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朱砂啓智
第30章 朱砂啓智
這般明媚的少年,一身都是灼灼華光, 那樣的話語中有一種足夠讓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他這意氣風發的樣子, 可是讓柳靜水打心底裏欣賞喜歡。柳靜水不由看着他微笑起來,只覺得他全身上下都可愛得緊。
而莫裏恰好在這時走來, 将他那話聽了去,自然腹诽不已,瞪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楚晏餘光瞥見他那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心裏極其暢快,面上多了幾分得意。
“你啊……”柳靜水眼神溫柔, 語調裏是他不曾察覺的幾絲寵溺。
楚晏從莫裏那遠去的白影身上收回目光, 望着他笑:“你不信?”
柳靜水笑道:“自然是信的。”
得了柳靜水的應答,楚晏又有些怪罪地道:“我本來還當是你要找我出去,我才來的, 結果卻是讓我來認毒藥。”
柳靜水聽得出他的抱怨和那期待泡湯之後的一點失落, 微一挑眉:“那我是不是還得帶少宮主出去走走,當作賠罪?”
楚晏頓時笑得更是燦爛:“不該麽?”
他問得那麽心安理得、理直氣壯的, 柳靜水哪裏拒絕得了,只得輕笑道:“好好好……那楚少宮主想去哪兒?”
這回卻是楚晏一下子犯了難, 眉頭一蹙:“我也不知……反正出去玩, 不就是看跟誰去麽, 去哪裏都一樣。跟你去, 我去哪兒都開心。”
這嘴甜的……柳靜水忍不住笑起來:“等會兒我還得去看看祭祀之事準備得如何了, 既然少宮主只是想随我一起, 去哪兒都行, 那不如一起去大成殿那邊走走。”
大成殿乃是供奉祭祀儒家先賢之處,只不過這個祭祀是為了紀念和表達對先賢的敬仰,與大光明教對大光明神的崇拜不一樣。楚晏還當書院的這個祭祀也是忌諱外人的,覺得該避嫌,因而在這書院之中待了那麽久都不曾踏足。
此刻卻聽柳靜水說要去大成殿,楚晏疑惑地偏頭:“那不是祭祀的地方麽?我可以去?”
柳靜水更奇怪他為何這般問:“為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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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書院裏管事的都說可以了,那他也不用擔心了。楚晏便點點頭:“我還以為你們祭祀不讓外人去,一直都沒往那邊走過。”
柳靜水笑道:“這書院之中,除了祭酒那裏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其他地方少宮主都可以去的……走吧。”
兩人一同朝那大成殿走去,往常這路上只見得到那些白衣的學生,如今卻處處都是其他門派的弟子,讓人看到的倒也不是那麽單調的白色了。楚晏一見這些生面孔,不禁随口說了一句:“我住處那裏,最近人多了許多。”
“各大門派之人都快到齊了……都住進書院,自然比平日裏人多些。”柳靜水亦是往那些人所在遠遠一眺,而後又望向楚晏,“雅集的活動,先是文,再是武。前幾日都是琴棋書畫君子六藝之類,後幾日便是比武論道。你若想與中原高手切磋,可不能忘了,這各大派的人都彙聚一堂,可比你一個個找上門去要輕松。”
“嗯……對了,剛才那些掌門人聚一起,就是為了那奪魄散之事麽?這事實在蹊跷,但我可以告訴你,絕對不會是我……”楚險些把那個親昵的稱呼喊出來,連忙改了口,“楚鳳歌,不會是她。她在我教中待過,雖然性情桀骜,并不被中原武林認為是正派,卻也不屑與做這種下毒暗傷之事。”
柳靜水點頭道:“嗯,其實我懷疑的另有其人。”
楚晏不由問道:“誰?”
柳靜水道:“毒神宗。”
一聽“毒神宗”之名,楚晏便想起那日在柳靜水住處見到的毒蛇,還有那個不知身份的女子:“我聽學生議論,前幾天文星閣的那些毒蛇便是毒神宗放進來的……”
柳靜水道:“沒錯,是他們。”
楚晏當即一驚:“若是血刀門的事,也是他們做的……那這次雅集豈不是……”
柳靜水無奈笑道:“該會是近幾年最熱鬧的一次了。”
言語間兩人見遠處有一隊身着黑袍銀甲,士兵打扮的人走過。柳靜水一見,便順口道:“這次真的熱鬧……你看那一隊黑衣軍人,那是我朝的精銳之師黑衣旅,如今由聖上的胞弟魏王統領。”
楚晏奇道:“居然還有朝廷的人來?”
西北邊境之外有一國名為大月,與浣火宮所在之處離得也不遠。大月一國環境惡劣,物資匮乏,因而對中原虎視眈眈,兩國邊境一帶一直戰亂不斷。幾年前開始,黑衣旅便駐紮西北邊境,抵禦大月入侵,至今未讓大月撿到什麽便宜。
傳言這一支黑衣精兵都是天兵天将下凡,所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如今黑衣旅之名在西北邊疆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楚晏一聽黑衣旅的名頭,就知道這是朝廷之人。
照理來說,朝廷勢力與江湖勢力從來都是各走各的路,朝廷不會來插手江湖之事。
楚晏心中正奇怪,柳靜水卻道:“書院歷代都有人入仕做官,朝廷中會有人來參與這雅集,其實也不足為奇……只是以往之人,多半是來論文比武,或是為了回書院看看舊友。這位魏王領着黑衣旅前來,目的為何,就無人知曉了……前面便是大成殿。”
明倫堂與大成殿本就建在一處,沒隔幾條路,這會兒工夫兩人便已到大成殿正門口。
這大成殿乃是文廟正殿,修建得極是雄偉莊嚴,叫人一踏進便心生肅然。通向大殿的臺階前是一條青石鋪成的寬路,兩旁各有一棵巨樹,上面挂了數不清的紅色木牌,竟是快将綠葉都淹沒了,遠望去更像是兩團紅花。
偶有微風,便将那一樹的紅吹得相互碰撞,聲響不斷。
楚晏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湊過去看了看那些木牌。木牌之上果然寫了字,多是什麽希望自己學業有成之類的,的确是兩棵許願樹。
樹下的小木桌上,放了與那樹上一樣的木牌,還有筆墨紙硯。
楚晏問道:“是學生們寫了挂上去的?”
“也有附近的百姓。”柳靜水輕輕掀開一個墨盒,“新年伊始書院都準許外人進入,山中百姓希望家裏孩子能讀書成器,會來書院文廟裏燒柱香,挂一個許願牌。你要挂一個上去麽?”
還在問着人要不要寫木牌,就連墨盒都幫人打開了,只不過他掀開的那個墨盒裏卻不是黑墨,而是朱砂。
柳靜水只得把墨盒蓋子又蓋回去,而後另外打開一個墨盒,也是紅的。
要在那本就塗了紅色的木牌上寫字,用朱砂怎麽看得清。
楚晏見他連開數個墨盒都是紅色朱砂,便道:“為什麽都是紅的?”
“是過兩日要用的朱砂,先放在這裏了。”柳靜水又揭開一個墨盒蓋子,躺在裏面的仍舊是紅色,“看來全都是朱砂……”
這桌上的墨盒都翻開一遍,卻沒有一盒能拿來寫字,柳靜水只能無奈地停下手。楚晏卻是拿起一支毛筆,蘸了點朱紅往木牌一畫,果然是什麽都看不見:“過兩日……這是雅集上要用的?”
柳靜水解釋道:“雅集上也會舉行新弟子的入學儀式,先正衣冠,而後行拜師禮,接着洗手淨心,再來便是朱砂啓智。到時會用朱砂點在學生眉心,是希望學生日後能目明心亮,一點即通。”
楚晏忽然心念一動,提筆回眸望來:“是這樣嗎……”
話音才傳進柳靜水的耳朵,便見他手持着那支染了赤紅的筆湊近。
而後他手臂輕擡,柳靜水只覺眉間微微一涼,那蘸了筆尖上的一點朱砂便輕輕落在了眉間。這一點涼意明明該讓人清醒才對,可柳靜水望着楚晏眉間烈焰,卻覺得自己眉心也跟着燒了起來。
分明只是筆尖一點,卻像是帶着溫度的手指點上來一般。而面前那人眉間一簇火焰仿佛會跳動,柳靜水看得眼中的眸光也在跟着閃爍。
眼前一瞬間的星火燎燒之後,柳靜水才回過神來,便看到楚晏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一般。
楚晏未察覺眼前人一瞬間的愣神,只是全神貫注地打量着被自己點上朱砂的這張面容。
在眉間繪上花紋,或是貼上花钿,能給人樣貌增色不少,流露出一種嬌媚風情。他平日裏也極喜歡看這中原女子額上裝飾,方才聽柳靜水那麽一說,便忽然想看看柳靜水眉心點那麽一點朱砂會是什麽樣。
可惜柳靜水這張臉太硬朗了些,這一點朱紅在這張臉上,還真是一點嬌豔感都沒有,甚至有些詭異。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氣質不和吧……
楚晏看了他半晌,想笑又不敢笑。柳靜水被這麽胡鬧了一下,卻也沒有一點不悅,只無奈地苦笑道:“這是特制的,一點上去,可得過十多日才洗得掉了。”
楚晏終是忍不住笑出聲,可聽他說這朱砂要過很久才能洗掉,又有些小小的愧疚。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惹了點小麻煩了,他便用一種像極了撒嬌的語調道:“放心,沒點多大,很小很小一點……別不開心嘛。”
用這種軟軟的調調跟人求原諒,哪裏有人拒絕得了。更何況柳靜水本就沒惱,只不過略有些窘迫:“等下讓人看見了不太好。”
“那我想想辦法……”楚晏餘光瞥自己頭上那些裝飾,便輕輕一甩頭,将一頭微卷的長發都甩到胸前,精挑細選一番後從發間取下一根銀白發繩。
這根發繩不過是用來綁頭發的,沒什麽繁複的裝飾,就是簡簡單單的一根,用柳靜水身上也還湊合。
柳靜水還沒明白過來他想幹什麽,便見他擡起手來。
“別動。”楚晏神情專注地面對着他,手指翻動,将那根發繩在人額前一繞,恰好遮住了那一點紅。而後在人腦後打了個結,把這發繩勉強當個額帶用用。
弄好之後他還仔細打量人一眼,看神情似乎對自己的機智十分滿意。
“其實不遮還是很好看的。”楚晏望着他道,“雖然有點怪怪的。”
柳靜水覺得有些頭疼,擡手捂了一下被他點了朱砂的地方。
真是……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