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平地風波
第35章 平地風波
楚晏屏息凝神, 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閉眼的工夫就錯過了什麽。
他的心都快吊到了嗓子眼, 緊張得不行。若是那真假靶可以分辨, 柳靜水那樣敏銳,肯定能認出哪個是真靶。可惜最後一靶完全只能憑運氣,實在讓人心裏沒譜。
場內駿馬奔騰,那兩人遙遙領先, 把其餘人都甩在了後頭。這一場已經無人在意其他人如何, 都只關心這兩人到底誰能勝。
柳靜水的目光變得銳利, 耳旁風聲呼嘯, 和着弓弦的響動之音。他凝神注視前方, 衣擺獵獵翻飛,箭尖一點冷光直直指向靶心。
劉将軍面容淡淡, 雙眼中亦是鋒芒盡顯。
弓箭的铮然之聲倏地響起, 如長刀出鞘。兩人毫不猶豫地放弦,兩支利箭卷着狂悍罡風怒射而去。
利箭穿雲破空, 發出一聲铿然龍吟, 如流星墜地一般飛至靶子之前。
席間衆人只覺心跳都停頓了片刻, 一時間無人說話,場外立即變得極為沉寂。眼看那兩支利箭便要射中, 此時卻一聲轟然巨響。兩人賽道上的靶子在箭矢穿破的那一刻受到轟擊,瞬間爆裂開來, 炸成碎屑。
場外衆人頓時嘩然, 驚呼不斷, 方才那片刻的沉寂之後便是一陣嘈雜。
陸争脫口叫道:“怎麽會這樣!”
楚晏眉頭一皺,仍舊盯着場中兩人,望着那兩個賽道上炸毀的靶子,有些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錯了。又确認了幾遍,才敢相信之前所見。
而那場中兩人神色一凝,胯下駿馬似是有些受驚,沖得更快,如閃電一般帶着兩人飚至終點。方一躍過終點,兩人便齊齊拉住缰繩,不約而同地朝對方看去。
兩人神色都有些疑惑,卻又立即展眉舒顏。而後他們相視一笑,這笑容極其無奈。
還真是巧得很,居然都射的假靶,沒一個運氣好的。
“多謝柳先生手下留情。”劉将軍躍下馬來,向人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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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靜水亦向人施禮道:“承蒙劉将軍相讓。”
這一場是打平了,五十個靶果然不夠他們分出勝負。不比實力比運氣,這兩人也是不相上下的運氣差。
雖然不靠運氣的那四十九靶都射中了,而且射得還極是精彩,可沒能看到柳靜水贏,楚晏還是覺得有些可惜。他輕輕嘆了一聲,全身松懈下來往後一靠,望向陸争道:“你說他以往射過四十九,是不是也是這最後一靶射了假的?”
陸争仔細想了一下,道:“還真是……最後一個,他就沒射中過。”
楚晏忍不住偷偷掩住口笑了一聲,目光投向正放弓退場,往席中走來的那人。
雖然沒贏,可好歹也給武林中人争回了一點顏面。旁邊衆人議論紛紛,都在說柳靜水與那位劉将軍,毫不吝啬贊嘆之詞。射中四十九,還是以比機關鳥還快的速度,實在叫人大開眼界。
黑衣旅之人本就是騎兵出身,本來日常操練中就有騎射一項,還都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在騎射上能壓武林中人一頭實屬正常。因而柳靜水能與人打平,便顯得極為不易,也更讓人佩服。
雲先生撫須笑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四十九打平。”
魏王端起茶盞,聞言斜睨場中一眼,調侃道:“我們這些行軍打仗的都是些粗人,這雅集上也就這騎射比試能讓黑衣旅出出風頭了,結果諸位還是不肯讓一讓。”
永安王笑道:“魏王過謙了,到現在也就一人能與黑衣旅戰平,說到底還不是黑衣旅大獲全勝。”
那邊已經有人在宣布結果,不過也沒什麽人關心後面那些人。前面兩人如何大家又都看在眼裏,人人都早就知道了這比試四十九戰平,沒幾個人在聽,依舊在議論着方才那一場比試。
結果宣布完,柳靜水剛好回到楚晏身邊坐下,輕笑道:“獻醜了。”
楚晏望着他笑:“我覺得我該誇一誇你,可他們都把我想說的說了,你一路走過來,怕是也聽膩了。”
柳靜水失笑,逗他道:“那少宮主随便說一句,我聽不膩。”
楚晏微一偏頭,笑眯眯地道:“嗯,你最好了。”
那雙燦如明星的眼眸望過來,直把柳靜水看得心頭悸動。
柳靜水愣了一下,他本以為楚晏會随便誇句什麽文武雙全之類的話。沒想到卻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聽在耳朵裏還有幾分暧昧不明,比那些天花亂墜的辭藻更能直擊人心。他居然被這幾個字誇得有些羞了。
他一時半會兒居然連楚晏都不敢看了,幸好陸争過來救了他。正是心慌無措之時,陸争湊過頭來道:“柳先生,之前大家不是跟你說麽,這最後一個靶子,你想射哪個,你就不要射。去射你不想射的那個,肯定就是真的了。”
說來慚愧,那麽多年的射禦比試下來,柳靜水雖然次次第一,卻沒一次全中,因為最後一個他從來就沒射對過。那麽多次都這樣,都快成他心病了。
認識的人偶爾也會拿這個調侃他,還跟他說以後不要照着自己想的射,就一定能射對。他自己都信了這說法——按自己所想的絕不會射中。可是真的照別人所說的,去射另一個,也還是不對。
這次到最後也還是沒能射到一次真靶,他自己也還是有點惋惜。
“我是這樣的……”柳靜水有點無奈又有點委屈,“可我不想射的那個,又成假的了。”
楚晏笑得停不下來,柳靜水更是無奈,看着他笑卻又覺得輕松無比。
沒過多久,鐘聲響起,下一場又開始。但楚晏已經沒什麽繼續看下去的興致,經過剛剛那一場,接下來的比試全都變得索然無味。若是方才那場去的不是各個門派最擅騎射之人,後面的還能讓人有所期待。可惜各個門派騎射之術最好的人都已經上過場,已經沒有哪一場能比方才這場精彩了。
楚晏只在座上吃點心喝茶,與柳靜水閑聊幾句,時不時往場中望一眼。
其實西北異族多數骁勇善戰,長與騎射,在馬背上生活的人不少。楚晏所在的沙漠離大月國草原很近,受了那草原民族的影響,騎射什麽的還是會些。只不過他多數時間要待在宮中修煉內功,不怎麽練習騎射。
到後面他都有幾分躍躍欲試,奈何這一身衣飾太累贅,根本不好騎馬。心裏再癢癢,他也只能是看着。
比試一場接一場,那空中烈日也漸漸向西行去,轉眼便已日色西沉,到了最後一場。
楚晏興頭過了,便有些蔫蔫的,斜倚在座上懶懶地道:“我又有些困了……”
柳靜水随手捏開一個核桃:“還要麽?”
楚晏懶到根本不想伸手接,微微張開口示意。柳靜水只得把那核桃仁掰小了送到人嘴裏去,照顧人照顧得面面俱到。
兩個人根本沒發現這動作在旁人看來是多麽親昵。
最後一場了,再過不久今日的雅集活動就全部結束了,明日是打譜大會,後面幾日又是什麽詩文、辯論……之後才是楚晏期待已久的論武,楚晏只盼這時間快些過去,前面的這些活動快些結束。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射禦比試到了最後一場,馬匹竟然半途失去了控制,在場中橫沖直撞,亂叫亂踢,完全不管身上之人。這異變陡生,席間衆人均是大驚。
雲先生青了臉:“這是怎麽回事?”
柳靜水緊皺眉頭,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楚晏正詫異間,見他離席,當即起身跟上。陸争看那幾匹馬狀态癫狂,大覺奇怪,心中有了些猜測,便也跟着兩人去了射禦場中。
那裏面此刻一片混亂,場中栅欄已被撞壞多處,那些馬匹根本不受控制,瘋了一般地四處飛奔。馬背上的人也不敢亂動,只能死死抓住缰繩。那些馬跑得如此快,若是一個不慎摔下去,恐怕非死即傷。
書院學生欲要進場讓那些馬匹停下,可惜平日裏馴馬所用之法此刻根本不管用,只能幹站着焦急。卻見一個白影飛入場中,朝那失控的馬匹而去。
那幾名學生一看清來人,便齊聲喊道:“柳先生小心!”
柳靜水衣擺飛動,雙手一揚,頓時生出剛猛勁氣落進場中,在一匹馬身前立起一道無形的牆壁。
那匹馬直直撞去,卻沖不開這屏障,頓時前肢高高擡起,嘶鳴一聲,而後重重摔落。背上之人大聲驚叫,被震得飛了出去。眼看就要墜落在地,卻被柳靜水一道掌風托起,生生緩了一緩,沒有摔得太慘。
緊接着柳靜水便閃身至馬匹旁,刀鞘重重一擊,登時将那馬匹打暈了過去。而後又一道勁氣直沖旁邊一匹馬,将那馬匹逼停。這次還不等他過去救人,就從一旁飛出一條銀白長鞭,将那空中之人捆縛住,拉了過去。
柳靜水微一回頭,卻見是楚晏手握長鞭,将那人救了下來。
他似是感受到柳靜水的目光,回眸向柳靜水一望,點了點頭。手中長鞭光芒閃爍,若流星飒沓,不斷朝馬匹擊出,将馬背上的人拉回。
随後一些武林中人和黑衣旅軍士也進到場中,幫着将那些失控馬匹一一制住,這陣風波才算過去。
眼見那些失控馬匹都無力再動,射禦場恢複了平靜,柳靜水才長舒一口氣,朝那些倒地的馬匹走去。
射禦場的馬匹均是由隐山書院馴養的,平日裏乖順聽話得很,之前數場比試也不見有異樣。卻突然在最後一場變得如此癫狂,這實在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