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虛沒有家人,也并沒有受過教育,這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雖然與十七學習了文字等很多東西,但這樣的學習并不是教育,因為教育會改變人的思想。但也正因如此,當他有了松陽這個名字之後,自然而然地站在“忠君”“民賤”等桎梏之外,只忠于自己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産生于虛罪孽中日益滋長放大的渴望,是虛拒絕認同的一部分,虛總是諷刺說他的理想遲早會破滅,他的學生遲早會背叛他的教導,他總有一日會發現自己的堅持是多麽可笑。

他并不在意這些,因為他只有現在——過去是“沒有名字的存在”和虛,現在是松陽,未來則無人知曉。

他無法殺死虛,因為他無法抹消過去的痛苦和罪孽,有人類加諸于己身的,也有自己加諸于人類的,這些沾滿鮮血的回憶組成了他的過去。

不,其實也并不總是如此,在那一個人身邊的時候,自己是幹淨的。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他會忘記人類的暴行,忘記方才沾滿鮮血的雙手,獲得短暫的安寧。雖然有時候因為不能認同的想法而争論,但他覺得她從不在意他是怎樣可怕的存在,有過何種悚然的罪行。

他知道虛的秘密,最初想要獲得強大力量的渴望源于一個罪惡的念頭——變得比她更強,便能将她束縛于身旁,如果真的想要逃離,他便會如同剪除一只飛鳥的羽翼一般令她無力飛翔。幸運的是,這一惡念的種子沒有發芽,僅僅表現在不願教導她的身手令她變強,虛克制着不讓內心滿溢的黑暗毀滅世界僅剩給他的一個人。

他明白自己的危險性,你如何能讓一個誕生與罪惡中的人不去傷害別人呢?在受到傷害的同時,他也學到了人類對他所做的行徑,切開的血肉能夠片刻愈合,但映入眼簾的暴行卻沉入內心構成了他的行為。

就如同過去與她分離的一百多年內,他任由腦海中無數東西如流水一般淌過,任由無意識控制自己的身體,當看見人類的時候,他不加思考地舉起了屠刀,回過神來只剩下一地支離破碎的屍體,也很難說清為什麽除了刀具還常常用木棍穿透人類的胸腔、腹部、脖頸或四肢,或者放火燒光一地的殘骸。

他是自然而然地做這一切的,而這個模樣才是毫無僞飾的他。

而他現在想要改變自己的這一部分,松陽對抗着自身惡,壓抑下一切會傷害人類的行為,一切試圖傷害人類的想法,他就像一個牢籠,囚禁着內心的怪物,苦苦支撐着。

怪物以憎惡恐懼為食糧,牢籠以不可多得的善意為支撐,所以怪物不會死去,牢籠卻會撼動,終有一日……

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她還會在他的身畔嗎?他忍不住從她的雙眼中求證,平靜如水的目光中,似乎道出了“永遠如此”的保證,即使方才未曾脫口內心的遲疑。

她仿佛從未改變地陪伴着他,百年、千年,不曾老去,不曾死亡,理所當然,他無法将她看作人類,甚至有時當成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在他思考人類與自己的內心之時,漏過了身邊最重要的存在。

直到她無意間說出自己的親人,他才恍然察覺自己的傲慢,她并不是他附屬的一部分,而是相伴至今的一個鮮活的人,她有着自己的過去,自己的悲傷……和痛楚。而一直接收着他的痛苦,卻對自己心中的那部分煎熬不發一言,并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源于他的冷漠——因為不在意,所以即使話中有過那麽多次端倪,他也沒有探究。

訴說人類的卑劣的他,其實也與人類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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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突然被松陽緊緊地擁在懷中,緊貼着胸口的衣衫,能聽見急促有力的心跳,她安靜順從地卧于臂彎中,伸手扶拍他的背部。

“我真是個糟糕的人呢。”松陽低低說了一句。

“怎麽可能,沒有誰比你更好。”十七沒有誇張,而是真的如此想法,摸不清他受到什麽刺激了,又問道:“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十七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修煉術法也沒關系,幾個月不回來也沒關系,只要你不是真的要離開就好。”

十七有點回不過神來,“你同意啦?”

“之前是我太過傲慢,十七本來就不需要問我的同意啊!”松陽低下頭笑着碰了碰她的腦袋。

她這才反應過來,有一點羞愧,又感到喜悅,最終勾起嘴角說道:“嗯,确實不需要你的同意,但也不能只考慮自己啊,畢竟我也不希望你不高興。”

“你有了想要做的事情,我為你感到開心。”就像數年前他從奈落走出來的時候,她懷着的支持與祝福一樣。

“其實……這個……只是……閑到發慌的折騰……”十七聽他說得鄭重,一下子有點心虛,她真的只是想去練練手,被懷疑這是一生的理想怎麽辦啊喂!

話一說完就察覺到松陽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連忙轉移話題:“之前我說道哪裏了?啊,說了我出身修仙家族同輩二十幾個兄弟姐妹我正好排行十七父母早亡被伯父一家收養伯父的女兒排行第一比我大一百多歲當年就已結成金丹資質極好單火靈根但有個忘恩負義的丈夫為了族中秘寶殺了我全家只有幾個逃出來……咳咳!”說太快嗆到了。

換成松陽一臉無奈地給她拍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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