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這是,這就是我在初學畫畫的時候,帶着對愛情和性的幻想,畫出的作品。那幅被老師肯定有天賦的作品。
我以為它已經被母親丢失了,沒有想到居然在這裏。
“這是那年,我拜訪一個現代畫派的新銳畫家時,在他的畫室裏面看到的作品。”他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站在我少年的欲望之前,一面審視着一面緊緊握住我的手。
“這是我十七歲那年的作品。”
“在這幅畫中,我看到憤怒還有很多被壓抑的欲望。”他說。
他這麽說,讓我感到非常的意外,轉頭看着他。
“我看過一本榮格的書,他說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有三種最原始的力量:性、攻擊性和自戀。這是支撐我們活下來的力量,同時也是我們要壓抑的力量。如果這三種力量全部都被壓抑的話,只怕我們的靈魂也剩不下什麽美好的東西了。”
“你想說什麽?”
他指着那幅畫,“你看,這裏面全是被壓抑的攻擊性,不僅将你的憤怒和對愛的渴望都禁锢了,可是他們的生命力太磅礴了,要溢出來了。”說着,他将我扳過來,面對着他。
我的臉,他的臉相對着,我們看着彼此,十指相扣。
“我想進入你的內心,你要相信,我是理解你的,我看到了你的內心。”
有一股溫熱從我的眼眶中洶湧而出,他說他理解他真的理解嗎?
那一年,我剛剛升上高中的年紀。和別的孩子相比,我的生活是忙碌的,因為我要學習更多額外的課程,同時還要面對學校課業的壓力。
那時候,父母和高層的暗中交易,幫助他們傳遞消息,将那些贓錢洗幹淨的工具擔當是姐姐,是還沒有發瘋的姐姐。
那天,我剛剛和老師學習了形體課程,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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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舞蹈課的教室在我家的負一樓,那裏面別有天地,不僅僅有舞蹈室,還有練歌房、舞廳、射擊室,還有一些我并不太清楚的一個個小小的房門關得緊緊的暗房。
每每母親總是會警告我,沒有經過允許在負一樓不要随便去看那些關着的房門。
藍胡子的童話從小都聽過,最後是什麽結局?
我知道,在我們家好奇心是會害死人的,所以我從來不敢啓動自己的好奇心。每次路過那些緊閉的大門,都會加快腳步趕緊走過去。
可是那一天,我練習完形體,感到很疲憊,順着自己從小走了無數次的路回去的時候,再一次路過了那扇門。
和以往不同,那扇門沒有像往常一樣緊緊關閉着。
它是半掩着的,從裏面滲透出來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聲音,像是貓叫,像是……
好奇心死死抓住了我,按捺不住,我走到了門邊,屏住呼吸,順着門縫往裏面看,我看到——
姐姐□□着身體,披頭散發,也許是因為悶熱,身上全是一層密密的汗珠。
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纖細的胳膊腿都被一條黑色的繩子緊緊纏繞着。
姐姐像是一條狗一樣趴在地上,臉蛋和地板緊緊貼合着,從她的雙眸中可以看到我的身影。
她看到我了!
可是她沒有吭聲,因為她的口中塞着一個黑色的口球,根本就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突然,一只大手從她的脖子後面出現了,捏着姐姐的臉,将她的臉擡起來。然後一團男人赤身的背影擋住了姐姐。
我不敢再看下去,我很想沖出負一樓,可是我害怕,害怕被發現,只能蹑手蹑腳地輕輕走出來,站在院子裏面,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忘記剛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切,忘記姐姐,在她身上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回到畫室,盡管我一直在努力,卻怎麽也沒辦法忘記自己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胸口悶悶的,我想吶喊,有一口氣憋悶在心裏面。
那天我坐在畫室裏面,看着畫布靜靜地,想着明天還要給老師交作業,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畫點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咯吱——一聲門開了,一個鮮紅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
緊接着是一股濃濃的香煙的味道。
是姐姐,她倚靠在我畫室的門框上,雙臂環抱着,一只手裏捏着一根細長的煙草。
她并不是很美,卻有一種枯萎的氛圍感,看了讓人心碎。
“你剛才看到了什麽?”吐出一個煙圈,長長出一口氣,這才斜着眼睛看着我,“你剛才都看到什麽了?”
“什麽也沒看到。”我抿着嘴,總覺得姐姐其實是不喜歡我的。從小就聽到謠言說,我是她的孩子。其實我是不信的,因為她一點也不像個——媽媽。
殘忍卻燦爛的笑容在她的臉上陡然出現,搖搖擺擺地,姐姐走到我的跟前,用手指頭捏住了我的下巴,猛然用力擡起我的臉。姐姐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我抿着嘴唇,沒有說話。
“早晚,你也有這麽一天。”她說完了,冷笑了一聲就走了。踏踏踏的腳步聲在畫室外的走廊上一點點遠去,遙遙地只聽見姐姐的聲音再次傳入我的耳中,“我是快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的。”
痛苦的回憶就像是一個泥潭,将我的整個思緒深陷其中。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現在已經在他的懷中。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對他說:我們就待在那個小島上可以嗎?哪裏也不去了,就在這裏待着一直待着。
多少年了,我一直希望……
可是,我的話還沒說出口,啪——一道冷風吹進了小屋,門被打開了,有人進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出走,我以為我會被父母抓回去。然而并不是。
沖進小屋的不是我的父母,是他的父親,他到時候沒有把我怎麽樣,反而是扇了自己兒子一巴掌。
他是想和父親據理力争,不讓我回去的。只是,我心裏面明白,他是財閥子弟,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離開了父母其實是一無所有的。
“鹿潞,我會帶你走的。”他的眼神中有火焰,我相信那是真誠的火焰。
不,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的不是他的真心,而是上天給我的命運。
“好,我等你來接我。”我笑着說,苦澀的笑容被酒窩掩蓋住了。
我知道,等我回去了,等待我的會是不可挽回的命運。
走出小屋,擡頭看天,再看看身邊的玫瑰,我終究只是路過了這片玫瑰花園。
“鹿潞,我一定會來接你的,你要相信我!”
聽到他在身後高喊的聲音,我沒有回頭。
石子路上一片片青苔,連接着青草地,連接着迷人的玫瑰花香……
自從小島一別,我回到家之後,已經幾天了。
父母并沒有為難我,只是把我關在畫室裏面,對我不聞不問,每天按時有女傭來給我送吃食。
想必他們已經知道,我已經不是完璧了,已經不是女孩了。
我以為,他們會雷霆大怒,想象中的風暴也并沒有發生。
關在畫室裏面,實在也不算什麽嚴苛的懲罰,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獎勵,我可以毫無顧忌地作畫了。
每一張都是玫瑰、每一張都是他。
閉上眼睛都是夜晚的玫瑰園,他如同戰神一般立在花海之中;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畫布上的他,立在美麗的小島之上,手裏拿着一雙鞋子,在對我微笑。
我這一生,暗淡的一生,唯一的光。
如同落日一般絢麗的光。
就這樣,在作畫中,日出日落,也不知道過了幾天。偶爾晚上,我能聽到姐姐的哭聲,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
我和姐姐實在也是不同的,我心裏面是有光的,盡管是落日之光,可這也是一種希望。
砰——畫室的門打開了。
我回頭,我以為是父母,沒有想到——
是他,我的權貴叔叔,副總統。
據說,馬上就要任職當真正總統,成為這個國家主人的男人。
他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我看不清楚。
被關押的這幾天,我整個人都已經頹敗下去,每天作畫、每天幻想,頭腦都已經不太清楚了。我眯着眼睛,想努力看清楚他的表情,好半天,終于看清楚了那雙憤怒的雙眼。
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我瞧見他在看我畫的畫。
疼——
我的頭發被揪在他的手中,生疼。
我想哭,但是卻沒有眼淚。
“那個毛頭小子,你很喜歡嗎?你以為他真的懂你?不要拿過幾年的畫筆就覺得自己真的是藝術家了?他父親想讓他回國就是來走仕途的,以後他就是我身邊的一條狗。主人你不要,你非要一條狗,你說你是不是命賤?”
我忍住了眼淚,沒有說話。
整個頭被人控制着,拉過去,對着畫板,對着我畫的他。
畫板上他堅定的笑臉,因為離我很近,在我的眼中無限地放大了。
太近了,我們離得太近了,近到我已經看不清楚了。
我很想離遠一點,看得清楚一點。
但是,身後的裙子被人用力掀開了,一陣劇痛——
他的身影在我的眼前搖搖晃晃,他為什麽會搖搖晃晃?
哦,或許,那個一直在搖搖晃晃的人是我,是我在搖搖晃晃。
“你就是命賤,比你姐姐,比你媽都命賤!”
什麽?身後的人在說什麽?我聽不懂,一點也聽不懂,什麽我的姐姐,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