔以人手進行安全防護。
如今的六部之中,除了刑部原尚書致仕還鄉換了新人上去,其餘還是嘉和年間的舊班子。溫孤儀自然不會完全信任他們,所以還從南衙軍分了三個護衛營同往。
裴湛如今身上擔的是文職,這等事原不需他參與,故而侯在一側。
臣子侯命分多種。
若天子不欲讓你知曉,內侍監自會領入偏殿等候;相反天子不設防,則直接入政事堂候着。
裴湛顯然是第二種,溫孤儀并不瞞他。
甚至等上頭幾位散了後,溫孤儀直言道,“夏苗狩獵,可人可畜,防不勝防。”
裴湛道,“不若陛下從內三關暗裏調些兵甲回來。”
話說一半,小太監上來奉茶,他遂禁了口。
“已經調了。”溫孤儀望着躬身退開的內侍監,又看窗外還未走遠的臣子,轉身拂蓋飲茶,“你是禦史中丞,監察百官,那幾位素日裏如何?”
裴湛擱下茶盞,頓了頓,“暫無缺漏。”
“但願能始終如一,便是朕的造化,也是他們的福氣。”溫孤儀笑一笑,示意裴湛飲茶。
裴湛未再接話,只恭謹用茶,片刻似想起什麽,方又道,“臣方才遇見殷首領,見他仿若忙的狠,長公主那處不若臣去看顧吧。”
“碰上不屈了?”溫孤儀擡眸看他一眼,“他都同你說什麽了?”
“殷首領倒沒說什麽,實乃臣見他虛汗淋漓,人亦清減不少。”
大內交談,無論閑聊還是私語總逃不過帝王耳目,不如坦言得好。
溫孤儀一時沒有應聲,神色已經變化。
殿中氣氛凝結起來。
裴湛緩聲道,“臣只是建議,不過乃近日蘭臺事少,監察之事亦是分內之事。陛下若覺不妥……”
“也好!長公主與你熟絡些,少些防備。”溫孤儀終于出聲,“也不必日日去,逢三六九點卯便罷,這些時日蘭臺處便可并不用來了。”
“還有,不屈眼生,一直在外頭。你和長公主擔着兄妹的名頭,入府中不入內寝便好,不遠不近陪着,只說近來京中不安全,由你來護她。”
“你懂朕的意思嗎?”
“陛下是要臣冷眼探查長公主日常細節?”裴湛若有所思,“難不成,陛下覺得這輔國公府的女兒,有刺客的嫌疑不成?”
裴湛的這句話扯遠了,但接着上頭夏苗護衛的事,便再合适不過,還能擋去大半他這日因探事宜而話多的嫌疑。
“你且照辦便是!”果然,溫孤儀不屑地笑了笑。
他也是猛然間才上心頭的想法。
雖然采血引魂的法子已經殘缺,師父說他招魂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及微。但是“微乎其微”就是還有一線希望。
若是成功了呢?
若是盧七就是永安,非盧七蠢笨至此,是永安用她的聰慧扮成了盧七的愚蠢,故意氣他趕他呢?
會不會有百中之一,存着這樣的可能?
若是永安,她自也能識出府外暗子,故意給他設迷障……
溫孤儀這般想着,前後十分符合邏輯。但他卻又近鄉情怯,若又只是自己的空想當如何?
對,且讓裴湛去觀察一番,再作定論。
若是盧七,躲不過裴湛眼睛。
若是永安,微末的差別,裴湛也是能一眼辨出。
他要的,只是那一眼不同而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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