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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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娜麗,就不得不将前文描述的不恰當之處加以修繕——在當初他們那幫人裏,娜麗是之中年紀最長的那位。
如果說周寅白是默默為你收拾爛攤子的哥哥,那麽娜麗之于聞風,可以算得上是挑不出毛病,陪她無數個夜晚訴說心事的溫柔長姐。
那時,娜麗在他們那座監管并不嚴的小城市,特立獨行地開着一家只喝酒和聽歌,除此之外,不提供其它任何特殊服務的清吧。
年代關鍵詞是酒吧、年輕貌美的女老板、沒有情懷的落後小城,因此吸引來的客人,除了一些想找樂子的學生,還有總是喝得醉醺醺,跑來店裏故意鬧事的中年大叔。
她和娜麗就是在那樣的情景下相識的。
至于她為什麽會去清吧,是因為何仙琪打電話告訴她,她幫她問到了席至的學校。
“他是工院的?!”聞風重複了一遍何仙琪話裏的重要信息,有些不大相信。
“嗯,”何仙琪在電話那端點頭,“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我網戀了一個工院的網友。”
“記得啊。”
“就是他告訴我的。”
何仙琪撇了撇嘴,繼續說:“唉,我這段時間不怎麽想跟他聊天,所以就跟他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咳咳——”
何仙琪說着,停頓了一下,“提前聲明噢,我并不喜歡席至,只是随口拿他當了擋箭牌。”
聞風頗為震驚,原本躺在床上,聽到何仙琪這話,她立即坐了起來,“所以你跟你那個網友說,你喜歡席至?”
“呃……”何仙琪有些尴尬,“沒辦法嘛,他非要看照片對比。你知道我又不認識別的男生,就只好把席至那個視頻發給他咯。”
“你還把那個視頻發給他啦?!”聞風這下連坐也坐不住了,她從床上站起來,驚呼,“天啊,他前幾天才讓我不要在網上傳播那個視頻了,你要害死我啦。”
何仙琪有些愧疚地道歉:“對不起,小風,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過,他本來就認識席至啊,應該不礙事吧。”何仙琪又補救了一句。
“他認識席至?”
“嗯啊,他說他們是一個班的。”何仙琪接着說,“他看了視頻之後,立馬就說出了席至的名字,我覺得,他應該沒騙人吧。”
“不一定吧。”聞風表示懷疑。
“你知道他還跟我說了什麽嗎?”
“什麽?”
“他還跟我說,喜歡席至的女生多到能擠滿他們學校一間階梯教室……”
“啊?這麽誇張?”
這一句話,瞬間放大了聞風內心本就難掩抑的自卑情緒。
她不禁回想起上次和席至見面,她在五路車上,隔着車窗看見巴士站牌下的那道清瘦高挺的身影。
為貌動情雖俗,但真的很難不心動吧。
另外一頭何仙琪還在說:“應該有誇張的成分吧,不過你仔細想想啊,其實也挺合情理的,他人長得帥,又有才華,總之不是那種光外表好看的草包,喜歡他的人多……也挺正常的——不過我不喜歡他啊。”
何仙琪害怕被聞風革除“自己人”陣營,忙不疊又自證了一遍清白。
“唉,”聞風長長嘆了口氣,思考了會兒,忽然說,“琪琪,要不我還是放棄喜歡他算了。”
“啊?”何仙琪沒想到她的退堂鼓敲響得如此之快,“這就放棄啦?”
“唔……我感覺我太差勁了,”
成績差,愛偷懶,第一次見面還讓他見識了她的笨手笨腳。簡直一無是處。
她越想,飄向頭頂的陰雲便越來越多,倏爾間,她鼻頭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吸了吸鼻子,自暴自棄地說:“我覺得我都不配喜歡他了。”
“不是吧,這就不配喜歡啦?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聞風嗎?”
“我本來就是縮頭烏龜。”
“……”何仙琪無奈,“你真就這麽放棄啦?這可是你第一次喜歡別人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聞風的初戀——好吧,初暗戀。
聞風沒說話,她抱着雙膝,內心是想哭程度的難過。
原來這就是失戀的感受嗎?可是她明明都沒有戀……
何仙琪語塞了,她并不擅長安慰朋友,因此對着電話和聞風相顧靜了會兒。
大概有三分鐘,她再度開口:“我那網友還說,席至沒交過女朋友,好像他對這方面不開竅。”
聽到席至為零的感情經歷,聞風又稍感安慰。
因為她本以為他會是固化偏見裏,一月或者一周換一任女友的男生類型。
“不開竅?什麽意思啊?”
“嗯……怎麽說呢,大概就是不感興趣的意思?”
“啊?”聞風從她這句話裏讀出一絲不對勁,“你意思是他對女生不感興趣?”
“是的——呸,”何仙琪也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漏洞,“啥呀,不是這個意思,不開竅就是說他沒談過戀愛,沒什麽經驗,懂嗎?”
“噢。”聞風理解了。
“他還告訴我,席至在他們學校那邊一個很有名的清吧兼職。”
何仙琪說:“我是這麽想的,周末我們去那裏試試看能不能蹲到他,如果這次見到他,他對你還是那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你就別喜歡他了。”
聞風沒說話。
何仙琪說頭不停,說:“你又不缺人喜歡,對吧?長得好看,又會畫畫,脾氣也好,幹嘛非得在他身上過不去啊,你說是不是?”
聞風被她誇得嘴角微微上翹,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說:“我有那麽好嗎?”
“當然有啊,所以求求你自信一點,行不行?”
兩人後又聊了些別的,原本話題還能繼續延伸,但都被聞風不高的情緒打攪了興致。
因此沒聊多久,兩人便互道了再見,結束了這次的密談。
聞風在床上安靜地坐了會兒,後又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虛掩着的藍色紗窗。
窗外正下着大雨,天空烏沉沉的,有大片雲懸挂在天幕的很低處翻滾。
她失神看了會兒雨,後回到書桌邊,從上面拿了一顆蘋果。
她走到房間的落地鏡前,對鏡自斟自己是否離成為席至的意中人還缺少那麽幾分資質。
鏡子裏的她,一襲紅色吊帶裙的系帶滑過白皙的肩頭和兩段分明的鎖骨,很瘦,腿型勻稱……就是有點貧乳。
父親遺傳給她的,除了繪畫天賦,還有能稱之為深刻的五官。
長眉,不算大但很明亮的眼睛,眼下雖然有熬夜留下的淡淡一層黑眼圈。但她皮膚好,不用學人畫笨拙的妝面,自有素淨淡雅的好看。
不認識席至以前,她也是打教室走廊穿過,還能吸引不少目光的帶着傲氣的女生。
在年級裏,談到職高好看的女生,也會有人提名說到的三班的那個聞風。
可碰上席至,她的心就變得很低很低,已快低到塵埃裏去了。
兜兜轉轉,心情又墜回了谷底。
她深深嘆了口氣,扔了手裏的蘋果,人倒在床面,将臉埋進了混有她洗發水味道的枕頭裏。
她臉邊放着的NOKIA N96,界面停在與席至的短信交談上,但都是她單方面的在問:
[你喜歡周傑倫嗎?或者五月天?]
[你們樂隊的搖滾風格是哪一種啊?]
……
還有最新的一條,她問他今天出門有沒有帶傘。
下雨的天氣,一直延續到她跟何仙琪去清吧蹲點的那天。
天空連續數日挂着重重的雲,似乎下一秒就要塌下來。
她擔心找不着路,攔了的士趕過去,到那裏時,何仙琪正站在清吧門口的檐下避雨等她。
聞風撐傘,也走到檐下。她在慌亂中收傘,還是不小心打濕了頭發。
她正拍去頭上的水珠時,聽見何仙琪在向她彙報情況:
“我剛剛進去看了,裏邊人不多,估計是因為還沒到晚上。”
“席至在嗎?”聞風的關注點永遠只有一個。
何仙琪咂了咂嘴,有些不忍地回答:“好像不在,我沒看到他人。”
聞風正要回話,忽然聽得裏間傳來敲打镲片的聲音。
兩人互看一眼,心有靈犀地同時轉身,各自推開了酒吧玻璃門的一頁。
傘筒放在入口的牆角,上面貼着“雨天小心地滑”的标識。
聞風将自己的雨傘插進傘筒,一面回頭跟着已經逛過一遍的何仙琪,往清吧內走去。
何仙琪注意到剛剛還無人的小舞臺,現在有三個少年在上邊搗鼓樂器,應該是在調試設備。
她立即用手肘戳了戳身後的聞風,示意她看。
聞風第一次進不算真正意義上的酒吧,心裏還有些緊張,她沒領悟何仙琪的意思,而是問:“幹嘛啊?”
“席至!”何仙琪聲音拔高地提示了聲。
清吧裏人本就不多,她聲音一大,立即引來全部人的注意力。
席至和其餘兩位樂隊成員的目光也遞了過來。
聞風驚恐擡頭,正好與席至目光對上。
……
在衆多目光的注視下,她尴尬地朝席至揮了揮手,說:“嗨,席至……好巧哦。”
席至斜睨她一眼,點點頭,說了句:“是挺巧的。”
他停下手指正按住吉他弦的動作,看了看她,又注意到她身邊的何仙琪,問:“過來玩?”
聞風沒來得及接話,站在席至身後、身上背着一把紫色貝斯的隊員突然沖她喊:“诶,你是不是上次那個發帖子的?”
“……是我,”聞風讪讪地摸了摸脖子,“上次不好意思啊,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事兒。”貝斯手笑了笑,目光在她和席至身上流轉,揶揄道,“看不出來,你們倆還挺熟哈。”
“滾。”席至踹了說話人一腳,神色未變。
聞風擔心話題往讓她和席至為難的話題發展,忙問:“你們在這邊駐唱嗎?”
“嗯,打工。”貝斯手回答她,忽而他又問,“诶,你叫什麽啊?”
“我叫聞風,你叫我小風就行了。”
“噢,我是馮洲。”他自我介紹道,然後又指了指在舞臺角落裏坐在一堆鼓、镲後邊的另外一名成員,“後邊那個打鼓的叫周寅白,你叫他老白就行了。”
被點名的周寅白從鼓堆裏擡頭,舉起手裏的鼓槌,無聲跟她打了個照面。
聞風沖周寅白笑了笑,目光偏開的間隙,她留意到舞臺後的LED顯示屏。屏幕上此時正展示着一張圖片,圖片內容是一面繪着RIOT四個字母的塗鴉旗幟。
這應該是他們的隊标。聞風暗暗猜測。
而這邊馮洲介紹完周寅白,覺得少了點什麽,後才想起尤文宇不在,便說:“我們還有個夥計今天不在……”
他話未完,被席至打斷:“行了,別唠了,開工了。”
聞風看着席至別開臉,留給她清晰的下颌線。她立即領會過來,識相地說:“那我跟我朋友先去那邊了。”
在她轉身要往吧臺去之際,馮洲喊住她:“诶,你想聽什麽歌?”
“嗯?”聞風詫異回頭。
馮洲笑了笑,指了指站在他右前方的席至,說:“點首歌,讓席至唱給你聽啊。”
聞風一愣,看向席至。
席至沒看她,嘴裏吐出一句冷冷的“點歌要另外收費”,以及他自顧自按動吉他琴弦,傳出旋律,再一次打斷她和馮洲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