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惡念

惡念

就連陳望卿自己都驚詫于自己的适應性。

當未知的事情浮出水面,變成已經的困難時,陳望卿就不再害怕了,就算那個已知的困難難以解決,她也不會感到驚慌。

沒有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只要肯付出時間和代價。

陳望卿垂眸,看着箍在她胸前的手臂。

手臂包裹在西裝之下,且連一絲褶皺都不帶,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手臂又往內收了收,好像是在回應。

恍惚間,陳望卿覺得自己就是籠中鳥。

鬼怪用陰氣森森的鬼氣與撲朔迷離的經歷禁锢了她,他時不時地用手指玩弄她這只小鳥,還用小鳥曾經最向往的金錢和婚姻為誘餌,企圖将小鳥桎梏在他設立的鬼域之中。

可這樣的生活,和曾經在陳家村的生活有區別嗎?和嫁給李瑞的生活有區別嗎?

如井底之蛙,為了別人而活。

陳望卿的心一點點地從高處跌落。

她一個人茕茕孑立到現在,已經不期望愛情了,人類尚且不可信任,更何況鬼怪。

她絕對,不會做鬼怪的籠中鳥。

咔噠——

大門打開。

柳生老頭打開門,握在手中的雨傘正往下滴水,他渾不在意地甩了甩,似乎并沒有看到一人一鬼的親密姿态:“伍佑,你帶着的鬼娃子和他媽媽把窗戶搞壞了,記得給我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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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卿詫異地擡眼。

......柳生叔竟然認識這個鬼嗎?

她低頭嗤笑一聲,似乎再度回憶起了甫一進入房門,感覺到的那股滲入骨髓的冰冷氣息。

原來那氣息不是錯覺。

只是她太過于信任柳生,才将這裏當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絕對安全的地方。

陳望卿咬緊下唇,上齒嵌進下唇,些許血絲滲透出來,她眼裏流着倔強,靜靜地注視着柳生,試圖喚起柳生絲毫的愧疚之意。

匍匐在地上的怪物徐冉,眼巴巴地看着陳望卿因充血而變得殷紅的唇瓣,整張豐盈的臉都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向往表情。

在她面前撒潑的鬼嬰,似乎也感知到了母體的情感,他緩緩回頭,歪了歪搖搖欲墜的腦袋,僵硬的嘴角緩緩露出一個吊詭的笑容。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神智未開的鬼嬰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這三個字。

他緩緩地朝着陳望卿爬過去,試圖伸出小手,觸摸陳望卿,可小手剛剛伸出,锃亮的皮鞋就毫不猶豫地壓在了他的面頰上。

“噓——”伍佑拉長調子,一雙狼眸閃爍着晦暗的占有欲,他抱着陳望卿,嘴朝着鬼嬰,張張合合,對着嘴型。

鬼嬰縮着脖子,腦袋上的青筋凸出,原本就皺巴的臉愈發猙獰。

在他眼中,兇悍而成熟的同類,正占據着珍寶,以惡劣的炫耀姿态,對他說了三個字。

——是我的。

伍佑看着鬼嬰和鬼嬰身後的徐冉,露出了快慰的表情。

終于,終于能向人宣稱。

這是他的望卿。

他的望卿。

*

自從被伍佑從柳生的房子裏帶出來後,陳望卿就再也沒有擺脫過伍佑。

洗漱的時候,身後會突然伸出一雙青白修長的手,那雙手靈巧地挑逗着她,如打扮什麽珍稀的玩具。

吃飯的時候,會有不知道從哪裏鑽出的唇舌,在她吃飯之前,先把她當作美食。

就連睡覺的時候,也會有冰涼高大的身體,環繞着她。

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鐘......

陳望卿生活在伍佑打造的真空環境之中。

就連上街,她也是恍惚的,仿佛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虛無的影像,唯有旁邊跟着的惡鬼才是唯一的真實,時間久了,她甚至不再害怕偶爾出現的徐冉。

無論是多麽恐怖的存在,只要熟悉了,就不會再感到害怕。

偶爾,惡鬼松懈的時候,陳望卿會去擺弄李瑞的遺像。

照片裏的男人,溫潤又儒雅,嘴角噙笑,風度翩翩,似乎還保有生前的風光。

可陳望卿捧着照片,心底卻再也難以泛起愛意,因為在她的腳邊,有一只人面蛇一般的怪物,正匍匐在地板上,如小狗一樣,舔舐她的拖鞋鞋面。

照片裏的人,曾和這只怪物一起,背叛過她。

甚至于,那怪物還懷孕了,一個石女,變成鬼後,居然懷了孕,或許這個孩子,還是李瑞的孩子。

“望卿,”伍佑取走她手裏的遺像,笑眯眯地吻上她的眼角,“我們明天出去走走吧,戀愛之後,我們還沒有去逛過街呢。”

他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笑容:“你最愛我了,是不是?”

真是恬不知恥。

陳望卿心底譏諷道,可嘴角卻朝上扯了扯,“好啊。”

像是哄小狗一樣的親昵語氣。

在漫長的相處中,陳望卿将曾經鑽研男人的心思,全都用在了鑽研惡鬼上。

與其說是惡鬼,不如說是惡魔般的小孩。

伍佑喜歡誇贊,喜歡被哄,他甚至不介意陳望卿的誇贊是虛假的、嘲諷的,他只從中尋找所謂的優點,然後自我滿足,兀自沉浸在戀愛之中。

所以,陳望卿已經放棄了陰陽怪氣,因為惡鬼根本不會被激怒。

拖鞋泛着潮氣,陳望卿睨了怪物一眼,原本正舔得歡快的怪物停止了動作,她委屈地挪開,布滿眼白的眼望着陳望卿。

“伍佑,我的鞋呢?”陳望卿淡淡地問,“作為男友,幫我拿鞋,總是可以的吧?”

伍佑笑了笑,從鞋櫃裏取出一雙瑪麗珍鞋,并走到陳望卿面前,單膝跪下。

陳望卿将被舔濕的鞋踢到怪物的身上,爾後習以為常地将腳踩到了伍佑的膝蓋上。

她看着伍佑日趨熟練的動作想,她就像是惡鬼的大型手辦,惡鬼似乎熱衷于給她買衣服,買鞋子,更熱衷于給她穿衣服、穿鞋子。

有時候,被伍佑打扮,會讓她以為自己只是個沒有生命的娃娃。

正想着,小腿肚被捏了捏。

低頭,伍佑正狎昵地摩挲着她的小腿。

陳望卿抽回了腳,本想拿自己最常背的戴妃包,可剛伸手,就被伍佑塞了一個托特包。

“......”

抿了抿唇,陳望卿提着包,手放在伍佑的臂彎裏。

等她走後,匍匐在地上的徐冉立了起來。

鬼嬰又爬回了她的肚子,蟄伏着。

她靠腿、或者叫尾巴,直立起來,游弋着,來到遺像面前,愈來愈光滑的臉上露出憎惡的表情:“真壞啊,居然連我這麽個女人都不放過,你得不到她,我也沒辦法得到,我明明比你有優勢的......”

照片裏的李瑞憐憫地看着徐冉。

神志不清的鬼怪一邊念叨着,一邊抹着眼角泛出的淚水:“我好難受啊,我肚子好疼,男女的那檔子事真惡心,還是女人好,為什麽,為什麽我要在死前知道那檔子事呢?”

空曠的房間裏,瀕臨崩潰的怪物,不斷地哭嚎着。

*

陳望卿坐在勞斯萊斯上。

即便柳城的有錢人不少,可像是開豪車上街的,也會選擇不那麽打眼的,可伍佑卻不是,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車上裝載的珍寶。

車停了。

受雇的司機對伍佑說道:“到了,伍先生。”

伍佑翹着腿,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戴眼鏡了,沒有了眼鏡,他的氣質愈發落拓不羁,而那身西裝,在他身上也愈發不成形,褶皺也逐漸增多。

暴發戶暴露出了原有的階級。

“辛苦了。”

伍佑好心情地攬過陳望卿,擁着她下了車。

映入眼簾的是裝潢精致的商場,周圍人的視線集中在了兩人身上,但大多是匆匆一瞥,就跟身邊人讨論自己看到了有錢人的事實。

他們不過是別人眼裏的談資。

陳望卿攥緊了手裏的托特包,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第一次進入奢侈品店的時候。

那時候,櫃姐們根本不屑于去介紹産品,因為她們潛意識地覺得陳望卿買不起,好不容易有一個櫃姐走過來,也只不過遞給她兩瓶貴價水,然後上下打量她一番,微笑道:“沒關系,你可以喝到飽再走。”

明晃晃的嘲諷。

直到後來李瑞出現,她們的态度才陡然轉變。

現在,李瑞換成了伍佑。

櫃姐們的态度依然谄媚。

陳望卿看着不斷朝伍佑介紹箱包産品的櫃姐,心想,你們要是知道這是一只惡鬼,會不會回去吓得睡不着覺啊?

“陳小姐?”櫃姐見陳望卿出神,出聲提醒,“這是伍先生為您選擇的新款,我一看就覺得這款包上有你的名字,不然怎麽會這麽适合您!”

櫃姐在推銷一道上,顯然非常娴熟,不過三言兩語就将熱衷于打扮洋娃娃的伍佑勸得連買了六位數的包和首飾。

陳望卿意興闌珊。

無聊。

既不是投資,又不是她喜歡的東西,毫無情緒體驗。

她想着,視線投到店外。

與店內相對冷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店外的車水馬龍。

今天似乎是休息日,不少行人在街道裏穿梭,那些陌生的面孔帶着各式各樣的表情,在陳望卿眼裏溜過。

看了一會兒,正當陳望卿準備收回視線時。

一個男人直愣愣地朝着奢侈品店沖了過來。

陳望卿驚訝的,看着那個剃了板寸的兇戾男人。

還真出獄了啊。

她恍惚的想,只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張俊不過是她前男友之中的一名而已,還是讓她差點失身于惡心老男人的罪魁禍首。

惡念倏得閃過——

啊。

如果這人和惡鬼碰上,會怎樣呢?

終于不用那麽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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