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人越着急,日子越慢。
茶話會之後,于舟很想約蘇唱,但不是之前那種随口約飯,她把明确心意之後的相聚當作正式約會,比往常都要重視。
她想最好在一個完整的周末,能讓倆人更多時間放松相處。但回來之後,加班趕項目進度,接連兩周都忙得昏天黑地。
第三周,于舟空下來,但蘇唱又忙起來了,她的工作本來就是沒有周末的,項目排期好後也很不方便請假,于舟學會了要提前跟蘇唱敲時間。
因此下一次再見,已是8月初。
雖然沒見面,但她們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月都要親昵,每天說早安和晚上好,時不時語音通話,偶爾晚上還會視頻。
同樣是後置攝像頭,有一次于舟說這樣真的很搞笑,能不能翻轉過來,于是蘇唱露出她的小半個右臉,而于舟露出了她的額頭和眼睛,下半部分埋在衣袖裏,趴在桌子上。
倆人又同時笑了。
每天打完電話,于舟的耳朵都熱熱的,也有點輻射到臉龐。如果她是躺着,就會将手機反扣到胸前,再想一遍剛才有沒有暧昧的話;如果是坐着,她會抱着膝蓋看窗外的月亮,每一個和蘇唱聊天的夜晚,第二天似乎都是晴天。
于舟開始有一點迷信。
她把描繪蘇唱的心意當作工作之餘的調劑和情趣,譬如說,她會預設一些滑稽的占蔔。
如果今天是單數分鐘到達公司,說明蘇唱喜歡她;
如果今天能把筷子掰得沒有一點毛刺,說明蘇唱喜歡她;
如果今天中午吃完午飯,下樓遛彎,能看到流浪貓,說明蘇唱喜歡她。
不過最有說服力的是,如果今天收到蘇唱的微信,說明蘇唱喜歡她。
蘇唱的微信像一顆顆硬幣,存到于舟的錢罐子裏,有時是一分,有時是一毛,有時是一塊,視微信語氣的親昵程度而定。
暗戀這件事,被小雙魚的浪漫細胞織織補補,像夏日西瓜放進冰箱,更香甜許多。
盛夏就這樣來臨了,氣溫将情緒炙烤,公司裏的人都變得比春天要燥。每當被前輩不耐煩地要資料,于舟就愈加想念蘇唱,永遠不疾不徐的,淡定從容的,涼津津的蘇唱。
有次領導讓她複印文件,整整298頁雙面,又不讓她拆裝訂的釘子,剛入職場的菜鳥沒什麽好辦法,守着打印機一頁一頁地印,同事來來去去,沒有人幫她。
那時她特別想蘇唱,就這麽剛好,收到她發來的消息,說今天錄得不好,嗓子總是啞。
于舟莫名就眼酸,在打印機的滋滋聲中回她,要不要她在網上搜一搜保養嗓子的胖大海什麽的,給她寄過去平時泡一泡。
和蘇唱聊天,于舟被安撫不少。她和蘇唱同時遇到了困難,那麽整理資料的腰酸背痛也會減輕些。
8月的那次見面,是踩着暑氣的。
于舟選了一件白色針織的高腰短款上衣,腰收得很細,搭配格子短裙,棕色單肩細繩小包。
挺忐忑,畢竟有陣子沒見了。
她和蘇唱總是這樣,其實挺熟了,但每次上車,倆人還是會有片刻的尴尬,自顧自地一個看看車況,一個埋頭系安全帶,然後才say hi。
很巧,那天蘇唱穿的也是白色短款高腰上衣,不過是寬松款,比于舟的更短一些,行動間隐隐露出腰腹。下搭抽繩系帶工裝褲,但又不太像,沒那麽多口袋,質感也更垂墜。
總之于舟覺着特好看。
蘇唱打招呼的方式是看她一眼:“燙頭發了?”
“嗯,”于舟用食指繞着自己的大卷,“上周去洗頭,被忽悠着辦了個卡,又說燙頭五折。”
蘇唱笑了,撫一把方向盤,看車的左前方:“挺好看的。”
“真的啊?”于舟眼巴巴問她。
“嗯,騙人是狗。”蘇唱一本正經地說。
哈哈,又用于舟的話來回她,下次于舟要收費了。
“去哪啊?”坐穩後,于舟問。
“我要先去一趟棚裏,路上配導給我發消息,要補個音。”挺着急,今天就要,蘇唱不想提前結束約會回去補,因此決定将工作先完成。
“可以嗎?”她輕輕問,帶點哄。
于舟很喜歡蘇唱溫言軟語征求她意見的樣子:“當然沒問題,工作重要,那我在旁邊等你。”
“好,然後你想想等下吃什麽。”
“好。”
那是于舟第一次去錄音棚,沒記住名字,很小,就一個茶水間和一個錄音室。蘇唱把她帶到外間的沙發上坐下,剛巧碰到出來透氣的馬璐。馬璐常年泡棚裏,聽蘇唱說過來補音,說行正好錄着,休息時讓她收一下。
“唱,來了。”馬璐端着水走過來,狠狠清嗓子。
“嗯。”蘇唱跟她走到一邊。
“等兩分鐘,熙姐她們出來,我讓你插個縫兒嗷。”馬璐拽拽她褲子上的抽繩,“唉你這褲子挺好看。”
蘇唱淡淡一笑,不動聲色地繞了繞身子,靠到牆邊,然後看一眼于舟。
于舟捧着一次性紙杯喝水。
馬璐看過來:“你朋友啊?”
“嗯。”蘇唱抿抿唇,又靠了靠牆,輕輕應一聲。
回答時她沒看于舟,看的地面,也沒打算介紹。
馬璐突然就覺得挺微妙的,看看于舟,又看看蘇唱,再清清疲憊的嗓子,說:“我先進去。”
蘇唱點頭,等她的腳步聲消失,才朝于舟走來,輕聲道:“我要進去了。”
她說着,把身子俯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方,低臉看于舟。這個姿勢很親昵,于舟很喜歡,便也伸手拽了拽她褲子上的抽繩,悄悄問她:“能拉動嗎?”
“不能。”蘇唱眼底帶笑地悄悄答。
“哦。”于舟扯着她的繩子,悠兩下,乖乖應。
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把蘇唱的T恤拉下來一點,說:“你這個衣服有點短,工作的時候記得自己拽一拽。”
就,如果擡胳膊啥的,腰都在外面,挺不适合工作的吧。
蘇唱沒說話,只抿着嘴笑,然後擡手摸了摸于舟的卷發,說:“進去了。”
“去吧去吧。”于舟戳她的腰一下。
有人過來,蘇唱直起身子,低頭看眼手機,徑直進了棚。
才等二十來分鐘,蘇唱就出來了,揉揉脖頸對于舟招了招手,于舟樂颠颠地起來跟着她出去。倆人下樓上車,于舟說:“你錄太快了,我還沒搜到好吃的,我看你這離我大學挺近的,要不去我學校食堂,好久沒吃了我還怪想的。”
蘇唱關車門,問:“你學校?”
“對,江城科技大學。”
“哦,我錄音經常路過。”
“嘿嘿,我們學校還挺漂亮的。”倆人一面聊天一面往學校去。
科大的綠化一直就很好,大門旁參天的古樹讓整個校園顯得很有老時光的質感,從門口進去是一條寬闊的林蔭道,蓊蓊郁郁,陽光在縫隙裏跳下來,支離破碎的,和行人的影子一起玩拼圖。
于舟踩着碎光,看她和蘇唱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從沒在學生時期談過的原因,她一直有點校園戀情情結,今天她穿得蠻青春,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她熱心地蘇唱介紹:“那邊是老樓,你看牆上很多蔓藤,很出片的,以前我上學那陣,挺多網紅來這拍照。”
“那是圖書館,剛入校時我覺得可高大上了,但因為懶,一次都沒去過,哦,去過兩次吧。”
“那個樓,是浴室,你在國外念書,有沒有這種樓外的大澡堂啊?唉你看你看,這個點兒就有人拎着籃子去洗澡了,我們那會兒也這樣,有時風沙大,洗了白洗。”
于舟倒退着走,把自己給回憶笑了。
蘇唱看她身後有臺階,怕她跌倒,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于舟便趁勢走到蘇唱身旁,手背時不時碰一碰蘇唱的。
這樣講給蘇唱聽,蘇唱就挺像個姐姐了,眉眼都很柔和很包容,滿足于舟對年上的一切想象。
蘇唱忽然偏頭忖了忖:“你是97年的,現在就工作了?”
“我上學早,因為我們小地方沒有那麽嚴格,加上小學又跳了一級,那時候成績好。其實我初中成績也還行,高中就不好了,主要數學不好,所以只上了個二本。”
“嗯。”蘇唱安靜而認真地聽她講述。難怪于舟年紀這麽小,在樹蔭間抑揚頓挫地,顯得更乖巧可愛了。
于舟很開心,因為蘇唱想要了解自己的過去,想要知道自己更多的事情。
“我去年就畢業了,剛畢業的時候在另一個公司。是為了那個就業率,輔導員勸我簽的校招的公司,我不太喜歡,幹了沒多久就跑了,然後自己找了這個,實習半年,剛剛才轉正,所以……”
所以,她現在沒有積蓄,去泰國回來以後更是捉襟見肘,接下來幾個月的房租還要仰仗趙女士。
但她在努力攢錢,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送得起蘇唱一萬五的襯衣。哈哈。
于舟突然覺得很搞笑,蘇唱只問了一句,自己一五一十地倒豆子,像在相親,而且還是條件挺不好的那種。
和相親不同的是,她不打算過問蘇唱任何,她覺得,蘇唱無論有什麽樣的過往,都不太重要。
還沒走到食堂,迎面遇見一個端着飯盒穿着運動服的男生,停下步子,揚聲喊她:“于同學?”
聲音挺驚喜的,于舟一愣,也覺得好巧啊,回神笑着打招呼:“學長。”
是之前學生會認識的,比于舟高一屆,和她暗戀的學長一個班,後來他倆好像都留本校讀研了。
學長挺高興:“回母校看看啊?”
“對。”
“挺好。”學長寒暄兩句,問了下于舟的近況,又說,“上次那誰還說,約你吃飯呢,說好久沒見到小學妹啦,你朋友圈也不發。”
呃……于舟眨眨眼睛,餘光看看蘇唱,她站在一邊,低頭回微信。
“……嗯,好呀,”于舟客客氣氣地應下,“那回頭微信聯系。”
和學長道別,于舟有幾分尴尬,挎着單肩包慢悠悠地走在樹木的陰影裏。
蘇唱還在回微信,于舟百無聊賴地鼓鼓腮幫子,踏上旁邊花圃的路棱,一半高一半低地走。
她還在想,什麽時候能跟上一次一樣,若無其事地挽住蘇唱呢?打飯的時候行不行?她倆一起看櫥窗挑菜,然後自己不着痕跡地靠過去。
正在沉思,忽然聽到蘇唱頭也沒擡地輕聲問:“他就是,你塗腳指甲的那個嗎?”
“啊?”于舟心底被小小一拽,停下來看向蘇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