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昔日壯志全告終
昔日壯志全告終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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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超離校那天,下着小雨,他拖着行李拉着皮箱去火車站,倚靠在公交車的窗戶,他雙眼無神,空洞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看着淅淅瀝瀝,滴答的雨,水珠滴落在車窗上,汪小超想起四年前父親送自己來這陌生的城市裏上學,那天下了火車,出了站也是雨天,不過四年前的雨,比今天的大多了,但下的時間短促。
來的時候是雨,離開走的時候還是雨,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
時間過得好快啊,都已經過去了四年,汪小超卻感覺好像昨天自己才從高中畢業似的,時間怎麽加了速似的加倍過,把自己拽的跟頭亂竄,心裏好煩。
大學畢業汪小超工作簽到了鄂爾多斯,在煤礦上工作,自己的父親下了一輩子煤窯,大學汪小超學的采礦工程是煤采系,真踏馬一切似乎是冥冥中都有定數,汪小超也算是子承父業了吧。
當時看到錄取短信時,汪小超第一疑問是:“我選這個專業了嗎?”
“哦!好像是選了。人家招生辦可不會亂發信息。”
煤礦一般離繁華的都市都遠,汪小超第一次去新單位,心裏也挺忐忑的,畢竟大學學的什麽礦山機械,開采技術之類的,可都是坐在教室裏學理論,自己還從來沒下礦井幹過活。
礦上的領導專門給他們新報到的這十幾個大學生,弄了一個大學生班組,可幹了不到一個月,基本都跑路了,而汪小超沒有離開,一直堅持幹着。
跑的那些大學生,受不了煤礦的那種苦,那種累,還這麽寂寞。
上那麽長時間的班,幹着繁瑣,毫無意義,打下手,沒啥技術含量的活,工資還那麽點也不高,真是拿大學生當苦力,自己好歹也是大學生好不,辛辛苦苦讀了幾十年的書,難道就是這麽廉價的勞動力,于是大學生班組裏的大學生,很快都跑的差不多。
汪小超沒有離開,他堅持了下來,每天堅持着和老工人師傅一塊下井幹活,一開始工資雖然低,但這是國企,轉正後工資待遇還是不錯的,再說自己也沒有其他人那麽多的想法。
只是工作的确累,的确單調繁瑣,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似乎真的只要有雙手就可以做,汪小超也時常感覺好笑,讀個大學幹球啊,十八歲直接來這裏挖煤多好。
可大學生的身份和文化在這,還是不錯,很快就轉正,有保障,領導也放心器重,所以工資待遇提升的也很快,比那些外包的合同工人強得多。
唯一不好的就是生活的單調,枯燥,可家裏人知道自己工作安穩了,收入還可以,他們就滿意,只要家裏人滿意,汪小超咬咬牙似乎就能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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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煤礦一晃兩三年過去,汪小超也适應了單調、乏味、無趣的生活,他也會時常想起筱筱或露露,但大多數時候是被單調、無聊、枯燥的工作折磨侵擾,以至于忘記想起她們。
再說長久不聯系,她們已經結婚了也說不到呢,沒想到這,汪小超都感覺一陣莫名的難受、難過。
不過,他似乎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雖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但也并沒有什麽感覺不妥。
一天,大學班長龍哥在班級群裏發來婚禮宴請,下個月,他在赤峰老家結婚。
汪小超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二十七,都快二十八歲了,即将奔三的人,自己應該也要結婚了,可也僅是應該結婚,和能結婚差距挺大。
閑暇的時候,汪小超還是會時常想起筱筱,雖然這麽多年彼此很少聯系,但他還是時常記挂會想起她,她應該過得很幸福吧,最起碼應該比自己幸福。
有時他也會想起露露,也不知道自己寫的那封信,她看沒看到,怎麽就如泥牛入海無了蹤影,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汪小超回想起畢業自己寫信的沖動,是既好笑又有點羞愧,甚至有點後悔當時沒忍住,為啥要寫那肉麻騷情的話。就好比,守了一輩子的貞潔好人牌坊,結果最後在畢業時沒給把握住,現在連自己心裏都有了負罪感,有了負擔,以後見面多尴尬,哎,真是的!
“可我們還會見面嗎?”汪小超暗暗的想道。
平淡、單調的煤礦生活,有時也會讓汪小超內心不停地拷問自己,這樣的生活到底是自己想要的嘛,很明顯不是,但這種生活父母似乎很滿意,在家裏逢人就誇兒子工作穩定,收入還不錯,實在什麽央企、國企工作呢。
可汪小超自己深切的知道明白,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畢竟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腳知道,自己已經被那單調、苦悶、沒有意義的工作生活被壓抑、磨的喘不不過氣了,可那卻是父母向旁人炫耀訴說的資本。
或許可以說,父母根本不了解,不懂他們的兒子,他們口口聲聲說喜歡、心疼、愛自己的孩子,可其實本質可以換個說法,他們更喜歡、心疼、愛自己,愛自己那毫無意義、可笑、甚至在汪小超看來愚蠢、虛僞至極的面子,虛榮罷了。
有那麽一刻,汪小超看到周圍的工友、礦友,他隐約感覺明白,自己要是一直這樣幹下去,自己這輩子或許就這樣了。
看到那四五十歲還汗流浃背,唯唯諾諾,完全服從領導的某些工人時,汪小超心裏不禁打個寒顫。
有些所謂的領導,只會坐在辦公室裏紙上談兵的瞎指揮,發出的指令愚蠢的令人發指,就那種人也不知怎樣當的領導。
好在汪小超學歷是本科,不算拉跨,有塊遮羞布,做事也實在,不偷懶耍滑,還很年輕,所以不管是一塊幹活的工友,還是小領導,都很看好器重他。
好人、實誠人、有教養、善良的人到哪都有人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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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人年輕,想法也就多,汪小超內心鬥争就激烈,不甘于就過這樣一眼望到頭,枯燥、乏味、無聊的生活,做牛做馬勞碌一輩子,幹毫無意義的活計。
可他又沒有勇氣辭職離開,畢竟這工作穩定,收入還是不錯,關鍵家裏人父母都滿意,他們肯定絕對是不會同意支持自己辭職離開的。
每當回家,汪小超給父母說工作的煩悶、枯燥時,他們都會用各種方式安慰,PUA着兒子,說現在幹啥容易,啥都不好幹,你在礦上工作穩定,收入還可以,那是國企,別人想去,還進不去呢。
從父母的寬慰話語裏,汪小超心裏苦澀的笑了,他附和着父母的勸說,畢竟他們真的是為自己好,為自己擔心,還有誰能像父母這樣擔心自己呢,自己的事也不過就是給他們說說,也沒想着他們能幫上啥忙,自己只是想把心裏話說出來而已。
勤勤懇懇、一輩子當牛做馬種莊稼的農民父母,能給兒子汪小超提什麽建議,幫什麽忙呢?
他(她)們一張口說的建議,都是什麽:“有錢掙就行;有工作就好着;誰誰在城裏買了房;誰誰買小車了,誰誰家的兒子結了婚,都抱孫子了.......”
那一句句話就像是唐三藏的緊箍咒一般,聽的汪小超頭疼欲裂,心煩意亂。似乎有活幹,有錢掙就是上天莫大的賞賜。
汪小超能不知道父母的意思嘛,他們是希望自己好,優秀,是望子成龍,羨慕別人家為啥那樣幸福。
可他們也不看看人家的父母都是幹啥的,人家的父輩把路都鋪好了,房子買好了,甚至在工作事業上,都會給到建議幫扶。
即使沒鋪好,也會在感情、人生建議上給到不錯的幫助。
可自己呢,自己家什麽情況,心裏沒點數嗎,家私空又空,無車無房,自己身上的懂事、唯唯諾諾、木讷等特性,有那個女孩子會看上。
她們甚至害怕與自己交往,連老家沒上過大學的姑娘,都不正眼看自己一下,似乎自己得了瘟疫般,說句話就會傳染的可怕瘟疫,這真好笑。
汪小超明白,在社會發展前進的浪潮中,自己父母掉隊了,以至于自己也掉隊了,從而患了一種可怕的病,這種病叫“窮”病。
病症明顯,世人個個像醫生,從衣食住行,精氣神色,望聞問切,就得知汪小超病情嚴重,都面露同情、可憐、規避之色,似乎害怕把“窮”病傳染給他似得。
其實人們不是害怕傳染,是害怕汪小超家張口借錢,這還了得,要是還不起怎麽辦,真可怕,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汪小超愈加感覺自己和父親汪耀祖越來越像了,也不知自己怎樣就變成了當初自己讨厭的樣子。
自己似乎也開始擔心起,地裏的莊稼要收了,什麽米面糧油又漲價了,甚至憂心一年年老去的父母,雜七雜八、雞零狗碎的事搞得自己心情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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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年時間,汪小超感覺自己身上那股少年的心氣,以光速在飛速的流逝,似乎是被父母、被生活逐漸馴化了,他很害怕,很痛苦,可似乎無能為力,只能任憑那無形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将自己無情吞噬。
沒結婚以前,汪小超害怕母親馬秀蘭,母親馬秀蘭脾氣火爆,有農村悍婦甚至可以說是潑婦的明顯特色,這種潑辣特色,能喝退生活中的敵人,但同樣也會傷到自己人。
作為兒子,汪小超還是了解母親的,明白她的潑辣、蠻橫,也是為了這個家,也明白,母親是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人。
母親雖然疼愛汪小超,但從小沒少打他,也可能是生活不順,男人不争氣,沒有把日子過好,過了爛包日子,于是孩子有時就是撒氣的。
上學時,要點錢,就像要她命似的,一分零花錢也不舍的給,還破口大罵,數落汪小超的不是,訴說自己,父親的不容易,只差變成祥林嫂了。
只會給孩子說要勤快、要節約、不管什麽能省就省,恨不得你像牛馬騾子那樣只吃草,就能不停的幹活,甚至不吃草才好呢。
真是可笑,他希望兒子像牛馬一樣老老實實、勤勤懇懇的幹活,卻又哀嘆、語重心長的說,我要望子成龍,我都是為你好啊!
不是說幹活勞動,勤儉節約不好,幹活勞動、勤快是美德,走到哪裏都受人喜歡尊敬,也是維持正常生活的基本素養。
但汪小超明白,只會過分的投入簡單、繁重、且産出低下的體力勞動,是不可能“望子成龍”。
勤儉節約是美德,但勤儉節約過了頭,嚴重的影響生活質量,也是不可取的。
可誰掌握了經濟,在家裏才有話語權,汪小超工作以前,只不過是一個受供養的人,他只有閉嘴,接受現實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