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時間高手
21 時間高手
整個屋子只有門口的保姆間有些人氣。
說是保姆間,其實也沒有雇過住家保姆,只一個熟悉的阿姨定期上門來打掃。
有時小蘭或常玉要住下也都是住門口這間,離着主卧十萬八千裏,早起晚睡也打擾不到宋清。
久而久之,門口這個小房間反而變成了次卧。
“外婆,只有門口那間鋪了床墊,不然您睡主卧吧?”
李翠芳女士揮揮手,拉住了宋清想去收拾主卧的動作,“沒事,門口這個房間我住剛好嘛,正好廁所就在旁邊,我晚上起夜多,不會影響你們。”
“那我去找一套新的四件套來。”
這活自然還是落到沈辭川頭上。
宋清攙着外婆去了主卧的大浴室洗澡。
她換了吊帶與短褲,頭發全部收在浴帽裏,一手挂着洗澡巾,一手舉着蓮蓬頭,很像敬業的澡堂師傅,歪倒坐在浴缸外頭搓着外婆的後背。
好像提前看見了五十年後的皮膚,松弛、幹燥又略微有些發黃。
李翠芳看着宋清輕輕捏着她手背那條突出來的青筋,笑起來,“外婆老咯。”
宋清停下手上的動作,“沒有,年輕着呢。”
她拉起宋清的手,光底下又是那樣明顯的對比,“人都有老的一天,我當然也一樣。你們還年輕,都要好好的。”
在李翠芳女士的再三阻止下,宋清沒能走出主卧的門,“行了行了,你別出來了,你先收拾吧,我去把小川叫進來。”
Advertisement
她抱臂站在門口沒挪動,正面對上敲門進來的沈辭川。
“給我準備套睡衣可以嘛?”
宋清不說話,擡頭盯着他,“你今晚睡哪?”
沈辭川歪頭指指床尾的沙發,“我睡這行嗎?”
宋清算是默認,從衣櫃裏翻出來一套她最大的家居服,淡紫色的棉質套裝,扔到床尾的沙發上。
“毛巾和一次性用品都在浴櫃左邊第二個抽屜。”
沈辭川把外套脫下來,“那個,有沒有一次性內褲?”
“沒有。”
“那我...”
…
“我給你找個短褲。”
宋清心情煩躁地爬上床,靠在床頭玩電腦游戲,4399 小頁面,礦工挖不上來一塊金子,總是從初始關又回到 650 分的初始關。
沈辭川推了裏間磨砂玻璃門走出來時,她才、已經重複玩了十幾次。
他身上的衣服緊繃着略顯局促,偏又是淡紫色配了蝴蝶結,更有些滑稽。
宋清沒理他,仍舊玩着電腦游戲,餘光看到他坐下。
“今天打擾你了。”
“嗯”
“我們....聊聊?”
“聊什麽?”
心知肚明。
“昨天我給你媽媽打了通電話。”
右下角的電池狀态閃起紅色,她單手合上了筆記本,“說什麽了?”
“她讓我轉告你,外公不轉院的事。”
“真有意思,自己不告訴我,讓你來轉告。”
沈辭川緩緩轉過身來,“清清,肝硬化晚期,基本只能靠定量的嗎啡止痛,其他的治療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外公的狀況也不太好,來回折騰也不是個辦法,媽的意思也是這樣。”
宋清垂眼,盯着面前的格子床單,真難看,怎麽偏偏他抽出來這套,像他的這些話一樣讓人不舒服,“好,是我的錯,你們都思考周全。”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我們換個話題。”
“我跟你沒得聊。”
沈辭川并不急,循着宋清的目光也去看床頭那盞小燈,“節目錄下來,我們都應該想了很多。”
“我确實想了很多。”
“關于之前跟莫謙續約的事情,我現在還不能給你一個很好的解釋,有些東西我現在确實不知道該怎麽講,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跟他的合約就快...”
沈辭川突然提到莫謙,反而讓宋清開始情緒失控。
“什麽叫給我一個好的解釋?莫謙把餘暢害成那樣,她本該有大好的前程!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是跟莫謙續約了,你覺得我需要什麽解釋?”
沈辭川幾步走過來,想去拉她的手,卻被宋清掙開,“這件事比你想象中複雜得多,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等到了時間,我一定告訴你所有的來龍去脈。”
“什麽來龍去脈?你到底瞞着我什麽?”
“清清,這件事我保證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我們的感情,無論你怎麽想,我都無法回避。和莫謙的事情,我想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個結局。”
即使這夜她混雜着百種情緒,千個問題,仍舊入睡得很快。
她不敢細想,更怕想明白,怕沈辭川真的給她一個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
宋清有意識地睜眼已經過了中午十二點。遮光窗簾擋得嚴實,屋內沒有一絲光,她晃了晃手機,确認沈辭川已經不在卧室。
翻身起來,全身都不舒服,脖子很痛背也很酸,明明是久違的懶覺,精神卻一點都不好。
島臺上已擺好了早飯,宋清伸手用手背探了探瓷碗的溫度,早就涼透了,他們應該走了很久。
旁邊是沈辭川留下來的紙條。
【早飯是 9 點做好的,如果涼了就再熱一下。外婆把門口房間衣櫃裏都東西都收拾好了。未經允許,抱歉。】
她走過去拉開了衣櫃門。
昨晚所有塞進去一團亂麻的東西都規整地折起來。衣服褲子筆直地挂着,兜裏的雜物列軍姿般擺在一邊。
宋清發了條消息給沈辭川。
【幫我謝謝外婆】
【好】
她把桌上的稀飯和小菜都吃完,碗筷塞進洗碗機就開車出了門,四個紅綠燈之後,停在了婚紗店的門口。
小洋房裏的婚紗店。
她盯着皮質沙發上的人久未有反應,那個留着及腰卷發,化着合适妝容,和曾經的假小子形象大相徑庭的人。
有多久沒見她?初中畢業後,大概是 13 年了。
是鄧思思先認出了宋清,尖叫着快步上來擁住了她,“好久不見了,老同學。”
“思思,你變化怎麽這麽大,我都沒敢認你。”
“哎呀,假小子也有春天嘛。”
13 年前的鄧思思,頭發剪得比男生還短,衣服永遠是大號不貼身,甚至在洗澡的時候,宋清還看見了她的裹胸。
那時候她有多麽想抹去自己的女性特征。
這時候她就有多麽大的變化。
宋清的眼睛依舊離不開眼前的人,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打量,“你老公呢?怎麽也不帶來見見?”
“他不好請假,這次選婚紗我也是好不容易請到了幾天假飛過來的。還要多謝你幫我聯系婚紗店。”
“沒事,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說一聲的事,剛好今天也沒人預約,你就放心試吧。”
鄧思思被試紗員帶去了裏間換衣服,宋清就專心翻起了桌上的店內雜志。
“你們老板呢?今天沒來?”
“剛走。”
宋清應着,實際已盯上了剛端上來的茶點。
要說 AS 這家婚紗店,除了婚紗好看,茶點也是出了名的好吃,宋清總是讓小蘭繞路開車到這邊蹭一份打包回去。
剛咽下碟子裏的最後一口,就看見拉開的簾子裏,鄧思思已經穿好了婚紗。
她沒有選那些動辄十幾米拖尾、滿身鑲鑽的重磅婚紗。
柔軟的緞面婚紗裏襯着蕾絲,鎖骨和緊致的手臂露了出來,頭紗和脖間的項鏈也搭配的恰到好處,有種慵懶的美麗,卻很有力量。
宋清站起來,“很美!”
“我也覺得,因為我覺得我還是不太适合很浮誇的婚紗,我覺得還是....”鄧思思轉頭看見抓着簾子的宋清,“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我有點感動。”
若幹年前的某一個中午,狂風大作,宋清的蚊帳被吹到樓下,鄧思思撿起來,頂在頭上跟宋清揮手。
若是說宋清感動什麽,可能是鄧思思剛掀開頭紗的一刻,她感到驚人的時空交錯。
“她啊,她畢業嫁給了一個外地的人,不在老家住了。”
“你說那個很瘦的宿管阿姨?哎,聽說有一年在公交站臺等車的時候一下栽過去了。”
“王老師現在不當體育老師轉到教育局工作了。”
“我聽說他老婆車禍去世了,現在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哎。”
“他學了土木,哈哈哈哈哈,天天發朋友圈在工地裏。”
......
整一個下午,宋清聽着鄧思思帶來的一個又一個人們的近況,有時只對得上名字,有時只對得上臉。
她們懷念重溫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們。
她感慨時間真是一個無法預料的高手。
什麽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人們的命運時刻變幻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