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7

7

“我叫聞風,聽聞的聞,春風的風。”

聞風舉着電話,向電話對面的徐岱再度進行了一遍自我介紹。

不知是這人天生健忘,得了一種記不住他人名字的怪病,還是他壓根沒有把她以及此次專封項目放在心上。總之,她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和徐岱重複自己的姓和名了。

徐岱在電話線另一端連連“哦”了好幾聲,習慣性為忘記聞風名字而道歉:“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最近我事兒太多了,聞小姐,你知道的,這人一忙起來腦子就不好使。”

“沒事。”她很有同理心地表示理解。

“是這樣的,咱們上次不是約好了這周禮拜五面談和簽合同嘛——”

“嗯,是的。”聞風瞥了眼自己放在書桌上的臺歷,周五的日子被她劃上了一個紅圈。

“現在事情發生了點變化——請問您明天有時間嗎?”

“明天——”她想了一下,“有的。”恰好不是她值班的日子。

“那就太好了,您看看您明天什麽時候方便,我到時安排您和這邊藝人進行面談。”

聞風答應下來,又同徐岱确認好時間,定下鬧鐘,畫了會兒稿之後,便睡了。

第二天下午,她按照徐岱給的公司地址,打車前往。

路上,她好奇這家公司是什麽來頭,連自家老板都感慨對方背景不弱,于是她把“造星計劃”四個字輸入搜素欄。

很快網頁彈出,關聯詞竟然有“RIOT”和一些她也聽過名字的影視界名人,看來他們都是該公司旗下的藝人。

她心下忽然有種預感,這次給她下任務的甲方,不會就是她避之不及的RIOT吧?

但她內心還是存了僥幸。或許只是自己多想了,自己和他的緣分,早就結束在那一年,也不再有那麽多值得揣測的巧合。

何況她今天已和徐岱約好見面,倘若這次負責的真是他們的專輯,自己現在因為私人原因爽約不去也不合情理。

心裏想着事,在車上的時間也就流逝得很快,不多時,她人便到了“造星計劃”公司大樓下。

公司主樓的建築很有設計感,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标識是雜糅在一起的音符符號和影片膠卷。

大樓外的滾動牆屏上,此時此刻展示的正是RIOT的一幕幕演出現場,而核心位置站的是席至。

有時候看光影流轉,在席至身上滑過霓虹舞美的煙波藍,抑或是飄渺的紫色色塊,她也會懷疑席至的存在究竟真不真實。

猜度他是不是視覺下重疊的幻象,或者換言而論,只是她貪念虛無産生的幻覺。

時間走得太快,遠去的一切都呈現一種虛假的完美,如同鏡子裏的倒影,帶有無盡的粉飾意味。

她思緒陷在自省裏,人不知什麽時候已進了大樓。

前臺的接待看遠遠看她行蹤可疑,而且身上也沒有工作牌,便走過來查看情況:

“您好,請問?”

聞風恍神,看着已走到自己身邊衣着得體的接待小姐,忙解釋道:“噢,我是那個……跟徐岱先生約好了今天來談專輯封面的,多魚漫畫出版公司的聞風,這是我的名片。”

接待小姐禮貌地雙手接過名片,笑着回:“好的,聞小姐請您在這邊稍等一下,我那邊幫您查一下預約。”

說完,接待小姐就往前臺去了。她在電腦上操作一番之後,便通知聞風,讓她到十七樓音樂制作部三號會議室去。

有了提示,她很快找到了面談的地點,十七樓徐岱已經在會議室等她了。

她敲門入,徐岱忙起身替她開門,引她進了會議室。

他一邊招呼工作人員去買飲料,一邊同聞風說:“聞小姐,還得勞你在這裏多等一下,他們現在在錄音棚有點事,過一會兒就出來了。”

“噢,好。”聞風點點頭,就着徐岱為他推開的一張椅子坐下,坐好時,發現跟前的桌面擺放着這次約稿的合同。

“這份是合同,你可以先看一下。”

聞風将包放在身後,翻開合同第一頁,首先引入眼簾的便是在一堆正楷中文字裏顯得尤為突兀的RIOT四個字母。

女人的第六感誠不欺她。

她呆愕地擡頭,看向身側的徐岱,出聲時,字句卻卡了帶,好半天才捋順出一句話:“……我要畫是RIOT的專輯?”

“是的。”徐岱一笑,“是RIOT這次的回歸四專。”

“今年搖滾熱勢頭不小,而恰好今年又是他們出道的四周年,所以這次的四專必須各個方面都統籌好。”

“我們樂隊的member向來重視細節,單是這張專輯的封面,就摳了有五六回。原本初稿都已經定了,後來他們還是覺得不大滿意,這才找到了您——聞小姐。”

“我……”聞風猶豫了,雖然在樓下她早猜想過合作方會是他們,也想好了承擔後果,但等猜測真正成為了事實,她又退卻了。

她不是沒想過與席至再見一面。

也曾無數次在夢裏勾勒,席至在她回憶裏早就淡到不再清晰的面貌。

他好似一張素描畫,碳筆的痕跡随着時光流逝,幾乎就要在她的紙上淡去了,時隔六年,卻突然生了一股暗暗的推力,将他的每一道線條,用油彩在着重地還原。

想到可能十分鐘之後就要重逢,她的心猶如被人緊緊攥在一起,瞬間緊皺得不成樣子。

她沒準備好,當初分別留給她的創口用了六年,仍沒愈合——這不是她想要的結局,太倉促。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咽下喉頭快要溢出的哽咽,慢慢說:“可以給我點時間再考慮一下嗎?”

徐岱沒料到她如此迂回,有些措手不及。靜了會兒,他說:“呃……當然可以。”

思及聞風也許是擔心自己能力太小,他立即出聲安撫:“聞小姐,專業方面我們這邊絕對不擔心您,甚至合同已經是您說簽就能成的事兒,不過您也有您的考慮——”

他話還未完,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中斷了他的話。

“終于弄完了。”緊接着有道聲音先他人進入室內,傳到聞風耳邊。

這……是尤文宇的聲音。

她目光遞過去,進來的尤文宇也看到了她,兩人面面相觑,許久,無人說話。

後進來的吳璜打破寂靜,拍了拍僵立在原地尤文宇的肩,“咋啦這是?”

尤文宇張了張嘴,半天沒吱聲。

是已有心理準備,早就知曉會在這裏見到他們的聞風先站起來,對尤文宇一笑,“嗨,小六……好久不見。”

“小風姐——”他愣了半晌,“我去!怎麽是你啊!”

他看看聞風,又回頭看看最後才進來會議室的周寅白,“老白,怎麽回事啊?”

周寅白沒理他這句話,而是看向了聞風,先跟她打了招呼:“小風,好久沒見了。”

“喲,都認識啊?”吳璜看着眼前神色各異的幾人,插嘴道。

徐岱也奇怪,一臉疑惑地望向周寅白,眼神裏是在問,現下是什麽情況。

周寅白避開了他的視線,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低頭說:“對了,他電話打不通,估計今天是不會來了。”

在場幾人都知道周寅白口中的“他”是誰。

知道席至不來,聞風這才松了口氣。

而這邊尤文宇終于反應了過來,走到聞風身邊,給了她一個久違的擁抱。

“小風姐,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聞風被他的擁抱弄得有些錯愕,她遲鈍地回抱了他一下,後松開,回應道:“的确挺久了,我也沒想過咱們會重新見面。”

太長久的久別重逢帶給他們的,除了再見面的歡喜,還有不知對方改變的尴尬和無數次欲言又止。

尤文宇有太多問題想問,聞風胸腔裏卻裝着一百顆寫着“逃避”的心。而制造這次重逢的周寅白,情緒變化掩藏得很好,一如從前。

幸好還有封面設計的公事要處理,這才幫他們化解不少尴尬,讓他們能收拾起過往的心情,先談正事。

會議過程中,樂隊三人提了不少想法,聞風雖沒考慮好是否接這份畫稿,但還是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他們提的要求和一些注意點。

“……聞小姐,大部分的要求就是他們提的這些,您如果有意向簽合同的話——”徐岱頓了一下,改口說,“您如果需要時間考慮的話,我們這邊也是能諒解的,但确定時間趕在盡快,畢竟回歸的日子也近了。”

“嗯嗯,我知道的。”聞風點頭,一邊收起筆記本,她目光掃過尤文宇和周寅白,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但我……還是要再想想。”

尤文宇按不住了,立即說:“小風姐,不用考慮了,其實你畫什麽至哥他都會喜——”

“六兒。”周寅白出聲提醒他,示意他不要再往後說。

尤文宇識相地住了嘴。

聞風笑了笑,選擇性忽略了尤文宇那句話,将桌上的合同和自己的筆記本都裝進手提袋裏,站起來,說:“我會認真考慮的。”

尤文宇見她似乎準備走,也跟着起身,有些無措地微擡起了右手,想攔住她,“小風姐,我送送你吧。”

“你又不會開車,送個屁。”周寅白一句話打消他想送聞風回去的念頭,“我送吧,你和大璜去錄最後一遍吉他。”

吳璜眼睛轉了轉,在旁幾輪看下來,越發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不簡單。

冬日的天空總是暗得很快。

她和周寅白從公司出來時,外面的世界已然陷入一片抹不開的黑色之中。街上霓虹閃爍,人影憧憧,給人一種不甚真切感。

聞風站在大樓門口等周寅白從地下車庫取車出來,雙頰被街頭的寒風吹得微微發凍。

她縮着脖子,雙手握在一起取暖。在街邊等了沒多久,她瞧見有一部黑色的轎跑型奔馳從左側開過來,最後停在她面前。

裏邊周寅白替她開了副駕駛的門,在駕駛位向她側了側頭,示意她上車。

聞風沒猶豫,寒冷驅使她迅速上了車,等到車裏暖氣吹來,她才覺得出走的體溫漸漸在回升。

“今年冬天有夠冷的。”她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是挺冷的。”周寅白同意,一邊貼心地将空調溫度又調高了兩度。

在當初他們那幫人中,周寅白是年紀最長的那位。

在性格方面,他跟席至有相同之處——偏冷,不愛與人交談。只是他不比席至桀骜,凡事都有自己的理智把控。因此當年他們捅出的不少簍子,最後都是周寅白在幫忙收拾。

對他們而言,周寅白是什麽樣的存在呢?大概是給與他們青春一段無言陪伴的兄長。

聞風想着,眼前是展開的道路,兩側慢慢有車掠過。

她偏頭,才注意到後視鏡上挂着的一個手工毛氈玩偶——一只小皮卡丘。

她指了指那個挂件,有些驚訝,問身邊的周寅白:“這是你買的啊?”

周寅白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了笑,回答說:“娜麗做的。”

“娜麗?”反問的語氣裏填滿了聞風的震驚。

她忽然想到什麽,腦海中浮現起當年周寅白和娜麗在個個場景中那些未被人關注的暧昧交集,而那時她眼裏只裝得下席至,怎麽會知……

周寅白看她表情,自然已猜到她在想什麽,順勢說:“是的,我和她上個月領證了,打算十二月份辦婚禮。”

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說,他今天的早餐是一份沒加煎蛋的蔬菜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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