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初戀

初戀

“溫柚姐姐,你來啦!我剛剛看了會場直播,恭喜你,拿下了這麽重量級的一個獎項!”

“謝謝。”

溫柚淺淺一笑。

在她這個年紀,能取得這麽好的成就早已不知被多少人豔羨巴結,溫柚的神色卻坦然自若,不見絲毫傲慢與自得。但許寧微看她風塵仆仆的樣子,似乎是一下頒獎臺就趕了過來,就知道她一定婉拒了很多邀約。

想必還是為了她哥哥。

果不其然,溫柚下一秒就轉了話鋒:

“我來看看你哥。他恢複得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提起這個,許寧微嘆了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

“醫生說哥哥最近的生命體征挺穩定的,但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得看他自己。”

三年了,這句話不知道翻來覆去聽過多少遍。曾經的悲傷和痛苦都被流逝的時光磨成了麻木和無望。

溫柚沒有再說什麽。她來在病床前,目光落在戴着氧氣罩,眼下青黑卻不掩面容清俊疏朗的男人。

只一眼,心髒就鑽出一絲隐晦而尖銳的痛意,又澀又苦。

她把剛剛拿到手的獎杯輕輕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獎杯金光閃閃,鑄造工藝獨具匠心,是國際知名研發中心頒發給由溫柚帶領的科研團隊的創新科技獎。

溫柚輕手輕腳地拉開椅子坐下,一貫清冷無波的眼神柔和下來。

她和往常一樣,開始了得不到回應的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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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團隊研制出的藥劑已經獲獎了,相信不久之後就能在國外正式投入生産,挽救更多患者的生命了。”

溫柚輕輕笑着,神色像放下了一個壓在肩上許久的重擔。即使病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但她還是自顧自說了下去:

“小微的病情也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恢複得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好,她是第一個受益的病人,餘下的壽命起碼比原來的診斷結果延長了兩倍不止。如果堅持服藥,再活數十年也沒有問題。”

“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現在我替你實現了,不醒過來看看嗎”

溫柚像是說給他聽,又像在喃喃自語着。垂落的長發烏黑柔順,遮住了那張清麗臉龐上的悵惘之色。

她又斷斷續續聊起今天的頒獎儀式上來了哪些人物;實驗室一舉成名,擴招了多少人才;新來的師弟很像他;病情有所起色的患者的家屬給她送來了許許多多家鄉特産……

一樁樁一件件或大或小的事,在她語調平緩而溫柔的敘述中,都變成了生活寄來的明信片,書寫着在她看來平凡卻珍貴的記憶。

病床上,許爍生依然緊閉着雙眼,沒有任何聲息。

溫柚也不在意,每次來這裏分享一些自己的近況已經成為了她三年以來的習慣。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願意像個小孩子一般把所有的委屈和煩惱倒豆子似的吐露出來。

還記得讀博時的她壓力巨大,暴躁易怒,每天要應付嫉賢妒能的導師的故意刁難,同學的流言蜚語和集體孤立,還需要考慮如何在不尋求賀家幫助的前提下籌得更多的實驗基金,為此整天整夜地失眠熬夜。

是師兄第一個看出了端倪,帶着她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去了海邊。

那天晚上,許爍生沒有詢問她在為什麽事情煩惱,而是告訴她:

“如果你有什麽苦悶想要傾訴,盡管對着這片海大聲喊出來,它是一個沉默而忠實的聽衆,我也是。”

那時候的溫柚從沒有幹過“傾訴”這種事。

她父母早逝,小時候跟着爺爺相依為命。後來爺爺去世,她又被托付給了曾經受過爺爺恩情的賀家。

賀家老爺子年輕時在戰場上曾被溫柚的爺爺救了一命,後來他白手起家,創下了財富雄厚的家業,卻沒有忘記當年溫柚爺爺冒着生命危險扶了他一把的恩情,把溫柚接到了賀家,把她當掌上明珠對待。

而溫柚雖然記得他的好,卻明白自己不過是賀家老爺子對走失的小孫女無處安放的情感的轉移對象——因為那個女孩子小名叫“又又”,但溫柚明明不是她,也沒有所謂的小名,卻被賀家人這樣叫了十年。

他們似乎從沒有真正把她當作“溫柚”這樣一個獨立的人來看待。他們給的關愛和照顧,在溫柚看來,不僅僅是基于爺爺那隔了兩輩人不知道被稀釋得還剩下多少的恩情,更是托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子的福。

每一句“又又”,都在提醒着溫柚這個世界上沒有她可以真正停留和依靠的歸處,她的性格更加孤僻了。因為幼年早慧,智商超群的原因,她小小年紀一連跳了好幾級,每每都會被班裏大了好幾歲的新同學視為小怪物。

他們嘲笑她個子矮,長不高,她反唇相譏,有理有據地羅列他們的缺點,踩了他們的痛腳,氣得他們面紅而赤,一哄而上,最後反被溫柚以巧勁化解,又或者鬧到班主任面前,讓一衆人吃了一嘴灰。

也是因為她不肯服輸的性格和一騎絕塵的成績,沒人當她朋友,自然也沒人願意聽她發牢騷。所以她漸漸地只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積壓在心底,豎起厚厚的心防,不讓任何人接近。

可就算看起來再無敵的人,心也不是刀槍不入的,血肉築成的心房怎能抵禦刃口般鋒利的言語

來自更為年長的導師同學明目張膽到近乎惡意的對待,讓溫柚連帶着過去十幾年踽踽獨行的寂寞一同爆發,她變得更加不近人情,甚至能夠連續一個星期都不主動與人說一句話。

師兄是第一個敲響她心扉的人。是他告訴她,大海是一個吸收并消化壞心情的垃圾箱,對着它,她可以不用再故作堅強。如果大海收到了她的心聲,那麽她接下來的日子就會越過越幸運。

也許那些話在當時有那麽一點哄孩子的嫌疑,對着大海叫嚷的行為也确實有些傻氣,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的海風太過溫柔,像逝去多年的母親的撫摸,又或者是四下無人的靜谧讓她感到安寧,在許爍生的鼓勵下,溫柚第一次嘗試對着寂靜寥落的昏藍海面吼出了自己的煩懑,把胸腔中積壓已久的燥郁通通發洩了出去。

而那時候的師兄聽着她對兩人共同的導師的怒罵,卻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像包容着一個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小女孩。

溫柚還記得當時對上那雙溫柔眼睛的瞬間,那快到不正常的心率。

她才知道有一個人,一件事物願意陪伴她,願意當裝滿着她所有情緒的漂流瓶的感覺有多麽美妙。

也是從那時起,她喜歡上了溫文爾雅,笑容明朗的許爍生。

那片海也被賦予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直到她拿到了博士生畢業證書,準備在那裏告白的那一天,一切美好的意義都變了味——

她在海邊吹了四個小時的風,一直等到精心壘起來的沙灘城堡被漲潮的海水沖毀,告白的燈串也因為電量的耗盡而光芒熹微。她以為被放了鴿子,沉默地收拾了所有東西準備回家,收到的卻是許爍生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被送進醫院搶救的消息。

不僅是身上大面積的創傷,許爍生的腦部也受到了嚴重的撞擊——從一個會說會笑,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變成了一個終日昏迷不醒,無知無覺的植物人。

回憶終止,溫柚也停下了傾訴。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靜靜躺着的男人,溫柚轉身走出了病房。

夏天的傍晚,天際的雲彩總是格外爛漫,晖光燦然,雲蒸霞蔚,絢麗而夢幻的顏色将遠處的風景裝點得格外美麗。與療養所高昂的費用相對的,這裏的綠化條件和環境設施都是經過專人設計,看上去讓人十分舒心。

晚風拂面而來,溫柚和許寧微并排走在療養所裏供病人散心漫步的小路上。二人身量相當,氣質婉約,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對孿生姐妹。

“小微,你會怪我嗎”

溫柚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一句。

許寧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什麽,輕輕搖了搖頭:

“溫姐姐,我感謝你都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要怪也是怪當初那個酒駕的司機,你并沒有錯,不需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她停下腳步,迎着溫柚愧疚的目光展顏一笑:

“如果哥哥現在是清醒的,可能才要怪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溫柚垂下眼睫。雖然理智上贊同她的話,但情感上,三年來的自責已經深深紮根在她的心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拔起的。

因此這些年,只要她一閑下來就會忍不住想,如果當初不是她非要他開車來海邊,如果不是她對那片海有種莫名的執念,也許他就不會在半路碰到那輛酒駕的貨車,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她無法心安理得地将師兄的遭遇全都歸咎到那個司機頭上,哪怕她僅僅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也總是控制不住自虐般地回想。

許寧微見她不語,也知道她的心結并沒有那麽容易解開,只好無奈地握住了溫柚的手,鄭重其事地告訴她:

“溫柚姐姐,你不要再自責了,這些年來你為了哥哥的病四處求醫,還請了護工,讓他住進了這麽好的療養所。我的內心已經很感激了。”

許寧微頓了頓,又道:

“更別說為了不讓哥哥的心血白費,你扛下了所有壓力,一個人把偌大的團隊肩負起來,走到今天,讓我的病得到救治,讓更多和我一樣的患者看到生的希望……我都知道的。如果不是你,我們兄妹倆完全不可能活到今天,所以你從來都沒有虧欠誰,相反,是我們欠你良多。”

溫柚抿抿唇,看着前方空空長椅上映着斜陽的光暈不說話,半晌,呢喃細語飄入風中:

“如果他能醒過來,我也許就能真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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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一點細節

這章先交代一下本單元的背景,男主還沒出場。

打一下預防針:這個世界的女主比前兩個要沒心沒肺一點,身心分離,對男主用完就丢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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