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盡杏花

第11章 落盡杏花

很快柳靜水便覺得自己是幹了一件蠢事。

楚晏容貌生得極美,又有胡人血統,長相自帶一股魅惑,眼神自帶一種深邃,随便笑笑都勾得人心波蕩漾,輕輕睨眼就迷得人神魂颠倒。偏又明媚似驕陽,豔而不妖,媚而不嬌。此刻輕眯着眼,嘴唇微彎,似笑非笑,一雙明眸投來橫波,簡直像在使什麽迷惑人心的妖術一般。

任誰望一眼,都要移不開目光。

“我記得中原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與你年紀相仿,又怎好得叫你師父。不如喚你一聲‘哥哥’可好?”楚晏面上含笑,卻實在讓人難看出他什麽情緒,而語調竟似撒嬌一般,“你覺得如何,柳哥哥?”

一聲“哥哥”可把柳靜水給膩着了,明明是正常的男子聲音,一點柔媚之感都沒有,口吻卻軟得比這江南水鄉的女孩子還要容易讓人骨頭酥軟。楚晏這話才出口,剛剛散去的琴音又忽然響了一聲,是柳靜水被他弄得手抖了一下。

這回柳靜水可是真的甘拜下風。

楚晏仍舊雙手環在胸前,微微歪了歪頭,看到他這小小的失态之舉,便是有些得意,滿臉的調笑之色。

柳靜水目光在他臉上一轉,就連忙收了回去,只望向那個落地的燈籠道:“你雖将這一式學得極像,卻還是拘于形了,意卻不足。”

言語間一指點出,風淩厲如刀,卻又似輕水推舟,亭上又一個燈籠被擊下……應說是被摘下。那燈籠像是被一只手提住了一般,轉眼又被送至柳靜水身前。

柳靜水接過燈籠,将其放至桌上,道:“雩風劍法一共八式,以四時之風為意,分別為花信吹芽、楊柳展眉、熏風解愠、風搖竹影、解落三秋、金飙下葉、萬山無跡、寒水生骨。這一式‘解落三秋’,便是取的秋風之意,要如秋風卷葉一般擊落對方手中兵器。對戰之時,自是越猛烈迅疾越好,那日的一刀輕柔,卻是一時興起了。真要說起來,不該是‘解落三秋’,而該是春風之‘落盡杏花’。”

解落的是兵器,才該用那猛烈秋風,要摘落美人耳上金珰,又怎能如此粗魯。

“一時興起?”楚晏眼都快要眯成彎月,“怎麽就一時興起,想取我的耳環了?”

這彎起眼的模樣,實在像只不懷好意的狐貍。

對方一時興起的一招,自己卻苦苦想了幾天……這可實在有些不爽。

柳靜水見他這神情,發覺這人似乎是又惱了。自己那般戲弄他,現在還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可不是惹人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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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這一問,柳靜水卻是啞口無言,那時就是突發奇想想逗逗人,哪裏有多想。

“柳哥哥……”楚晏微微傾身,笑得更是燦爛,“都說你是君子……君子便這般輕佻的麽?若我是個女子,你摘了我這耳環一次,我可得追着你……不把你打趴下,我氣可消不了。”

他這般傾身湊去,便離柳靜水極近。兩人似乎氣息都交纏在一起,頓時生出幾分暧昧。

兩人之間彌漫的那種沉靜而又帶些迷亂的味道也變得濃了幾分,緩緩流進楚晏鼻尖,竟讓他有一瞬間的沉醉。

他又從柳靜水身上聞見了那種香氣,這香味還是與之前一樣,香料竟然還未換……是柳靜水很喜歡這種香,還是別有原因,亦或是自己聞錯了?

心中略有些疑惑,楚晏不禁又細細聞了那氣味無意識地又湊近了些。柳靜水的視線像是被他牽過去了一般,一時都忘了自己還能往旁邊看,還能稍稍動動身子避開些。

兩人對視片刻,柳靜水微微垂下眼眸,低聲笑道:“可不是被你打趴下了麽?趴了好幾天呢……”

“我……”楚晏臉上笑容頓時一僵,撩人語調都變作了委屈,“你果然還是怪我。”

“豈敢。”柳靜水失笑,拿起桌上燈籠,刀氣一送,連同楚晏擊落的那個燈籠一起,兩個燈籠都被他挂了回去。

這時有一名書院弟子匆匆趕來,朝柳靜水行禮道:“柳先生,這是年會采辦賬目,還請您過目。”

柳靜水點點頭,把那弟子送來的賬本接過:“多謝,有勞了。”

那名弟子又颔首道:“另外,薛先生讓弟子來與您說一聲,琴川雅集已在籌備了。”

柳靜水道:“好。”

那弟子又一行禮,而後告辭退下。

柳靜水翻開那賬本掃了一眼,道:“臨近年關,書院學生多要回鄉探親,但也有許多人要留在書院,事還是不少。待過了年關,又要籌備琴川雅集。恐怕等我功力恢複,也無空與少宮主比試了。”

楚晏一聽,忙問:“那我得等到何時?”

“琴川雅集在上巳節前後舉行,一辦就是半月之久……大概要等三月中吧。”柳靜水望向他道,“不過,琴川雅集乃是中原武林一大盛會,屆時會邀請各大門派俊秀。少宮主若是想約戰武林翹楚,雅集上有的是。”

古語言:“群居相切磋。”文士之間常舉行集會,相互交流以砥砺學問,稱為“雅集”。

伏鸾隐鹄峰山間有七道流水并行,恰似琴上七弦,因而得名琴川。琴川雅集,則是隐山書院每年春日舉行的一次武林集會,邀請的多是武林世家及各大門派中的佼佼者。在這大好山水中吟詩作文,游心翰墨,得琴棋書畫之雅趣。不過隐山書院如今畢竟還是一個武林門派,請來的也不是單純的文人,除了這些文人活動,也會有比武論道之類的項目。到後來這雅集越辦越像是個比武切磋的武林大會,那些文人玩的反倒沒多少人在意,每年雅集最讓人關心的卻是那比武切磋的論武會。江湖中人若能在論武會上大放異彩,必定會一舉成名。

楚晏對此有所耳聞,頓時來了興致:“那我可否能在這待到雅集開始?”如今還連年都沒過,那琴川雅集卻要等到上巳。他要是在這一住就是将近三個月,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他正擔心,柳靜水卻淡淡道:“少宮主是書院貴賓,想待到何時,便待到何時。只是書院太小,我怕少宮主覺得無趣。”

楚晏見這位書院的半個主人沒有嫌自己白吃白喝還白住,登時松了口氣。而後他眉頭一蹙,猶疑道:“可是……那些所謂的武林翹楚,能比得上你麽?”

柳靜水輕笑:“中原武林,比我境界高的大有人在。你怎麽……說得我好像是武林第一無人能及一樣。”

楚晏笑道:“可不用兵器就能打敗我的,我就見過你一個。”

那日他明明不曾敗,現在卻說是自己敗了,看來他是打心底欣賞這位柳三公子。

柳靜水擡眸一眼,又回去看那賬本道:“你并未敗。”

楚晏搖頭道:“是我敗了。今日聽你說了那招‘解落三秋’,我才明白我尚未脫形入意,境界太低,不過是內力高些而已……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有什麽好的,為何中原那麽多人都把你挂嘴邊,個個都對你傾慕成那樣……可現在,我也有些喜歡你。”

柳靜水翻書的手都一頓,偏頭道:“少宮主這般話語,倒讓我受寵若驚了。”

楚晏一笑:“我會說的漢話不多,只會這樣說了。反正,我想和你做好朋友。”

江湖中人本就單純直率,可能因為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會讓兩個人成為生死之交。何況他們兩人,救過彼此,又相互欣賞,這情誼還不該是朋友麽?楚晏滿心期待等他答複,只見柳靜水笑着合起了賬本。

這個人在旁邊,實在太容易讓柳靜水分心了,他根本沒辦法好好看。注視着楚晏那彎起的眉眼,他道:“我也很是欣賞少宮主。”

楚晏頓時開心得像是被長輩誇獎了的小孩一般,笑道:“這邊我也不認識什麽人,既然你不厭我,那我這些天,可得煩你了。”

“若得空,能與少宮主把酒言歡,也是極好……”柳靜水緩緩說着,陡然之間寒風大作,他便忽地輕咳一聲,攏了攏身上貂裘,低喃道,“有些冷了……”

這陣風,連楚晏都覺得冷,若不是體內陽性功法相抵,恐怕都要被吹得瑟瑟發抖。柳靜水身中寒毒,又還有病在身,他現在感受如何可想而知。

楚晏知他受不了寒,忙道:“你快回去吧。”

柳靜水朝他點頭一笑,而後抱琴而起,衣袂翻動,竟是連起個身都儀态端方。楚晏這才看見他懷中那張琴,琴背上還刻了“流深”二字。

這張琴名叫“流深”?靜水流深麽?

還真是像這個人,表面平和溫靜,水面之下卻有溝壑萬千。

“少宮主,失陪了……”柳靜水站起之後沒能忍住,又咳了幾聲。

楚晏見他越咳越厲害,便讓他趕快回去歇着。兩人分開後便各自回了住處,而此時的穆尼,還在苦惱該如何找出一個素淨一些的腰飾。

回去後的楚晏卻也把自己的禮給忘了,歉是道了,可這禮卻一直沒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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