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混亂的思緒
混亂的思緒
陳望卿絲毫不知道柳生給她打上了天真的鋼印。
她還沉浸在混亂的思緒裏。
可窗外的風雨愈來愈大,漸漸的,沖散了她的理智,為了喚醒自己的思維,她不斷地撿起桌上的橘子,漸漸的,捏碎的橘子都進了肚子。
好暈。
陳望卿抿了抿嘴,越是進食,口腔就越是幹燥,她甚至有一種口腔粘膜已經黏在一起的錯覺。
......再吃最後一個橘子吧。
柳生看到陳望卿背後張牙舞爪的影子,以及影子變化的箭頭标識,立刻意會了伍佑的意思。
“咳,”柳生咳嗽一聲,從旁邊拿了紙幣和雨傘,佝偻着背,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望卿,我跟別人有約,要出門一趟,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吧。”
他望着陳望卿逐漸迷蒙恍惚的眼,同情心漸起,可瞥到她身後濃稠到看不清的黑影時,那點同情瞬間煙消雲散了。
得,擺正态度,賺錢可以,要命不行。
啪嗒——
老舊的鐵門關上了。
粘稠的影子在陳望卿身後扭曲、顫動,最後蛻變成了人形。
伍佑仍然保持着衣冠楚楚的禽獸模樣,他觑了眼陳望卿伸向橘子的手,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手覆蓋住,手腕一番,兩人十指相扣。
果然,進門時的陰冷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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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早有預料,所以陳望卿并沒有被吓到。
她想抽出手,可男人的力氣太大,她完全無法掙脫開。
“這是私人住宅吧,你這算不算侵犯隐私?”
“不算。”伍佑回答,說完,他失笑,“你跟鬼說侵犯人的隐私?”
“不是你說要娶我嗎?既然要跟人結婚,當然就得守人的規矩。”陳望卿僵硬着一張臉,瘋狂地從腦中搜刮反駁的借口,“況且,你吓到了我,就等于吓到腹中的孩子,萬一流産了可怎麽辦?”
伍佑用舌頭抵了抵上颚,狼眸微眯,似乎想起了什麽,感慨道:“早知道就直接讓你知道我的存在了,知道我是鬼後,你都不哭哭啼啼了,真是可惜,不過我依然很高興......畢竟,好久沒見到能說會道的望卿了。”
話語裏追憶的傾向,讓陳望卿皺了皺眉。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柳生家中滿牆的符箓開始燃燒,熊熊的火焰點亮了在潮濕雨天中略顯昏暗的房屋,好不容易停止顫動的窗戶開始吱呀作響。
黏膩的水聲越來越大,仿佛巨蟒爬過。
陳望卿的皮膚開始開始生出雞皮疙瘩。
腦海裏的神經也跟着顫栗。
伍佑趁機坐在陳望卿的身側,将她攬到懷裏,溫香軟玉滿懷後,滿意地吹了聲口哨,打破了僞裝紳士的最後一道屏障。
“小寵物來了。”
話音剛落。
窗戶連帶着邊框被風吹落到一旁。
不知何時變得緊致光滑的灰白雙手,如久未修飾的蒼白鳥爪,牢牢地嵌入了窗戶下方的牆壁,爾後瘦小的女性軀殼帶着濃重黏膩的透明水漬,如蜿蜒無骨的蛇,緩緩滑入室內。
原先黑洞洞的眼眶,已經生出了眼白,可惜仍然沒有眼球。
細看,還能看到眼白底部,有蠕蟲的頭部在不斷地游動。
“眼熟嗎?”伍佑抱着簌簌發抖的陳望卿,笑了,“以後,她就是我們兩個結婚後養的小寵物,不僅聽話,還不會叛主,高興嗎?”
陳望卿看着瑟縮在角落裏的蒼白女屍。
女屍似乎度過了腐爛的階段,變成了更為詭異的生物,雖然還保留着人的身形,卻更像是一只人面蛇,周身光滑,但卻生了張豐盈的人臉。
那人臉帶着怯懦和谄媚,如此的熟悉。
徐冉。
陳望卿用複雜的眼神看向徐冉,那怪物似乎得到了鼓勵,游動着來到陳望卿腳邊,她游動的速度極快,在地面留下了一連串的黏膩水漬。
濃重的水腥味彌漫,帶着淺淡的經血味道,以及些許香水味,三種味道混雜在一起,迫使陳望卿打了個噴嚏。
怪物被那噴嚏吓了一跳,略有遲疑,卻又堅定地用濕漉漉的臉貼上陳望卿的鞋面。
“啧啧,”伍佑垂眸,淺笑,“真是乖巧,好久都沒看到這麽媚主的寵物了。”
陳望卿差點沒吐出來。
她将腳縮到沙發上,可那怪物似乎神智未開,锲而不舍地爬上沙發,黏膩的臉貼上陳望卿的鞋底。
砰——
幾乎是下意識,陳望卿一腳蹬在了怪物的臉上。
去死!
似乎從反擊中獲得了信心,陳望卿雙腳連續蹬踩在怪物的臉上。
怪物似乎被踹疼了,咬緊了滿嘴的裂齒,卻始終不願意退後。
“好了,”伍佑雙臂一伸,将陳望卿攬在懷裏,“你也不是不知道望卿的性子,膽小如鼠,驟然要讓她接受你這只小寵物,是件很困難的事......”
怪物眨眨眼,聲音嘶啞:“可我只是,喜歡她,而已。”
喜歡?
陳望卿氣得發抖。
喜歡到你要和我的男人上床?
喜歡到你死了都要陰魂不散?
喜歡到現在用這副模樣來恐吓她?
她近乎厭惡的眼神,似乎刺痛了怪物的心,怪物眨巴眨巴眼睛,軟糯的表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兇戾,怪物轉向伍佑,質問道,“你不是說只要聽你的,望卿就會接受我嗎!”
“你都已經背叛我了,我怎麽可能接受你?你做人我尚且無法原諒,更何況是鬼。”陳望卿不斷深呼吸,男人身上的檀香不斷竄入她的鼻腔,竟然給了她幾分安定。
她不禁滿含惡意地想。
男鬼,就算心思叵測又如何,不也一樣可以利用。
伍佑正坐着,感覺到陳望卿的身體靠向自己,呼吸驟然變得粗重,他興奮地箍住她,仿佛獵人抓住了獵物。
怪物聽到,呆呆的,有些癡傻,她嗚嗚地哭了起來:“不是的,不是的,就算我沒有做那件事,你也不會接受我的,你永遠不會接受我的,可我寧願做你的狗,望卿姐,我寧願做你的狗。”
她不斷念叨着。
陳望卿看着凄惶的怪物,聯想起曾經在美甲店犯了錯的徐冉,原本如鐵石般硬的心腸稍稍軟化了些許,心因複雜的情感變得酸澀。
“我曾經把你當妹妹,難道還不算接受嗎?我教會你那麽多,我自認沒有對不起你的事,可你呢?你和我丈夫上床......就為了錢,你明明是石女,那麽強硬的上床方式......你也願意,就為了錢,徐冉,我真的看走眼了。”
看走眼?
伍佑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
确實是看走眼了。
不過卻并不是陳望卿以為的看走眼。
怪物擡起頭,混沌的雙眼中留下兩行淚:“可明明是你騙了我,你說那檔子事很舒服,你把那男人吹得天花亂墜,還說你的溫柔是從他身上學到的......”
詭辯。
陳望卿沒心情聽下去,她轉過頭,遲疑了片刻,柔軟白皙的雙臂纏上了男人的脖頸,細膩纖細的手穿過男人粗硬的頭發。
“我不想聽,也不想要這只寵物,”陳望卿忍着周身沉浮的寒氣,附耳低語,“幫我把她趕走吧。”
伍佑伸手,修長的手指穿過陳望卿濃密如海藻般的卷發,爾後輕輕地扯了扯,毫不猶豫地當着徐冉,吻了下去。
那一瞬間,徐冉的臉部扭曲。
可很快,她又匍匐在地上,努力地翻着瞳孔,想要看清陳望卿面上的表情。
那張濕漉漉的,如玫瑰一樣的臉龐,會在激烈的親吻中,如何綻放呢?
懵懂的怪物,迫切的想要知道。
可那鬼實在是可怕,他雖然在親吻,卻用烏黑的卷發擋住了那張臉,女人的美麗,那種沾染了愛.欲的美,他連一點都不願意透露給她看。
怪物的雙肘壓在地上,灰白的臉流露出幾分不甘與憤懑。
水聲潺潺。
良久,陳望卿缺氧似的,躲過追上來的唇瓣,氣喘籲籲地埋在伍佑的肩膀上。
“滿意了嗎?”陳望卿冷冰冰地說,“現在能幫我把地上的這個怪物,送走嗎?”
伍佑拈起陳望卿的秀發,看着她愈發不耐的表情,心情卻前所未有的美妙,他朝着徐冉擡了擡下颌,翹着的腿帶動皮鞋輕點,“聽到了嗎?你的主人發話了,可不要忤逆她,不然我這個馴獸師可就丢面了。”
怪物的唇瓣顫了顫,她露出沮喪的表情,仿佛小孩被大人所懲罰,有些不滿:“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望卿姐了,而且望卿姐根本就沒有接受我的意思,你根本就是在騙我替你......”殺人。
轟隆——
足有手臂粗細的驚雷落下,屋外足有五個大腿粗的樹木被劈斷。
站在不遠處等候的柳生也吓了一跳,渾身打了個激靈。
“祖宗欸......”柳生捶了捶腰背,忍不住撐着雨傘,擡頭往樓上看,“不會是望卿惹到了那鬼玩意兒吧......”
不過,如果是小女娃,那鬼想必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畢竟,那鬼玩意兒可舍不得傷害那小姑娘。
可惜,惹了伍佑的,并非陳望卿,而是一只稚嫩的怪物。
怪物似乎也被落雷震懾。
她張着眼,一雙幹瘦的手,毫不猶豫地捅向自己的肚子,原本光滑的皮膚如被撕開的面皮,噗嗤一聲,整個肚子也如癟掉的氣球,漏了氣。
水腥氣彌漫開來。
陳望卿忍不住幹嘔了一聲,生理性反胃迫使她的眼角也泌出淚水,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見怪物黑洞洞的腹部,伸出了一只泡發了的小手。
小手在地上胡亂地抓。
與小手一同流出的,還有數不盡的白色蠕蟲。
好惡心。
陳望卿忍不住蹙眉,她別過頭,盡量避免看到這一幕,而伍佑則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冷,沒帶多少情緒,甚至有幾分被觸犯的冷漠:“你這是想要反抗我?”
得不到望卿姐的接受,那她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徐冉想,無論是成為李瑞的傀儡,還是幫助伍佑,做劊子手,她最終的目的,都是再次回到望卿姐的身邊,只有望卿姐,從來沒有騙過她。
李瑞的溫柔和僞善,比她現在的模樣都要惡心。
如果不是李瑞騙她,那她就不會跟李瑞上床,更不會對不屬于自己的生活産生奢望,她可以用徒弟的身份,在望卿姐的身邊蟄伏。
直到有一天,望卿姐發現李瑞不過如此......
然後,她就會安慰望卿姐。
怪物的腦海裏,不知道為什麽,又浮現出這個假想,死前的想法銘刻在她的腦海裏,時不時地播放,而這時,她那張好不容易豐盈起來的臉,就會露出貪婪的表情。
乳白的涎水也會順着嘴角流下。
伍佑光是看一眼就覺得惡心。
他垂眸,朝着從怪物肚子裏爬出來的泡發的嬰兒屍體,笑了笑,光滑的嬰兒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還沒展開,就随着他的頭一起跌到地上。
咕嚕嚕......
那腦袋滾回了怪物面前。
似乎惱怒于怪物的召喚,那腦袋狠狠地咬了徐冉一口。
伍佑摸着陳望卿的黑發,饒有性質地看着鬼嬰和怪物自相殘殺,心情額外的好,雖然他能感覺到,懷裏的小家夥,正用仇恨的眼神瞪着自己。
可那又如何呢?
即便是仇恨,也是極具情緒起伏的情緒,那就是人類稱之為在意的東西。
只要是濃烈的感情,無論是恨還是愛,都讓伍佑沉迷,他向往和陳望卿纏在一起,就如同兩尾蛇,可是......他一直是這麽想的,但他發現陳望卿對待那些男友,也不過是在确認對方癡迷于自己後,就放松了管制,又将注意力轉移到事業上。
直到李瑞。
那是第一個讓她将注意力徹底地從事業轉移到家庭上的人。
想到這,他忍不住将陳望卿往懷裏攏了攏。
只要等到李瑞的利用價值消失殆盡,他就會讓成為鬼魂的李瑞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