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鳳兮歸鄉
第27章 鳳兮歸鄉
“楚狂刀”非是一把刀, 而是江湖中人對一名刀者的稱呼。
說到此人, 就得提起約莫二十年前中原武林的“明月三傑”——武林第一才女樓心月, 武林第一女殺手燕靈, 還有武林第一女刀客楚鳳歌。這三人均是當年武林中驚才絕豔者,因三人分別在姓名、武功、兵器上帶了個“月”字,便被合稱“明月三傑”。
可惜這三位風華無雙的女子,一位被牽扯進朝堂黨争,身死多年;一位金盆洗手後銷聲匿跡;唯有楚鳳歌還時不時會現身。
而這位楚鳳歌,便是如今的“楚狂刀”。
在沒有成為“楚狂刀”之前, 楚鳳歌的稱號是“明月刀”。她所持的那把刀, 便是叫作“明月”, 其人也美如明月,便有了“明月刀”之稱。
楚鳳歌的刀法空靈飄逸, 也如清風朗月一般。可後來不知為何,她消失了幾年,再出現時性情大變, 刀法亦是變得霸道剛猛。這“明月刀”的名號,就逐漸變成了“楚狂刀”。
不過最近這幾來,楚鳳歌都鮮少在江湖中露面, 聽說是隐居山林去了。隐山書院找不到她,根本不知道該将請帖送到哪兒去。與楚鳳歌齊名的那兩位好友一個過世多年,一個不知所蹤, 也沒法請人代為轉交。
但若是她想來, 這請帖之事, 根本就不是問題。
當年隐山書院第一次舉辦雅集,來的人可是極少。那時的隐山書院可不像現在,風先生才回書院教授武藝,隐山書院沒多大的名氣。江湖中人都說不過一群念叨“之乎者也”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能論什麽武。最後來的人少之又少。
風先生從過軍,帶兵打過仗,性子也被軍中之人染得剛烈了些,哪裏咽得下這口氣。此後琴川雅集便有了一個規矩,就是認帖不認人。
因為這個規矩,後來書院名氣大了,請帖成了炙手可熱之物,便常引起争端,常常有人請帖被奪走。許多人都說請帖之事隐山書院該管管,可這麽多年過去也沒見有人管。
隐山書院的态度便是不管。請帖要是被人搶了,那是你自己沒用。你要拿請帖去賣錢,那也随你。所以最後來雅集的很多都是當初并沒有受到邀請的人,這個規矩現在大概就是隐山書院唯一不夠君子的地方。
隐山書院每年送出去的請帖有千百張,也不是誰都會來的,總有那麽幾張會多出來。花重金買也好,搶也好,想要得到一張請帖還是有許多辦法。楚鳳歌便是在書院學生将請帖送到血刀門時,直接從血刀門長老手中奪了一張請帖。
據說楚鳳歌曾與血刀門有些過節,這才挑了血刀門下手。這次奪帖可是大大折了血刀門的顏面,血刀門哪裏能忍,自然派出門內高手追擊,想将請帖奪回。
而楚鳳歌拿到請帖之後,必定是朝着碧峭十二峰來。他們在外邊争奪請帖,隐山書院是不會管的,但只要進了隐山書院的地界,依照規矩就不得私鬥。若血刀門想對楚鳳歌動手,隐山書院必然會插手相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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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得知楚鳳歌會來琴川雅集之後,便每日都在練刀。他很想見到那個人,卻又有些害怕見到那個人,糾結來糾結去,只有練刀能斬斷他那些亂成一團的思緒了。
他現在是連去找柳靜水玩樂的心都沒了,倒是柳靜水偶爾路過見他在練刀,便會陪他過過招。就這麽過了十幾天,新春已盡,雅集也近了。
這一夜,朗月當空,樹影婆娑。
茫茫夜色中,一道銀光倏然劃過天幕,接着一聲刀鳴,一彎新月入鞘。
夜露垂墜,落葉飄下,楚晏默然立了許久,轉身朝屋內走去。他又從早到晚,練了一天的刀。
“少宮主。”
楚晏聞言回身,便見穆尼緩緩走來。他好像是永遠都躲在楚晏身邊的某個角落一樣,常常是楚晏一停下他就會出現。
穆尼将他方才所使的刀法看了一遍,有些猶豫地道:“這套刀法……宮主不是……”
楚晏沉默了半晌,低聲道:“他不讓我用,都是因為他不喜歡我媽媽……可是我喜歡……莫裏那邊怎麽樣了?”
穆尼聽他問起,便微一颔首:“莫裏弄來了一張請帖,興許過幾日也會與各大門派之人一起來書院中。”
“看來他真想在雅集上揚名了……你手上怎麽回事?你受傷了?”楚晏說着,無意間看到穆尼手腕上有幾道血痕,還未結痂,該是剛受傷不久。
穆尼忙一手捂住那血痕:“沒事……方才去流鏡宮營地探聽消息,被他發現了。”
楚晏放在莫裏身上的心思立即轉了個彎,回身往屋裏走:“進去,我給你上藥。”
不過是幾道淺淺的血痕而已,但傷人的卻是莫裏,楚晏的怒氣就一發不可收拾。兩人進了屋去,剛給人上好藥,楚晏便咬牙切齒地道:“他要是敢來,我讓他好看。”
穆尼本想勸楚晏幾句,畢竟他的身份只是一個侍衛,別說是弄出幾道血痕,流鏡宮的少宮主便是直接砍了他一刀,也沒什麽問題,楚晏不該為此生氣的。因生母之由,教中長老就有些不待見楚晏,若是跟月部少宮主對上,教中那些人肯定又要有話說了。
但看楚晏這一肚子氣的模樣,穆尼最後也沒開口。他明白楚晏也就是生氣了說說發洩一下而已,還是知道輕重。
穆尼默然将傷藥收拾好,正要退下。忽然一聲琴音乍起,有如驚濤拍岸,滄海浪湧,龍嘯九天。
那琴聲傳來的地方離此處很遠,這一聲其實極小,但氣勢卻不小,并非高聲,卻已經足以驚到天上之人。楚晏一聽這滄海龍吟之聲,便奇道:“誰在彈琴?”
他內力深厚,自然耳力奇佳,這書院夜裏四處又寂靜無比,便能聽到那琴聲。而穆尼卻并未聽到,不得不疑惑:“哪裏有琴聲了?”
楚晏直往外走,道:“在泮池附近。”
“洛薩……”穆尼一聲喊出,也不見那人停下,只得跟了上去。
兩人過了泮池,琴聲逐漸清晰。只是方才那浪花翻湧,龍吟滄海的聲音已經過去,又換了一首曲子。琴聲變得低沉,哀傷而凄婉,似乎有斷腸之痛。
這冬夜肅殺,容易引出人哀傷寂寥之情,楚晏聽得都有些郁悶了。又有一個女聲和着琴聲緩緩唱道:“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這唱歌的人,聲音好像還有幾分熟悉。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是江浮月麽?那彈琴的人豈不是……他腦海裏剛剛閃過柳靜水的身影,那女聲又唱到了後面:“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這句一聽清,他猛地一怔,直接縱開輕功,循着那琴歌聲而去。
這琴歌本就舒緩,一句要綿綿不絕地唱個半天,楚晏看到江浮月時,她正好唱到最後一句。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何如當初莫相識。”
歌聲琴聲皆止于此,餘音慢慢散開,楚晏和穆尼也落在那琴聲之旁。他們并沒有直接過去,只是遠遠地看。
江浮月身旁有兩棵樹,正是那“入我相思門”,還有一個人,正是柳靜水。
歌聲是江浮月,琴聲是柳靜水。
琴聲一停,四下恢複寂靜無聲,卻忽然有人道:“柳先生和江小姐,可真是一雙璧人。”
楚晏這才發現還有一人。
說話的是一個黑衣少年,楚晏在藥王谷裏見過他,是藥王那三個徒弟裏年紀最小的那一位,陸争。
什麽一雙璧人,亂點什麽鴛鴦譜。
楚晏對陸争之言極是不滿,輕輕哼了一聲。
不過……柳靜水與江浮月青梅竹馬的感情,又都出身武林世家,莫非他們真是一對?可是……上元燈會那日,柳靜水明明說他不曾對哪個女子動過心的。
那邊江浮月輕輕嘆了一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陸争道:“這就完了?”
江浮月笑道:“我就是出來走走恰好遇上你們,唱完一首《秋風詞》還不讓走?你來學琴,找他就夠了,再不回去睡明天氣色會不好的。”
陸争也沒再攔她,那地方便只剩了他和柳靜水兩人。一人靜坐撫琴一人安靜聽琴,除了琴聲便再無其他。
楚晏看着陸争,微微眯眼:“那個告訴你溫明草的人,就是他?”
穆尼道:“不錯。”
楚晏若有所思道:“那他說的話倒是可信……你盯緊了他,找個機會請過來喝杯茶。”
穆尼會意道:“好……不過藥王谷,我們不太好得罪。”
楚晏笑道:“喝杯茶而已,算什麽得罪。”
說完他便往前走去,柳靜水無意間一擡眸,便瞥見了他。
他身後月華傾瀉,紅衣之上似乎也有淡淡的光芒在躍動。
那一瞬間,他便是偶然踏入凡間的光明天神,本是熾熱閃耀的日光,卻在這夜中化作了溫和的月華。紅衣拂動,将這溫暖光芒一點點送至眼中。
士無故不撤琴瑟,柳靜水幾乎日日都與琴相伴,這些曲子早就已經爛熟于心,便是不低頭看那張琴,他也絕不會出錯。可此刻看見楚晏,一驚之下,他的手指卻撥錯了一個音,帶得随後的幾小段都亂了。
不過他很快便恢複如初,卻沒有再擡眸。
待這一曲畢,楚晏才道:“我當是誰有此雅興,果然是你。”
陸争這才回頭:“啊……楚少宮主也來了。”
楚晏微笑點頭,徑自走到他們之間,見那地上墊了塊毯子,才放心地坐下:“方才彈的又是什麽?”
陸争嘆息道:“《鳳求凰》,不過嘛……這曲子,柳先生彈得真的不怎麽樣。”
說柳靜水彈得不怎麽樣?楚晏雖對琴道知之尚淺,卻也聽得出柳靜水琴技高超,更何況柳靜水的琴藝可是能與他的刀法齊名的,能差到哪裏去。
楚晏便覺驚奇,問他道:“為什麽這樣說?”
“《鳳求凰》一曲,題按司馬相如琴挑文君,情熱意烈,旖旎纏綿,可柳先生卻彈得冷冷清清,一點都沒向心愛之人表達愛慕的感覺……方才還亂了幾句。”陸争頓了頓,“不過也不是真的沒感覺,到後面那幾段倒是有些感覺了。”
柳靜水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忽然動了一下,淡淡道:“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