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好，再見
57 你好，再見
《曉月西沉》的最後十幾場戲，宋清像憋着股勁，超常發揮一般，幾乎都是一兩條就過了。
導演和編劇連連誇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裏在急着些什麽。
陳亦之也看在眼裏，知道她着急回去餘暢的葬禮。
太陽下了山，山尖還暈着些餘晖，季誠和宋清第三次相擁着跑過這條街道。
劇組借來的灑水車卻出了些故障，他們只能再度折返。
哪知半路頭頂上懸挂的自制灑水器也出了問題，水壓一下飙得巨大，将兩個人淋得透透的。
季誠在助理趕來之前從西裝內袋裏取了自己的手帕出來，但宋清想着那究竟是戲服，只拿去輕拭脖子。
“沒事吧？”
宋清搖頭，專心閉着眼等化妝師擦拭幹淨她臉上的水珠。
兩人的頭發衣服都沾了水，只能先拍全景，那位置離機器和人群都有些遠，這場戲也不用收聲，季誠眼睛盯着前方，心思卻在身側的人身上，“你們下了綜藝，關系竟然也挺好的。”
這幾個月，宋清不是沒懂季誠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對自己有點意思。
這句話也不過是想試探她對于這段時間的緋聞究竟作何反應。
宋清扯扯因沾了水而貼在脖子上的衣領，随意地回答到，“嗯，遇到一些朋友還是挺難得的。”
季誠卻直愣愣地看着她，“遇到合适的人也挺難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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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講合适，卻不講喜歡。
要說合适，他們确實年齡相仿，咖位也差不多，彼此都不是負面新聞纏身的藝人，也早過了公布戀情粉絲就會哭天喊地，以致他們流量大減的年紀。
宋清惶恐。
季誠覺得自己合适什麽呢。
無非是看自己脾氣好，不擺明星的架子，明面上沒什麽過往的感情，相處也還算和諧，也許做女朋友或者老婆都還不錯。
可惜，季誠的這種“擡愛”讓宋清有些挫敗，甚至有點難過，她一點也不想收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暗示。
殺青的那場戲，導演甫一喊 cut，煙花就升了起來。
聲音離得很近，宋清有些吓到，驚呼一小聲跳出一大步來。
季誠很自然地從背後伸手捂住她耳朵，借着這個力氣擡起宋清的頭朝向煙花最絢爛的地方。
耳側很近的位置傳來季誠的聲音，“在拍花絮，別動。”
宋清微微打了個寒顫，當然只能僵硬地站在他身前，直到背後掌聲響起，鮮花簇簇擁在她眼前。
她才明白這驚喜是季誠給的。
季誠從導演懷裏接過那超大份的粉色系大花束，又移交到宋清手上。
昏暗燈光底下宋清只認出繡球、鳶尾和那超大朵的蝴蝶蘭，花泥吸滿了水，抱在手上直費了些力氣。
大家去看她又去看季誠，倒是搞得她有些尴尬，宋清點頭道着謝，“謝謝，謝謝大家。”
編劇把自己手上那束花遞給季誠，“哎呀，這些都是誠哥的意思，要謝就謝他。”
宋清整張臉被花掩去一半，好容易騰出來只手拂去面前擋眼的發絲，“謝謝誠哥。”
季誠點點頭，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張羅着大家一起拍照，卻依舊自然地把宋清攬在懷裏。
殺青宴折騰到淩晨兩點，快到尾聲，宋清喝得有些反胃，溜到二樓的陽臺想抽支煙。
打火機在風裏滅了幾次，有人用手攏住了火光，終是點燃了宋清手間的香煙，她卻沒急着入口，“誠哥怎麽也上來了？”
季誠也點了支煙，視線停留在宋清的臉上，笑得隐晦，“沒想到你也抽煙。”
宋清嗤地笑了，“瘾不大。”
“我很久沒這種感覺了。”
宋清真想大喊一聲打住，仿佛聽多了這種雷同的表白開場，她故意用鞋跟弄出些聲響，“誠哥，上面有點冷，我先下去了。”
夜裏鬧到三四點，醉的醉，睡的睡，宋清終于上了房車，一路往酒店走。
本來預想的是三點的飛機回去，一下子只能改簽到五點過。
常玉抽開腿上的小毯子要往身上蓋，“小蘭先跟着你們倆回去，明天我和小偉還有安安把這邊行李收拾好寄走，然後我們再回去。”
陳亦之點點頭，“嗯，那我們等會就先走，你們別落東西。”
話鋒卻又突轉到宋清身上，“你還是不準備回沈老師消息嗎？”
宋清擺弄着手機，沒好氣地将手機屏幕舉在陳亦之臉前，“要不陳總先幫我把這條消息回了？”
陳亦之拿過去，是季誠十幾分鐘前才發過來的。“他說他是認真的，讓你考慮考慮他，你就回你考慮一下呗。”
小蘭砰地放下玻璃杯，“不行，那我們沈老師怎麽辦。”
陳亦之半擡眼眸，他今晚喝的也不少，還替宋清擋了不少酒，整個人都是昏昏的，“你不說話，我們也知道你是沈老師的頭號粉絲。”
宋清把手機拿回去，頭從太陽穴痛到後腦勺，最後只能是公事公辦的幾句話回過去就熄了屏。
人多又有些喧鬧的時候，宋清盡量不讓自己想起餘暢已經去世的事實。
盡管只有兩個小時的飛行，紅眼航班的乘客還是睡得昏沉，機艙裏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陳亦之一直偏頭看她，時時查看她的狀态，讓宋清有些不自在，“我沒事。”
“我知道。”他也和宋清一樣，小聲地幾乎只動着嘴。
宋清用餘光看着陳亦之，“那你幹嘛還看着我。”
“沈老師明天也去。”
這些天一到夜裏她就一個念頭，想夢見餘暢。
宋清本來就不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她想，萬一餘暢有什麽話要講給自己聽呢，越是想就越是睡不着，滿身的虛汗出到要換睡衣的程度。
至于和沈辭川有關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暫時抛到腦後。
沈辭川合約還沒到期前，小北就跟萬溪提了離職，他想自己這麽一個小小藝人助理要走，能有什麽難度。
但萬溪竟然找了好幾個理由，最後鬧着要給他升職，讓他也去帶小藝人，做什麽執行經紀。
小北自然是不聽，沈辭川要走，他也沒有要留的意思。
寰野給沈辭川新配的經紀人汪遠姿從前帶過不少大花，做事雷厲風行，眼光毒辣，經她手出來的藝人就沒有差的。
但她畢竟手底下藝人也多，具體的工作還是得執行經紀任琮舒來完成。
任琮舒開完早晨的短會，在辦公室見到了沈辭川，她穿上挂在椅背的黑色外套，“走吧，我們出發。”
宋清不回他的消息，沈辭川只能向陳亦之和小蘭問問她的近況。
他明白，宋清惱他，也惱這場葬禮依舊是謙廣的人在操辦。
靈堂設在殡儀館，宋清在看見正中那張圍在白菊花之中餘暢的照片之前，先看見了門口的沈辭川。
這幾日粉絲和藝人朋友前去悼念的新聞，宋清一條沒落的全部看了，她知道沈辭川其實已經來過。
宋清邁步進去，處處是舉着相機的記者。
莫謙真恨不得要榨幹餘暢身上最後的新聞價值。
照片倒是選得好，20 歲的她笑得很青澀，也許是秦姨的意思。
自從她病後，宋清好像很久沒見過她照片裏這樣子。
有些陌生。
也有些心痛。
她取了墨鏡低頭的瞬間，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掉，憋了這些日子，她一滴眼淚也沒掉過。
作為姐姐，她向來自申比餘暢堅強。
但偏偏今天選的黑色套裝也是餘暢送的，偏偏照片裏的人要對她笑。
她終于真實的意識到，她們站在了生死的兩端。
那時候餘暢 20 歲，跟她說你好。
宋清心裏一遍又一遍，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