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米花電視臺報道,4月11日19時,嘉麓大廈頂層舉辦私人藝術展覽時,被一夥不明身份的恐怖分子發動自殺式襲擊,導致整層樓被炸毀,爆炸中心無人生還。
據幸存者稱,爆炸來臨前,該樓層消防警報被拉響,原本位于頂層及頂層以下五層的人員全部緊急撤離,避免了更大的傷亡出現。
此外,記者從警方內部消息獲悉,此次傷亡人員中,有一名二十二歲的青年男子,死亡時位于炸彈爆炸中心,根據服飾、随身攜帶物品等判斷,該男子為怪盜基德本人。
據了解,怪盜基德最後一次出現的行動目标為知名藝術家玄也清子展出的星隕之石,目前,該寶石下落不明。
……
“星隕之石,傳聞是在大西洋一座島上的隕擊坑中心發掘而來。通體青藍色,形狀為純天然的不規則八角形,名為星隕,實則更為夢幻的星雲。”
服部平次一心二用,一邊聽星隕之石的簡介,一邊在廢墟中穿行,直到白馬探最後一個字落下,兩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
服部平次眯着眼迎接空曠頂層的寒風沖擊,歪着腦袋夾住手電筒,拉上外套的拉鏈:“這是官方介紹?”
“是專家介紹。”
白馬探沒有一點發表評論的想法,他收起手機,慢條斯理戴上手套,穿過大片被清理幹淨的平地,走到爆炸發生的中心點,環視一周,道,“說實話,這裏能找到的線索極為有限。原本的頂層已經被炸塌了,無論剩下什麽,只要混進清理人員中,長達半個月的時間,就算是真的隕石也被清理幹淨了。”
“——原本,的确是這樣。”
服部平次扒着塌陷的一角從頂層一躍而下,甩了甩腦袋,拍掉了帽子上的灰,“但那位公安先生不是說,在爆炸發生後,他們第一時間封鎖了現場了嗎?我們眼下看見的一切都是公安那邊組織人手一點一點清理出來的。我們看完這裏,如果有新線索,等下還要送去鑒定中心——畢竟算是私下行動,沒有多餘的人手給我們開後門。”
說話間,他又打了個噴嚏,白馬探不動聲色的轉了個身,仰頭望着頂層中央豁開的大口子。
淩晨四點半的天空昏冥無亮,城市裏沒有一顆星星,只有天邊垂落的彎月。
“就這個角度看來還真是吓人,天上破了個洞什麽的。”白馬探語氣莫名的感嘆,“不過,即使這樣,我怎麽感覺好像還沒有工藤君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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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意吟吟,“竟然還有公安托底……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局的?”
“如果不是我确定自己是依據本人的意願追尋我的同學黑羽快鬥的死亡之謎,我接下來該去的地方就不是物證鑒定中心,而是精神鑒定中心了。”
他得去看看自己有沒有被人催眠,或者腦子裏多出了什麽東西。
不然,他實在難以理解自己為什麽會大半夜出現在一個被事先準備好的犯罪現場,而接下來的行程也被人設定好,像一個提線木偶,只能一步步走向終點。
這種感覺,實在很不妙啊。
“布局什麽的……我感覺更像是以防萬一。”服部平次撓了撓臉,察覺到白馬探的心情,樂了,“安心安心,我可以保證你的腦子沒有任何問題。”
頂着白馬探涼涼的注視,服部平次攤手,“工藤這個人啊,他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意外’。”
“你還記得四年前的聯合行動嗎?”
白馬探回憶起來,“我和工藤君第一次見面那次。”
“對,就那次。行動是日本公安主導、多國情報部門協助、國際刑警支援的針對跨國黑惡勢力烏丸集團的聯合清剿,外人不太清楚,但工藤當時其實是被安排在後方負責行動規劃的,只是在行動開始前,他向公安申請到前線去現場支援。”服部平次搖了搖頭,耳機線在空中蕩開一個微妙的弧線。
他接着道,“或許有人認為,作為偵探,查出案件真相的時刻就是偵探使命達成的時刻。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其實都與偵探無關了。”
“但對于工藤來說,尋找真相是一名偵探奉于生命之上的本能。而挽留生命,是作為人的本能。”
“‘希望盡可能為他們掃清前路’……什麽的。”
“工藤是這麽說的。”
服部平次詭異的沉默了一下,“然後,他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他瞄了一眼白馬探,“是有點恐怖啦,但是如果把他當作游戲外挂來想,在遇到威脅生命的危機時,有這麽一個外挂在場外待機……不是也很令人安心嗎?”
原本心情還有點微妙的白馬探聞言,莫名卡了一下,盯着服部平次看了半晌,“完全把‘奉于生命之上的偵探本能’當成了游戲了啊,你。”
笨蛋吧?一定是笨蛋。
突然被擠兌的服部平次:……
“比喻,少爺,您這輩子是沒聽過什麽生動形象的比喻嗎?”
“哈。生動。形象。”白馬探斯斯文文一笑,明擺着敷衍。
“……”
兩人面面相觑,同時得出結論:再跟這個人待一秒鐘,他們就要被空氣中彌漫的笨蛋氣息傳染了!
遂,雙雙轉身,各自選擇調查領域,開展自己的行動。
爆炸發生後,外界曾推測,炸彈有兩個途徑被帶入會場,一個是事先安置在展臺中,一個是被恐怖分子替換了服務人員,出于某種變态的報複心理,特意等客人到齊後才引爆。
但根據之前從公安先生那裏得到的情報來看,這場私人藝術展可能更像是被提前布置好的陷阱,槍支彈藥俱全,只等手持稀世珍寶的大盜自投羅網。
時隔一個月,原本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已經變成了遍地灰塵石渣的殘垣斷壁,在一些出其不意的地方有着公安警察标刻的記號,說明此處發現了什麽可疑物品,現場痕跡固定線更是沿着一個又一個人形遍布廢墟,渾然是另一場漫長到不知盡頭的災難降臨。
服部平次先前已經到頂層去看過,白馬探出于自己可能更了解黑羽快鬥的心理也攀上公安臨時搭建的鋼梯往上爬,剛剛站穩,還沒等他仔細研究頂層的布置,下一層,又聽服部平次的聲音傳來。
“說起來,你是怎麽想到去工藤家裏找怪盜……我是說,黑羽君的?”
白馬探低頭,正對上服部平次仰頭,他撥了撥棒球帽,比劃了一下,“就,我是知道工藤在回家的路上被綁架了才跑到他家去的。你好像對黑羽君很了解?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和工藤的關系?”
聽他說完,白馬探看他又撓了撓臉,像是有點……心虛。
“你是想知道怪盜基德和關東名偵探工藤新一的事吧。”白馬探剁了跺腳,把褲腿上的灰拍掉,聽見下一層傳來服部平次的咳嗽聲,他挑眉,打着手電筒去看周圍,“原本是不知道的,這不是趕上了嗎?”
正好趕上怪盜基德和名偵探調情,一個站在天臺邊沿,背對着一輪圓月一臉馬上要惡作劇的笑容,把價值幾億的寶石拿在手裏琢磨怎麽把它放進一個正合适的口袋裏;另一個不緊不慢從陰影與月光的交界線向前走去,帶着點品評的意味把銀翼的魔術師今日的表演一字一句拆解在唇齒間……
搞得他這個慢一步、只能下意識藏在樓梯間的、在場的另一個偵探就很尴尬。
怪盜和偵探,好像在談一場讓人血壓飙升的戀愛,有一種不顧人死活的美感。
可白馬探又會在教室外、走廊上、林蔭步道旁,不經意間遇見偶爾刷新在各處的黑羽同學在跟人打電話,內容不乏:“……你這個咖啡不加糖的人給我向所有甜黨道歉啊”“是、是,福爾摩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雖然覺得你對我分享這個是很微妙啦,但看在昨天的糖霜藍莓蛋糕很好吃的份上……”等,非常——
純愛的感覺。
白馬探安詳合眼,把腦子裏一切糟糕的東西清理掉,“一切都是巧合。”
他甚至強調了第二遍,“如果我不是他的同學,我是不會管他死活的。”
服部平次納悶的看他消失在視野裏的背影,有一句“可你們畢業三年沒當過同學了”卡在嗓子裏欲吐不吐。
……不過,究竟為什麽會不顧禮節跑去翻人家的圍牆呢。
白馬探看着微微亮起的天際,高處的寒風吹着他的風衣下擺在空中獵獵作響,但周圍的一切都靜極了。
大概是那一張紅子發給他的照片角度太刁鑽了吧。白馬探想。
那張照片如今還在他的手機裏。
據小泉紅子簡單描述的那副場景就是:
那個只要和黑羽在一起就變得總是莫名膩膩糊糊的小子跑到家屬告別式上獻了一大捧藍玫瑰,親眼看着屍體進了焚化爐,還等到骨灰被燒出來,人就已經走掉了。
而小泉紅子的那張照片就是工藤新一抱着花下車後的樣子。
蒼白消瘦的形容,一身剪裁修身的黑色西裝,單手抱着一捧熱烈幽然、恣意綻放的藍色玫瑰,深藍色寶石袖扣與花瓣交相呼應。
他正向禮堂外的其他客人點頭致意,平靜從容,甚至帶着一絲文雅。
小泉紅子拍照的時候應該被他察覺到了,沉澱着深海幽靜的眼睛望過來,冰冷銳利,含着毫不掩飾的傲慢與……挑釁。
白馬探盯着初升的太陽太久,眼睛有些酸澀。他的思緒忽然前所未有的清晰,被偷拍的第一時間,工藤新一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
他以為是什麽人在偷拍?
白馬探想起工藤新一在直播中不斷重複的“那些人”。當線索有意無意出現在眼前時,他意識到,比起沉痛的傾訴,工藤新一似乎總帶着一點挑釁的意味在,最後幹脆就不裝了。
那麽,他的意思難道是,就算黑羽快鬥已經在外界眼中死了,但仍然有人在監視黑羽家的行動?
可是,這不應該。
設計圍殺奪寶的就是Spider那一群殺手,黑羽快鬥死了沒有他們難道不清楚嗎?接下來只要潛入黑羽家或者工藤家或者随便什麽地方去找寶石不就夠了?為什麽還要監視黑羽家?
除非,設計圍殺的人和Spider他們沒有關系。
……還是不對。
白馬探确定目前東京不會有更大的勢力能掏出炸穿一層樓的炸彈以及把怪盜基德一起留在這裏的本事,剛清理完烏丸集團的公安槍口還冒着熱氣,連本地老牌□□都不敢這個時候冒頭,新組織就更沒機會了。
那就是剛加入Spider他們的新人,對Spider他們的目的還沒有那麽了解,但有能力調動人手設計了怪盜基德,沒想到真的把人炸死了,寶石也沒到手。
這事肯定沒有詳細往上報,導致組織的行動出現了兩個方向,一方确定怪盜基德肯定死了,現在綁了工藤新一在逼問寶石的下落,另一方則對怪盜基德的死訊半信半疑,表現出一副“怪盜基德偷走的寶石究竟是不是他們想要的那塊,他人真的死了嗎?不确定,再看看”的猶疑态度。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工藤新一被抓這件事就很微妙了。
作為親歷者,他肯定反應更快,那麽,與他有合作的公安讓他們過來調查爆炸現場的行動就很微妙了。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的調查重點不是設計圍殺怪盜基德那夥人,由此找出工藤新一被綁架去了哪裏,而是要調查出怪盜基德當時遭遇了什麽,現在又在哪裏!
所以,工藤新一現在根本不知道黑羽快鬥人在哪裏,也不知道他現在是生是死,他只是在做自己現階段能做到的所有事:
把矛頭指向自己,讓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如果黑羽快鬥還沒死,不知道困在何等境地,那麽他在為他脫身争取時間;
如果黑羽快鬥死了,他人已經到這裏了,順理成章将親自去為他報仇——以身作餌,釣起那條沖動冒進的大魚,再一舉掌握更多的情報,直接複刻四年前的清剿行動。
反正不會比四年前更難了,不是嗎?
白馬探有一瞬間感覺自己被清晨的風吹的脊背冒着寒氣。并且詭異的理解了服部平次對名為“工藤新一”這個人的信任。
他不是在被工藤新一當推理工具人在用,而是他自己主動參與進來,他攪進了工藤新一的布局,然後被工藤新一托以絕對的信任,前往另一個戰場。
“對于工藤來說,尋找真相是一名偵探奉于生命之上的本能。而挽留生命,是作為人的本能。”
把挽留生命的任務,托付給他們了啊。
黎明初升的太陽将黑暗緩緩驅散,高空遼闊的風裹着未散盡的硝煙卷起額前的碎發,素來謙遜溫和的眼睛融進無法湮滅的微光。
——再說一次,他真的只是有點上頭。
“喂!白馬!我這邊發現了點東西,過來看!”
沉下呼吸,白馬探聞聲轉身,目光掃過被陽光照透的廢墟,忽然,視線在某處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