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歸去來兮篇】（五）

【歸去來兮篇】（五）

趙羽多了個煩惱，他家公子最近在生悶氣，無論趙羽說什麽怎麽哄都不行。

他看着司馬玉龍刻意板着臉，癟着嘴扭過頭去不看他，竟覺得可愛得緊。公子失憶後反倒變得更真性情了，喜怒都放在臉上，趙羽一時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事情的起因是趙羽把司馬玉龍帶走後才将他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這也是小心謹慎了些，本就算不上什麽過錯，只是司馬玉龍覺得不該欺瞞自己的恩師，遂有些煩悶。

“公子若還是覺得不行，便打我罰我吧，別氣壞了身體。”趙羽雙手把馬鞭奉上，單膝跪在司馬玉龍前面，“公子身份特殊，若洩露出去恐生事端，這才沒将實情告訴楚老的。”

“師父不是別人。”司馬玉龍氣鼓鼓地瞪着趙羽，“師父那麽信任你，你不該騙他。”

“公子說的是，是小羽的錯。”趙羽依舊跪着，将馬鞭舉得更高了，“請公子責罰！”

“你！真是個木頭！”

司馬玉龍一向寬宏待人，縱使是失憶前也極少動手責罰過誰，如今在山野裏生活了五年，更不會打人了，甚至連罵人的詞都變匮乏了。他抓起馬鞭丢到一旁，倒有些孩子氣。

“你以後要給我師父道歉。”

“好，日後有機會趙羽定會登門拜訪楚老，親自道歉以求楚老原諒。”

馬車稍有搖晃，趙羽像一座山一樣跪在那裏，非要等人開口似的。司馬玉龍又在心裏吐槽了他一遍“木頭”。

“起來……”

趙羽颔首稱“是”，轉身将水囊拿過來，用內力将涼了的水烘熱了些，遞過去勸道：“公子半日未曾喝水了，喝些吧。”

司馬玉龍确實渴了，嗓子眼有些泛癢，把一半的水都灌了下去。

趙羽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揚，他能明顯感覺到公子變得不一樣了，他們相處的模式也變了，少了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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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餓了嗎？這裏還有包米糕。”

“我不想吃這個。”

“為何”

“會粘嗓子，吃了容易咳嗽的。”

趙羽恍然大悟，把那包米糕塞回角落裏，吩咐車夫快些。

“公子再忍耐一下，待入城了帶你去吃好吃的。”趙羽攏着司馬玉龍冰冷的手，心想等進城後要先給公子買副手衣。

“我想喝湯。”司馬玉龍順勢靠上趙羽的肩頭，這一路搖搖晃晃的，讓他有些困了。

趙羽答應了，問他還想吃什麽要什麽，司馬玉龍一時想不出來，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趙羽一手攬着他的腰，發現這人當真是痩得厲害，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悄悄低頭以鼻尖輕碰公子的臉，綿軟溫熱的觸覺告訴他這不是夢境，他真的把人找回來了。他能聞到公子身上濃郁的草藥味，不刺鼻，甚至好聞得還有些上瘾。

趙羽看着已經入睡了的人，手上貪戀地感受着公子的體溫，鼻子一時湧上一陣酸澀，讓他無比想哭。但他覺得自己不能哭，他應該笑的，于是又把眼淚都憋了回去。

趙羽刻意帶司馬玉龍重走巡游時的路線，但他仍是什麽也想不起來。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一場暴雪封了路，被迫停了行程，留宿在五行醫藥坊。

丁五行給司馬玉龍看過了診，道這失憶症棘手得很，“若是剛撞到腦袋的時候來，我還有七成把握，如今拖了這麽久，難治啊！”

趙羽的心沉了下去，若公子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該怎麽辦？他忘了父母，忘了摯友，也忘了他們之間的種種過往。

反倒是司馬玉龍淡定多了，他對着趙羽微笑，清澈的眼睛由于光影的移動而變得閃亮，他說：“沒關系的。”

外頭的天光淺淺地撒在他的身上，趙羽感覺心頭的陰霾都被這光驅散了。

趙羽想，沒關系的，哪怕歲月更疊，哪怕物是人非，只要他還在自己身邊就夠了，能不能記起來仿佛又沒那麽重要了，那些令他傷心的、憂愁的過往，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