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愛你,但我要自己做決定
22 我愛你,但我要自己做決定
宋清接到常玉的電話,才發覺自己跟鄧思思已經聊到日頭下了山。
“我本來是想今晚請你吃飯的,是你自己沒口福啊。”鄧思思一手支着下巴,已經未蔔先知。
兩個人在婚紗店門口分別。
“下次見。”
外頭的寒氣一下子打過來,兩個人鼻頭都紅紅的,宋清偏着頭去整理鄧思思頸間那條深綠色的羊絨圍巾。
鄧思思卻一下攥住她的手,一起握在自己手裏,“下次是什麽時候。”
“你婚禮那天,如果我沒工作一定到場。”
鄧思思吸了吸鼻涕,捋捋宋清被風吹亂的頭發,“算了吧,咱這小婚禮沒那麽大安保措施。”
宋清抱住她,“新婚快樂,思思。”
因為是周六,工作室裏沒什麽人。
有人在前臺等着她,指指一樓左邊的空閑房間,宋清走進去的時候,正有個同事推着個滿當當的落地衣架要往外走,跟正開門的宋清撞了個滿懷。
“不好意思清姐,您先進去。”
宋清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陳亦之站在幾排衣服裏面,沖她招了招手,“好多個牌子新季的成衣,今天一起選了吧。”
雖然并非以顏色來區分品牌,但宋清仍能輕易地辨別出今年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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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經典的不能再經典的款式,有些新興的設計未免俗氣,用現在的話來說是炒冷飯。
在穿衣這方面,她向來保守,即使很多人說她的禮服和私服都從來沒走出過舒适圈,她也樂得接受。
她草草選了幾件中意的做私服。
陳亦之和安安在她的基礎上又選了一些品牌送來的衣服,基本就是為年底一些活動和某些機場 show 作準備。
人來人往,最後房間裏只剩下她跟陳亦之兩個人,亦步亦趨地往外頭走。
正碰着幾個加班的同事從電梯裏出來,陳亦之很快地問了幾件事才往電梯裏走。
他穿得很少,內搭的毛衣和襯衣一起挽了幾褶。
陳亦之取了眼鏡,先按了往 4 樓的電梯才背對着她講話,“昨晚誰在家裏住?”
宋清翻雜志的手明顯地一頓,她裝傻,“當然只有我一個人了,還會有誰。”
但她又怎麽會忘記,陳亦之是個十足的怪人,細節總是過目不忘。
他一定看見了門口房間新換的床單和兩雙新的拖鞋。或者看見剛回去住了一晚的人,阿姨卻洗了三套睡衣。
要不然就是廚房有過做飯的痕跡。
總之,宋清知道自己一定是暴露了。
“我勸你不要自尋死路。”
“我勸你不要神神叨叨。”
屋子裏靜了很久,鬧鐘響了三次,分別提醒她吃維生素、喝水和敷面膜,宋清一一關掉,仍舊趴在按摩椅上沒起來。
對于昨晚的事,陳亦之并未多問。
她只是在想剛剛看完的劇本。
女主對着暗戀自己十五年的同學送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照片。
她說,“我比你喜歡我還要更早地喜歡你,可我不要,不要在你找別人替代我之後還要說喜歡我。”
她想今天鄧思思的話。
她說,“以前覺得愛來愛去都是一個樣子,遇到他又覺得愛是另一個樣子。管他呢,就算最後分開了但至少我們愛過了。”
她又去想下午在鄧思思的慫恿下,自己上身的婚紗。
其實她對漂亮裙子已然祛魅,一年到頭全是不重樣的漂亮禮服。
而婚禮也總是一樣,完美的儀式,完美的女人,完美的一場獻祭儀式,祭品就是紅衣白裙的新娘。
做新娘前,也許她們是招娣,成為新娘後也許就成了盼兒。
人人講,女人哪有不結婚的?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宋清聽着那個初中的假小子告訴她,婚前要做什麽集中護理,幾個月內必須再瘦十斤,必須苦練表情管理确保婚禮當天沒有醜照。
她頓悟,除去看不見的勞役與苦役之外,貫穿她們一生的,似乎還有一場名為美役的戰争。
怎樣才是标準身材,什麽又是斬男色號,什麽香味能讓男朋友醉倒,好嫁風是什麽穿搭......
這場也許從女孩一生下來就要開始準備的獻祭儀式,有些讓宋清害怕。
她想自己和沈辭川的那場婚姻,她獻祭了些什麽?
然而婚紗上身的一剎那,她又好像明白了為什麽人人都愛這條裙子。
真的該死,鏡子裏的自己怎麽會這麽美。
她不需要細細端詳也該知道,因為她也是美役的一員。
精致的小臉,恰到好處的五官,頭發在強光下也依舊順滑沒有毛躁,連脖與後背的皮膚都沒有體毛,将将一尺九尺的腰連最小碼婚紗拉到最緊還得配夾子。
她很美,不然怎麽能活在鏡頭裏。
宋清醒悟。
愛又何嘗不是另一場女人的戰役。
它和美麗一樣蠶食、綁架你。
她突然很肯定,她仍舊愛沈辭川。
而那些有關于愛的決定讓她恍惚,可她不想要被愛也這樣支配。
沈辭川的車一路跟在宋清後頭,有時就跟在她車屁股後,有時候又隔着幾個車道。
遠離市中心的別墅區,三層樓一共八個房間,住下餘暢一個主人,三個住家阿姨和兩個家庭醫生。
宋清脫了鞋抹過櫃上的消毒凝膠,就自然地接過秦姨手裏的水杯。
“知道你要來,我一大早起來熬的,放了栀子,清肝敗火的,這個天喝了好。”
宋清一飲而盡,“謝謝秦姨。”
秦姨從櫃子裏新取一只杯子,也給沈辭川倒下一杯茶,沒想到他今天會來的樣子,“小沈不是上個月剛來過嘛。”
宋清并不知道沈辭川私下來過多少次,餘暢的朋友來訪,向來是餘暢從前的助理然然在打理。
宋清看向秦阿姨,“她最近怎麽樣?”
三個阿姨,每天給餘暢翻身、擦身、按摩肌肉,随住的兩個家庭醫生随時監控她的體征。
餘暢應該很好才對。
“沒什麽大事,就是前段時間我回家了一段時間,新來的阿姨不太盡心,右臀下面有塊小小的褥瘡。”
宋清上樓推開了門,餘暢平靜地躺在那裏。
她知道,餘暢一點也不好。
三年前,一則女演員深夜自殺的消息充斥着各大社媒的頭版頭條。
到底誰透露的消息,宋清也不知道,總之娛樂圈沒有很高的圍牆。
她接到電話趕到醫院時,已經是淩晨三點。
過量的鎮定催眠劑。
餘暢成為了植物人。
宋清并不知道那天晚上餘暢是怎樣想的,她是本就想這樣沒有痛苦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世界,還是本就靠藥物維持的人是在不自覺中才吃下那麽多藥的。
她知道的是,餘暢在跟莫謙戀愛。
而這場經紀公司老板和藝人的戀愛談得異常的辛苦,餘暢時時午夜哭泣,要麽把自己喝得爛醉,要麽就砸東西。
吃藥的前一天,她跟莫謙在家裏大吵了一架。後來沒多久莫謙就有結婚的消息傳來。
這是她知道的全部。
而不知道的人會怎麽想。
有關女性的案子。
人們總要自覺地添上一些豔色,讓這故事更為人所好。
餘暢是因為想上位影視圈某高官失敗,被原配處理了。
餘暢是愛而不得,在豪宅內割腕一屍兩命。
餘暢是從高樓赤身裸體一躍而下。
人們是這樣寫的。
“餘暢就躺在這裏。既然你說你保證跟莫謙的事會有個交代,那麽我們的事,我想也在那個時候才給你個交代。”宋清拉着餘暢的手,話裏沒有任何的情緒。
沈辭川坐在影子裏,恰好的光影映出他深色的瞳仁,暈着宋清看不清的霧氣,“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