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嘈嘈切切
第22章 嘈嘈切切
這揖禮樹的別稱,柳靜水身為書院之人自然是知道的,聽楚晏一問,便知他是從哪裏聽到了這別名。微微一怔,他道:“便是嘗得情味,明了相思之意。”
楚晏又問:“相思是什麽?”
“相互間的愛慕思念……”柳靜水頓了頓,“此句中為‘相愛不得唯有思’。”
說完他又覺得還是有些不太妥當,這種感情上的事,還真是不好解釋。
好在楚晏沒有一直問,轉而往旁邊那些花燈上瞄了一眼。只見每盞花燈下都吊了一張紅色小箋。小箋上面寫的什麽他不清楚,照薛子山方才所說,都是情詩。
不過有些太有名了,他就多多少少聽到過,知道點意思。他此刻輕輕捏起一張小箋上,所寫的就是一首極有名的詩。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楚晏照着上面的字輕聲念完,不由輕笑,朝柳靜水道,“你是君子,那你有喜歡過什麽淑女嗎?”
柳靜水失笑:“不曾。”
其實他早就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也早有了婚約,只是這婚姻大事卻一直沒成,因為他有意在躲着。
柳家老爺子早在他還是懵懂幼童之時就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對方正是江家大小姐江浮月。
桃源江氏與藍溪柳氏乃是世交,老夫人還懷着柳靜水的時候,患了一場大病。而江家世代行醫,乃是中原極有名望的醫學世家,柳老爺便送夫人去了江家修養。誰知生下柳靜水之後,老夫人身體還是沒有好轉跡象,之後幾年都一直待在江家。柳靜水自然也是跟着母親在江家生活,他出生後一兩年,江家也多了個大小姐,兩人便成了玩伴。
他與江浮月本就是青梅竹馬,又門當戶對。長大之後一個是名噪江湖的年輕俊秀,一個是懸壺濟世的妙手名醫,郎才女貌,極為相配。可惜兩個人都對彼此沒有任何感覺,只有兄妹之情。
感情這種事,總不能勉強,要與對方成親,他們兩人都是不願的,可又都不敢忤逆父母,只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躲着。如今柳靜水在隐山書院當教習,一年才回去家裏一次。江浮月則是在杏花塢潛心研究醫學,時不時帶着一群門內弟子雲游四方,懸壺濟世。
不喜這父母之命,自己找一個就是了,可奇怪的是,也沒人見柳靜水跟哪個女子好過。他實在是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去考慮這些事,每日處理隐山書院中的諸多事宜,已經忙得沒有閑暇。更何況他醉心的是文武,練刀彈琴都已經令他感到樂趣無窮,并不覺得非要有個人陪着才好。
所以,到現在別說是有個戀人了,他連心動是什麽感覺都不知道。有時候他甚至還會覺得,成家簡直就是負擔,影響他武藝精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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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聽他說不曾,自然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轉念一想,柳靜水這種天之驕子,該是眼光極高,沒幾個人入得了他法眼,現在都沒喜歡過哪個女子,倒也不算什麽怪事。畢竟自己也是自視甚高,那些還沒自己好看的,不喜歡。
楚晏放下那小箋,變着法誇他一句:“你沒喜歡過別人,但肯定有人喜歡你。”
柳靜水只是笑笑,往前一望:“泮池那邊人少些了,可以去泛舟,看看水上花燈。”
楚晏“嗯”了一聲,又看了看其他花燈下的小箋。
這邊挂在樹上的花燈外面都是琉璃罩,并不是紙燈,燭火都完全被籠罩在琉璃裏面,該是怕挂來一陣風就把樹給燒了。琉璃燈的外觀華麗,倒是比紙燈更合楚晏的意,他在這多看了會兒,才跟柳靜水去了泮池。
泮池今日水面上處處是花燈點綴,漂在水上的小船也用燈進行過裝飾。思樂亭裏此刻也是燈火輝煌,他們先上了一艘小船,從池邊朝那思樂亭泊去,一路金波躍動,水浪徐徐。
滿船燈光,在水上緩緩劃動,像是天幕中偶然劃落的流星。三十餘畝的泮池裏,這樣的小船此刻至少有二十餘艘,也不是太多,比起其他地方,這水上倒還清靜得很。
船上渺渺琴音飄進風中,在水面上蕩開。
楚晏坐在船頭,安安靜靜望着天空,星光與火花散落在水中天上,全部化作了大大小小的星辰。
在沙漠裏,他就很喜歡一個人去看星星。大漠空曠無垠,視野開闊,天空是整個将人包圍住的,有時候望着夜空,就會有種自己站在滿天繁星之間的感覺。這裏是山上,天空倒也沒有被什麽東西遮擋,擡頭看星星的感覺與在大漠中時也挺像的。
夜風微涼,楚晏輕輕嘆了一聲,忽然有些想家了。
“怎麽了?”柳靜水奏完一曲,餘音緩緩飄散,極是空靈。
“沒什麽……”楚晏聽到他聲音,便丢下了那些忽然生出的傷感,笑眯眯地道,“這船上怎麽還有樂器的,有琵琶麽?我也彈給你聽。”
柳靜水回身往船艙一看,還真在角落裏看見一面琵琶,便進去放好琴,将那琵琶抱了出來。
楚晏接過那面琵琶,手指撥弦,铮然一聲打破這水上靜谧。聲聲如波濤怒湧接連不斷,前音未落後音已起,又氣勢恢宏,震如銅鼓雷音。其中又含着些許殺氣和狂意,直聽得人熱血翻湧,沸騰不已。
便是柳靜水這般向來追求中正平和之人,都被這琵琶聲弄得心中激悅,熱血沸騰。
琵琶聲稍歇,柳靜水還當這曲已經奏完,便開口問道:“這是什麽曲子?”
楚晏卻只是一頓,手上仍舊不停,道:“我也不知……是我媽媽常奏的一首曲子。”
柳靜水看他繼續彈奏,知道這一曲還沒完,便沒再出聲,只在一旁安靜聽着。
這琵琶聲正到激昂之處,忽地一聲悶響,遠處水面上忽然爆起數丈高的水柱。船上兩人不禁朝那水柱看去,只見那邊連連爆起水柱,之間還有兩個人影前後追逐。
連環巨響驚得水上之人紛紛驚呼,可這些驚呼聲卻全都被那爆炸聲掩蓋住,這水上忽然就混亂不已。爆起的水柱化作急雨傾盆而下,頓時澆滅旁邊幾盞花燈。這飄滿燈火的水上便有了一條黑,極是醒目。
“怎麽回事?”楚晏手指尚且停在弦上,見狀不禁皺眉。
那水柱連連爆起,一路朝思樂亭而來。他們兩人的船本就已經到了思樂亭附近,見這異狀哪能不去看看。兩人頓時運起輕功,身如驚鴻,齊齊飛身朝思樂亭躍去。
人都在水上,這亭邊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兩側的一排排花燈随風擺動,燈火閃爍。然而兩人剛剛踏上亭邊長橋,便見亭上花燈依次熄滅!
楚晏皺眉,正想動身去找那兩個人影,便見一道白影卷着勁風朝自己沖來。
他驚異的同時,立刻出手相抗。轉瞬之間,便有三個人的三道刀氣同時朝那道勁風爆射而去。那白影知是不敵,頓時往後一退,逃至那亭上。
楚晏收手,餘光亦見柳靜水放下手掌,方才那刀氣之中,還有一道是他的。可剛剛是有三道刀氣……
正奇怪這第三道刀氣從何而來,楚晏便見穆尼出現在自己身旁。
“少宮主,我在附近看到他,便追過來。”穆尼手握彎刀,眉頭緊鎖着看向亭上。
三人站到一處,齊齊望向那亭上白影。
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中間,緩緩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少主,好久不見。”
那思樂亭頂上,此刻坐了一個金發白衣的胡人,正是莫裏。他輕輕笑着看向三人,面對着三個武功高強之人,竟然一點都不慌張。
真是掃興。楚晏看清了他面容,自然心中不悅,一掌飛出直取莫裏面門。
莫裏根本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動手,險些來不及閃躲。反應過來立即飛身而下,躲過一掌,而後飄至楚晏身前:“少主幹嘛發那麽大火?”
楚晏冷哼一聲,不答話。
穆尼卻難得地話多了起來,朝他怒喝道:“正度佳節,要你來打擾?”
“可不是我想來的。”莫裏說着輕瞥穆尼一眼,語氣竟然有些嗔怪,“是你非要追我,我只有跑了。”
楚晏看穆尼那反應,不由一驚,頓覺不對,看向穆尼道:“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他從小到大的好兄弟,他還能不了解麽?穆尼常常是板着臉,跟塊木頭一樣,情緒很難有什麽波動。在外時因為自己的侍衛身份,還不會多說話……現在居然怒成這樣,楚晏便猜是莫裏惹到穆尼了。
穆尼卻咬牙道:“沒有!”
他這樣說沒有,那肯定是有了。楚晏本就看莫裏不順眼,得知他還惹了自己好兄弟,頓時怒火中燒,又是一掌朝莫裏拍去。
莫裏身形一動,猛地後撤數尺,喝道:“你怎麽就知道打人!”
“不打你打誰?”楚晏冷哼,飛身追上。
柳靜水不知莫裏身份,只是見楚晏明顯不喜此人,便也出手相助。
見狀不妙,莫裏頓時頭也不回地往水上跑,身影如鬼魅一般飄忽,掠過之地又是猛然炸開幾道水柱,阻了楚晏的路。楚晏看那水花在身前爆起,不禁動作一滞。接着便遠遠傳來莫裏的聲音:“你們三個人,我才不跟你們打!”
話音随着那水柱一道落下,他的人竟然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