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科茲認為,他們的失散不是一個意外,意外是,他們墜落到了帝皇預料之外的地方。

“夜視能力、暗殺能力、潛伏能力——這些能力高度與拯救星重合,難道是意外麽?我不認為。”科茲緩緩地道,“但是其他一些兄弟就是意外了……比如掉到巴爾的天使。”

科茲認為,原體的散落,其實就是一個“支付報酬”。

落在自己該在的星球之上的,就是被留下的孩子,落在不該在的星球上的,則是作為代價被支付掉的孩子。

但是,帝皇毀約了。

他拒絕向交易對象支付自己的子嗣作為報酬。

他要尋回他所有的孩子。

科茲沒有看他,他越過科拉克斯的肩膀仰頭看向穹頂金碧輝煌的壁畫,看着正中頭戴桂冠的父親,他無聲打開伴侶挽住頭發的長繩,冰涼柔軟的發絲落了他滿把。

科拉克斯摟緊他的肩膀,他聽到科拉克斯的聲音極輕極輕地落下,“……可是能與他交易,造出半神的存在,違背約定不會付出任何代價麽?”

“會的。”科茲無意義地笑了一下。

怎麽可能沒有代價呢?

他在離開科拉克斯踏上帝皇旗艦、見到父親的瞬間,便洞見了他的未來。

他看到幹枯的聖屍端坐于黃金王座之上,人類整個種族的命運在血與火中搖曳。

他看到了兄弟們的死,他看到了手足凄慘的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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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歷歷在目,他什麽都看到了。

科茲閉上了眼,視網膜上還殘留着黃金的烙印,他心裏想,他的小鳥這麽聰明,一定能察覺到的。

科拉克斯要問,他就只能告訴他了。他發過誓了。

科茲感覺到懷裏的身體猛地一僵,科拉克斯擡頭看他,滿臉不可置信,然後那種不可置信一點一點暗下去,變成了絕望。

看,他果然知道了。科茲想。但求求你了父親,就這麽一次,讓他不要問。

仿佛是他這一生唯一一次的祈禱被他全能的父親聽到了一般,科拉克斯沒有繼續追問。

科拉克斯在剛才梳理所有事情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是因為基因問題起的疑心,那科茲是從哪裏察覺到異常的呢?

他順着科茲的邏輯想了一下,想明白的瞬間不寒而栗——

原體們絕大多數都是成對、互為鏡像。

佩圖拉博與多恩;馬格努斯與珞珈……還有,他與科茲——這就是科茲開始産生疑問的原點。

——原·體·中·注·定·有·一·部·分·是·交·易·的·代·價——

——比·如·他·和·科·茲——

他們是唯一墜落同一個星球的原體,這代表着他與科茲中,極有可能是只有一個人掉落在該掉落的星球了——他們中有一個,恐怕是尚未支付的代價。

他後面想問的全都問不出口。

科拉克斯只覺得胃裏像是被巨獸猛擊一拳,險些吐出來,他猛地抱緊科茲,連科茲都覺得肋骨隐隐作痛,但他什麽都沒說,他只是縱容地用手指梳過伴侶的長發,把下颌搭在他肩上。

科茲打從心底松了口氣。

太好了,科拉克斯沒有追問。他知道,科拉克斯不會再追問了。

問出了羅夏的房間號,賽維塔一點兒猶豫都沒有,行雲流水推門就進。

這是個病患專享四人間,每個床位前都有簡易的醫療用支架,房間裏只有羅夏,他之前正在睡覺,看到賽維塔進來的一瞬間,看起來比賽維塔還小上一點兒的年輕渡鴉驚訝地坐直,楞了一下,想爬起來,卻被快步走來的賽維塔按住。

輕柔地按在他肩頭,群鴉王子還帶了點諾斯特拉莫語特有的,但絲毫無損優雅的咝咝口音,“別動,你還有傷。”

他昨天第五次把羅夏打倒在決鬥籠裏,當時是徒手格鬥,他一拳搗在羅夏的肝髒上,把他徹底放倒。

羅夏很強,不,并不是□□的強度,單純作為阿斯塔特來說,羅夏并不很強,他甚至遜色于身為新兵的尼康納·沙羅金。

但如果論到某種精神上的韌性,羅夏就很強。

賽維塔可太清楚自己的戰鬥風格了,如果說第八軍團誰能徹底把“恐怖”二字貫徹到所有戰鬥,科茲之下就是他。就算抱着學習心态,蝙蝠也好渡鴉也好,但凡跟他打過一次都沒人自願進決鬥籠第二次——除了

羅夏。

現在是賽維塔第一次以看待對手之外的角度認認真真地打量羅夏。

羅夏長得并不出衆,只能說他長了一張耐看,予人一種沉靜感的面孔,就像他的氣質和為人一樣,不出挑,但是可以長久地凝視。

靈能掃描如同清風一般拂過渡鴉的身體,确定他沒事,賽維塔給他倒了杯水,羅夏有些驚疑不定地捧着水杯,不自覺地喝幾口就擡頭看他,樣子像是遠離鴉群獨自在池塘邊警惕喝水的小鳥。

在他喝水的時候,賽維塔看他病床上的編碼信息……唔,他得在床上躺至少一個禮拜了。

拿走空杯,賽維塔鄭重地向他低頭:“我,亞戈·賽維塔裏昂,人類帝國第八軍團第一連連長,向您、第十九軍團89連長阿拉斯托爾·羅夏先生,致以最深的歉意。”

羅夏吓得差點站起來,賽維塔的靈能輕柔拘束住了傷患的手腳,讓他安全地躺在病床上,他繼續說道:“我并非為與您進行了酣暢淋漓的戰鬥而進行道歉,對于在戰鬥為您添加的傷口我雖感遺憾,但也并不抱有歉意。我所對您感到抱歉,并且一定要致歉的,是我之前竟然無知傲慢到毫不關心決鬥籠中的對手,不了解您的特殊情況,以至于我們都沒有在五次戰鬥中好好享受戰鬥本身。”

說罷,他右手輕輕壓覆在自己心口,再度向羅夏躬身致意。

然後群鴉王子慢慢擡頭,鴉色的發下漆黑的眸子看向手足無措的羅夏。

賽維塔端正英俊的面孔上浮現起一抹相當好看的笑容,“如果可以,我們不如想個辦法解決掉您因為不能發聲導致的遺憾,這樣我們就能繼續在決鬥籠中享受愉快的時光了。”

羅夏猛地一怔,然後他雪白肌膚上浮現起淡淡的微紅,他露出細微的笑容,向賽維塔飛快地比了幾個手勢。

賽維塔挑眉,羅夏才意識到自己太高興了,竟然對堂兄弟比出了鴉語。

他慌張地四下張望,似乎想找紙筆,賽維塔看着他和沉靜氣質截然不符小動物一樣慌亂的神情,輕輕笑出了聲。

比尋常阿斯塔特還要高大一些的青年無聲上前,“恕我失禮。”

然後羅夏的下颌被輕柔地拈起,他幹燥的嘴唇上微涼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過——失語的渡鴉震驚地瞪大漆黑的眼睛,看着那張驀然貼近的英俊面孔慢慢遠離,還沒等他從自己被吻了這件事裏回過神來,更讓他震驚的事情發生了:羅夏聽到群鴉王子略有笑意的慵懶聲音在他腦海和耳膜上同時雙重響起,“聽得到了麽?”

羅夏那雙漆黑的眼睛又瞪大了一點。

啊,一個可愛的地方。賽維塔想,羅夏有一雙非常非常漂亮的,漆黑的眼睛。

攥緊身上的被子,他有點兒遲疑地點頭,這次,耳膜的震動消失了,他聽到賽維塔在他腦海裏說:“試試對我說話。”

羅夏抽了一下鼻子,賽維塔想,他大概在回憶該怎麽說話。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片刻之後,賽維塔腦海裏響起了一個生澀又小心翼翼的聲音,“……賽維塔裏昂大人?”

又一個可愛的地方。羅夏的聲音很好聽。

“叫我賽維塔就好,我可以叫你羅夏麽?”

羅夏慌張地點了點頭,他盯着賽維塔腳下的地面看了一會兒,慢慢擡起頭,漂亮的黑色眼睛望向他,賽維塔知道他要問什麽,他伸手在失舌渡鴉的唇上虛虛劃過,“靈能小花招罷了。以後你可以直接在腦子裏跟我說話,我們就能愉快的享受決鬥籠了。”

羅夏看了他一會兒,面上恢複了一貫的沉靜,他對着賽維塔伸出手,在腦海中對他說,“雖然我不認為您對我有什麽好抱歉的,但我接受您的道歉。”

賽維塔鄭重低頭,與他握手,發出一個邀請,“八天之後,請務必莅臨夜幕號。”

羅夏點點頭,問是有什麽事麽,賽維塔沒答,只是笑着搖搖頭,告訴他這幾天自己作為夜之王的侍從官,會陪同父親停留在帝皇之影號上,有空就會來看看他。

賽維塔走出病房,一眼就看到他念念不忘的沙羅金正靠在對面牆上,雙手環胸,冷冷地看他。

在今天知道真相之前,賽維塔一直把沙羅金列為暗鴉長子的頭號人選。

沙羅金是拯救星起義成功那年誕生的,被稱為解放元年之子,是第二批拯救星裔的鴉衛中年紀最小的——但同時,也是最強的。

他那一屆新兵只有五個人學會暗影潛行的,他是第一個。

但沙羅金極其低調,他對阿斯塔特們熱衷的榮譽、戰功、決鬥籠取勝都毫無興趣,他只是一板一眼的完成自己的任務,不冒進不邀功。

賽維塔曾經盛情邀約沙羅金進決鬥籠,他們當時面對面,長着一張娃娃臉,以至于看起來比年齡而要幼小的漆黑渡鴉幹脆地拒絕:“我認輸,現在就認,不用進決鬥籠了,所以可以讓我過去了麽?賽維塔裏昂先生?”

沙羅金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讨厭賽維塔這件事,雖然賽維塔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得罪沙羅金的事,他這股讨厭來得無根無由,不過賽維塔倒也不怎麽在乎就是了,反而因為沙羅金的直來直去而越發中意他。

知道沙羅金不是暗鴉長子後,他甚至想過,伴侶不是暗鴉長子就不行,但如果是沙羅金的話,倒是可以做他的“妻子”。

小心地把門帶上關好,賽維塔在門邊擺出一模一樣的姿勢,“有事指教?尼康納?”

“離我朋友遠點。”比一般阿斯塔特還要矮小一些,于是相對賽維塔來說就相當嬌小的青年沒有任何表情地說,他皺着眉,壓着聲音。

賽維塔笑吟吟地敲了一下後面的合金大門,“隔音效果好着呢,尼康納。”

沙羅金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忍耐被賽維塔叫名字的不快感,“……我管不着你在蝙蝠窩裏那堆爛事兒,但別想在渡鴉巢裏對我朋友做什麽,賽維塔裏昂。”

“嗯哼~蝙蝠籠啊~~~”賽維塔好整以暇地把重心換了只腳,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沙羅金,“唔,我猜猜,羅夏喜歡我,對麽?”

下一秒,沙羅金在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而幾乎就在同時,賽維塔遺傳自科茲,戰鬥時輕微的靈能預知發揮了作用——右邊!

堪堪架住啓動分解立場的短刃戰鬥刀,幽藍色的靈能如同巨蛇一樣纏繞上沙羅金不知何時從他右側出現的身影,賽維塔咝咝的笑着,本身就充滿惡意與優雅的諾斯特拉莫語輕聲從他朱色的唇舌間流淌而出,“尼康,”他親昵地叫沙羅金名字的昵稱,“你當然管不着群鴉王子,你也管不着那個失去舌頭的小可憐。”

靈能消去,沙羅金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賽維塔對着黑暗笑吟吟地說,“如果是羅夏認真拜托我的話……我一向喜歡有漂亮眼睛的小鳥。”

賽維塔尊重一切強者,無論□□或精神。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他知道,沙羅金聽到了。

羅夏喜歡賽維塔大概是從他第一次和賽維塔站在決鬥籠裏的時候。

那純粹是一個意外。他跟新兵連的哥們兒賭一瓶啤酒,選離大門口最近的決鬥籠進,不上是孫子。

結果進門就看到賽維塔裸着上身,在決鬥籠裏慢條斯理的往身上塗油。

燈光是暖黃色的,并不亮,懶洋洋地從頭頂灑下來,但對蝙蝠而言似乎還是亮了些,他微微眯着眼,他眼窩很深,眉骨投下一片影子,鼻梁又很高,于是陰影中鑲起一條高挺的亮線,他整個人顯出一種古泰拉雕像一般非凡的英俊。

一看是賽維塔,一群人趕緊拉住羅夏,說算了算了,但羅夏鬼使神差地站到決鬥籠裏。

其實說真的,他當時覺得自己會被拒絕的。蝙蝠的群鴉王子混渡鴉的決鬥籠這件事相當有名,來挑戰的人絡繹不絕,羅夏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晰的,他在同一輩的鴉衛屬于中等偏上,但絕不算佼佼者,說不定賽維塔根本不願意和他戰鬥。

當他做好被拒準備的時候,賽維塔擡頭看他,對他一笑,“拳頭還是劍?”

他毫不意外地被賽維塔打倒在地,賽維塔向他伸出手,他搭上去,但實在爬不起來,賽維塔把他抱出去。

賽維塔比他高大一些,□□的蒼白胸膛上挂滿汗珠,亮晶晶地,像是陽光下的雪地上撒了鑽石。

他身上有好聞的,血腥和汗水都蓋不掉的味道。

羅夏像只受傷的小鳥一樣,被他輕柔捧起,又放下。

然後第二次,他拿着劍走入決鬥籠的時候,賽維塔對他說,哦,我記得你,你叫羅夏,上次打得很不錯。

當再一次被打倒在地,裁判大聲喊停的時候,他眼睛裏全是血,天旋地轉眼冒金星,然後在一片血紅的動搖視線中,他又被抱了起來。

他在那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喜歡賽維塔——不是戰友一類的喜歡。

所以今天賽維塔吻過來的時候,他立刻就硬了,然後他一動不敢動,直到賽維塔離開。

羅夏躺在床上,硬得發疼,但他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身體兩側,一動不動,他咬着牙,等待欲望痛苦地消退。

接下來的八天,賽維塔每天都會來看他,偶爾會帶點極其罕見的新鮮水果之類,他們漫無目的的聊天,驚喜的發現彼此都有看書的愛好,而且喜歡的作家居然是一個人。

第二天,賽維塔為他帶來他沒看過的作家新作。

這天晚上,羅夏又做夢了。

這次不是肮髒的春夢,而是他和賽維塔在春日河邊看書,他靠着樹,賽維塔躺在他膝上,什麽也不說,一頁一頁,沙沙地翻書。

他不記得夢裏書的內容了,他醒過來,在一片黑暗中絕望地想,他是真的喜歡上賽維塔了。

然後這股絕望随着賽維塔的頻繁來訪變得越來越大,

第七天,他終于可以下地,賽維塔幫他收拾東西,他扶着輔助杆正要站起來,賽維塔彎腰,高大的身軀完全籠罩住他。

賽維塔與他擦身而過,兩人挨得極近,賽維塔的氣息嘴唇拂過羅夏耳垂,他說了聲抱歉,拿起被他放在床內側靠牆的書。

賽維塔借給他的書。

他想起那個夢,春日、河邊、沙沙翻動的書頁,還有,賽維塔。

在賽維塔重新從他身邊掠過,直起身體的一瞬間,某種壓抑良久的東西在失舌的年輕渡鴉體內爆發,他猛地抓住賽維塔的肩膀,顫抖着在午夜長子菲薄的嘴唇上貼上了自己的嘴唇。

賽維塔保持着彎腰的姿勢,一動沒動。他任憑羅夏抓住他的領子、捧住他的臉,嘴唇和牙齒在他臉上、下颌上生澀地撕咬,直到他聽到羅夏從喉嚨裏發出輕微的哽咽,箍住他的力量消失了,青年絕望地松開了手。

賽維塔拿起自己的書,禮貌的鞠躬致意,然後離開。

羅夏良久之後仰面躺倒在病床上,他抽了抽鼻子,掩住了自己的臉。

第二天,決鬥籠後第八天,夜幕號上派了艘穿梭機過來接羅夏,一路上都沒見到賽維塔,羅夏忐忑不安地登上午夜領主的旗艦。

他被彬彬有禮地領到了午夜領主著名的處刑室——即是夜之王的王座之前。

當看到賽維塔只穿着一條短褲被帶到王座前的時候,羅夏産生了極其不祥的預感。處刑官平板地宣布賽維塔因為違規打傷兄弟軍團成員,果然就是打傷他的懲罰,按照《戒律》被處以30電鞭之刑。

羅夏只覺得內髒猛地收縮,他體內掠過一陣劇痛,看着被捆在行刑臺上,嘴裏塞上咬球,蹿動藍紫色電花的長鞭尖嘯着落下!

羅夏以為自己會不敢看,但他沒有,他睜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血與皮肉從賽維塔蒼白但優美如同雕刻的□□上飛出——

他聞到了賽維塔的血味,但是一絲聲音都沒有。

賽維塔全程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羅夏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30電鞭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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