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前一晚在酒店休息時,他注意到國際新聞正在播報一則夏威夷發生兇案的簡訊,看完後,他本想打個電話給工藤新一,手指在屏幕上三毫米的地方懸停,還是沒有按下去。
這個時間——晚上八點,還在看案卷吧。他想。那就不打擾他好了。
手機息屏的下一刻又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工藤新一。
……好巧。
他迅速接起電話,早有心理準備,聽筒離自己恨不得兩米遠:
“黑、羽、快、鬥。”
嗚哇,超兇的。
“關上電視,早點休息,你明天還要忙。”
“……”他沒忍住,把聽筒放回耳邊,“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種已經不是推理可以做到的範疇了?你難道給我注射了皮下監視器?”
“沒有那種東西。”電話那頭的人平靜道,“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推理,大部分在對你足夠熟悉上。到酒店一定要開着電視把新聞當白噪音催眠的怪盜先生。”
毫不客氣的說完,那人又緩下語氣,他的注意力才終于轉移到了聽筒那邊溫柔低沉的聲音,像是以往在家的時候會對他說的那樣,“別想那些事了,去睡了。”
電話挂斷,他站在落地窗前,從酒店二十三層向下望。
東京的夜景是一副煌煌奢華的模樣,流線的車燈,閃爍的霓虹燈,市中心大屏幕上循環播放着無聲廣告,都市行人來去匆匆,哪怕居于高空也能想象到街道上飄浮的酒氣、香水、汗液、一刻也落不下的微塵。
不知為何,他總和這些隔着一層什麽,以至于他看這一切都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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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夢裏,始終有一道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白衣背影。
巨大的月輪之下,在風中獵獵作響的白色披風,閃爍着紅色光芒的寶石,潛藏在黑夜中的重重暗影……
倒時差對一些人是困難的事,他大學時也經常飛到世界各地,如今已經很習慣了。
早上,他在酒店對面的咖啡廳吃過早飯,又在隔壁奶茶店打包了一杯新品奶茶帶回酒店。
奶茶放在桌上,旁邊有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邀請函”,知名畫家玄也清子公開表明自己是怪盜基德的粉絲,機緣巧合入手了有夢幻之稱的“星隕之石”,将在今晚舉辦畫展的同時,展出這顆寶石,誠邀怪盜基德親臨畫展。
“唔,是個很可愛的小姐姐呢。”他看着報紙上刊登出的玄也清子的照片及獲獎經歷,“成就也高的吓人。”
難怪能這麽高調的說自己是怪盜基德的粉絲呀。她的成就足以讓她做什麽都不會被“名聲”影響到了。
打開手機音樂播放器,優雅的古典樂不失輕快的在房間裏流淌。随身攜帶的另一只行李箱攤開在地上,能變成怪盜基德的道具被重新拆解拼裝成與之毫不相幹的物品,一一陳列其中。
紮起半長的頭發,黑卡別住額前碎發,露出一雙淩冽如冬日的眼睛,開始了他作為怪盜基德忙碌的一天。
是很日常的一天。
開始逐漸有各種表演邀約的魔術師準備魔術表演的一天,和世紀大盜怪盜基德準備魔術表演的一天,差不多。
只是後者的工作要比前者多一項退場後的追逐戰。
然後他會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工藤新一問過他一個問題:“之後準備怎麽辦?”
“什麽之後?”他很困惑,“如果是說作為怪盜基德的時間和作為黑羽快鬥的時間要如何平衡的話,這個沒問題哦,都是為觀衆準備一場精彩的魔術表演啦。”
那天,工藤新一沒有再問。他以為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某一日,他無意中得知,工藤新一那天準備把他正式帶回去見父母。
但因為他的回答,工藤新一放棄了這個計劃。
那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工藤新一的問題潛藏的含義是:你要一輩子都當怪盜基德嗎?
然後他去問名偵探先生,“為什麽不能?”
黑羽快鬥的一天和怪盜基德的一天到底哪裏有區別?
“是這樣嗎。”名偵探先生合上書,認真的注視着他——用那雙看透一切真相的眼睛,“黑羽,你真的是怪盜基德嗎?”
我……當然是啊。不然,我是誰呢?他茫然的想。
我是黑羽快鬥。
他突然想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就站在天臺上。看着月下的寶石中那妖冶如鬼火的紅色。
腦中一片空白。
——我是誰?
——我是黑羽快鬥。
腳步聲在樓梯間響起。
——你是怪盜基德嗎?
——不,我不是。
熟悉到令人感到恐懼的呼吸聲逐漸靠近。
——那怪盜基德是誰?
——是我的父親。黑羽盜一。
“怪盜基德。找到你了。”
——我為什麽會披上這身原本屬于怪盜基德的衣裝?
——因為我的父親被人害死了。
“看這麽久,是你要找的寶石嗎?”
——父親為什麽會死?
——因為他與一個組織作對。
“不是的話,早點還回來。說起來,玄也小姐剛才私下找我說,你要是喜歡這塊寶石,她可以作為粉絲送給你。”
——組織的目的又是什麽?
——他們要找能使人永生的命運之石潘多拉。
“怎麽樣?是它嗎?”
【很久之前工藤新一問過他一個問題:“之後準備怎麽辦?”】
【“如果是說作為怪盜基德的時間和作為黑羽快鬥的時間要如何平衡的話,這個沒問題哦,都是為觀衆準備一場精彩的魔術表演啦。”】
【“黑羽,你真的是怪盜基德嗎?”】
與終點一步之遙,他才終于理解了戀人口中的那個“之後”。
他是怪盜基德,也不是怪盜基德。
黑羽盜一成為怪盜基德的目的起初是為了保護怪盜淑女黑羽千影,最終死于組織的暗殺。
黑羽快鬥的目的從始至終給都是查清當年黑羽盜一的死亡之謎,摧毀組織的陰謀。
兩者的起源完全不同,誰能肯定他的終點會有不同的結局?
拿到這張卷子的工藤新一給出了他的答案。
把沉重的死亡背負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向毀滅的節點,就在于他何時下定決心去複仇。
“之後準備怎麽辦?”約等于“毀掉寶石後,你準備怎麽做?”
——當然是,摧毀組織。
這是一條工藤新一四年前就走過的路。
他站在這條路上的終點,迎着初升的朝陽回望,硝煙不散,屍橫遍野,血流不盡。
誰能保證“怪盜基德”能成為活着站在終點的那個人呢?
沒有人。
他的逃亡之始,已經遍布殺機。
他的偵探先生比他太早看見這條路的終點,太隐晦的将結局告知了他,太溫柔的支持他的一切決定,太自私的決定要跟他一起走向毀滅。
時隔兩個月,重新站在工藤新一的房門前,他難以忍受寶石在口袋裏的沉墜感,但也沒有力氣去敲開這扇門。
門後,就是那個很早之前就決定了要與他一同走向終點的人。
少年怎麽敢僅憑意氣沖破一切黑暗?
因為他的身邊,有着會親吻他的愛人。
——你們,怎麽敢用他來威脅我?
基德此時看不見自己是什麽模樣。
四面都是落地玻璃,身後的玻璃窗破開一個口子,呼嘯的寒風吹動窗口碎玻璃上挂着的白披風,也吹散了一直纏繞在他鼻翼總也不去的火藥血腥味。
西裝外套早已在躲子彈的時候被當成道具甩出去了,藍色襯衣上也沾滿了血跡,他仔細撫平胸前衣襟的褶皺,迎着衆多黑衣人的槍口,從被打碎的花瓶裏挑挑揀揀出一朵完好的藍色玫瑰別在胸前。
“這麽多年,怪盜淑女不見蹤影,你就躲在警察的羽翼下假裝不谙世事。”
黑衣衆的為首者不是基德常見的對頭Spider,而是一個蒙着面的矮個子,他的聲音糙,聲線還刻意做高低起伏,總之怎麽讓人不舒服就怎麽來。
但更讓人不舒服的還是他陰刻的語氣,“誰知道你居然自己把這麽大的弱點送到我們面前?”
“工藤新一,當代福爾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前途一片大好啊。”
“怎麽,你還要繼續藏下去?把他也藏起來?一輩子躲躲藏藏,見不得光?”
狼狽的怪盜背對着月升日落,屹立于中心的點在腳下綻開無數個影子。
昏夜交替、明暗颠倒,日月在天邊的交界緩緩溶出瑰麗的色彩。
高空的風穿雲破雨,帶着一種別樣震撼的遼闊。
“是啊,偶爾我也想把他藏起來呢。”
基德真心實意的感嘆,削瘦的下颌線在他微微低頭的瞬間輪廓清晰,藏着風暴的眼睛讓目光變得鋒利無比。
可他又優雅且不失幽默的微笑,“詳情請參考知名小黑屋文學。”
——被基德抓住的破綻也就是晃神一瞬間的事。
就算是假的寶石也折射着夕陽餘晖的光,璀璨耀眼,只是一晃,矮個子面前就出現了怪盜基德冰冷的眼睛,威脅和殺意驟然沖面而來,大腦反應不過來,但手指的反應顯然不受大腦控制:
雙方同時開槍!
怪盜基德瘋了嗎?!
矮個子的速度居然沒能跟上怪盜基德,猝不及防被基德的撲克強打掉了手裏的槍,敵軍之中被人突臉,抓了個正着,卸下胳膊抓在身前擋槍。
但他會不會因此而死雙方顯然心裏都有數,他覺得怪盜基德在負隅頑抗,垂死掙紮。
可問題是他為什麽要怎麽做?
這不符合怪盜基德的行為模式——他應該逃,用盡一切辦法逃,像個被狂風暴雨折磨得不成樣子的家禽!
“Joker是你的代號?”
怪盜基德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看來你的組織也沒有那麽信任你。連個正經的代號都沒有。”
被戳了痛點的矮個子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來。
猶在甕中的怪盜猛地一推他,孤身一人在槍林彈雨中敏捷閃避,子彈劃過他的側臉,鮮血還沒能流淌下來,下一秒,他一個迅猛的起落就站在了室內正中心唯一的高臺。
冒着熱氣的槍口把他包圍。
即使是黑夜裏的怪盜,也始終在觀衆面前保持最優雅從容的一面:
穿過破碎的鏡片,他注視着徹底沉落的夕陽,天地昏冥一刻,他微笑着按下炸彈□□,聲音穿透高空的凜風,熱烈又平靜。
“The city of God will never be stormy!”
上帝之城,永無風雨。無懼生死,慈愛衆生。
——但我終究還是凡人。
我獨愛那一人。
他輕聲呢喃,一如昨夜在愛人耳邊念誦那樣。
矮個子在包圍圈後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已經易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整一層樓都被猛然爆發的熱風轟出裂縫來。
他才猛地睜大了眼睛:是他們提前安置在會場的炸彈!
在怪盜基德找機會按下消防警報引走會場參會嘉賓後,他就以為這些炸彈沒有引爆的機會了——這原本只是用來威脅怪盜基德的手段!
現在是怎麽回事?怪盜基德準備和他們同歸于盡嗎?!
矮個子忽然難以抑制的感到了恐懼,身體在顫抖、不,是地面在震顫!
他大約一生也沒想象過有人會死的猶如流星墜落,逶迤出瑰麗浩瀚的夜景——一切都是流光一瞬,白鹞折翼,挂在窗玻璃上的披風沾着灰塵與火星,終于也折落風中。
“轟隆——”
整一層樓轟然塌陷,塵埃蕩起,遮蓋了眼前一切痕跡。
天幕之光,一瞬逝去,璀璨如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