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起
風起
次日，謝清妩就帶着書本和茶點去了行止院。
卻被告知世子不在院裏。
就在這時，一道驚詫中飽含着怒意的聲音響起，“你怎麽在這？”
“好啊，果然是心機深沉的狐媚子，大哥的院子是你能來的嗎！”
謝清妩心道糟糕，是她太心急了，早知道該過幾天再來的。
謝思敏急匆匆的走過來，怒目圓睜，還沒走近就一直嘴中不停，“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謝清妩心中不懼，只是明白今天多少是要遭點罪了。
謝思敏剛一走近就對着謝清妩肩膀一推，謝清妩本就沒有存心和她對抗，想着謝思敏要是早點出了氣就能早點放過她，所以不閃不避。
只是身子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蹙了蹙眉，沒有開口。
她心知現在說什麽謝思敏都不會聽的。
謝思敏這邊，看着低眉順眼一聲不吭的謝清妩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瞧着她素白卻仍不失顏色的嬌豔臉龐，不用刻意突顯的婀娜身姿，心底的火氣就不停的往上冒。
這時候早就說不清是什麽心思了，或許是為小姐妹福昕郡主的叮囑，但更多的其實是同為女子的嫉妒。
身為家世顯赫的京中貴女，謝思敏自恃身份高貴，目中無人，性子更是張揚跋扈。
可真論起身份，其實比不上大房受國公爺寵愛的謝寄月，論名聲，胸無點墨的她也比不上二房才名遠揚的謝恣意。
甚至長相也只算得上是清秀，比不上國公府裏其他姐妹，現在來了一個身份低下樣貌過人的謝清妩，正好成了她的出氣筒。
謝思敏第一眼看到謝清妩就不喜，憑什麽她身份低微卻能有這樣的樣貌。
大哥才不會被她迷惑，不安分的賤人就該受到懲罰。
于是謝思敏加重了手下的力氣，第二次推了謝清妩的肩膀。
謝清妩沒想到謝思敏的手勁會有這麽大，一時間被推得穩不住身體，倒在了地上，手掌擦過地面，磨出了血，火辣辣的疼。
其實謝思敏從小習武，好舞刀弄槍，力氣自是比尋常女子大得多，手下故意使了幾分力，被她這麽狠狠一推，謝清妩肯定是要摔的。
一旁的落風根本來不及反應，見自家小姐被推倒一時間着急又氣憤，語調便高了幾分，“姑娘！”
“這是在幹什麽”一道清朗卻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吓得謝思敏頓時一激靈。
“大哥”見到來人，謝思敏不由得生出一絲懊悔，大哥一向不喜吵鬧，教訓人不應該在他院子前的。
是謝璟回來了，他一來就聽到了丫鬟的驚呼，更是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謝清妩，頓時就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謝表妹難道是自己倒在地上的嗎？”，謝璟的語氣淡淡，但謝思敏知道大哥一向正直守禮，不喜她仗勢欺人。
謝思敏撒嬌道，“是思敏不好，不該在大哥院前放肆的”
“是放肆不放肆的事嗎？為何要動手？”
“我就是……就是一時手快嘛”
“此事是你不對，理應向表妹道歉”
“道歉！”謝思敏一臉不可置信，“我憑什麽向她道歉”
“她又算什麽表妹”
“不過是一個打秋風的破落戶……”
“憑你言語輕浮，行為粗魯！你還有國公府姑娘的樣子嗎？”謝璟冷聲打斷謝思敏的話語，态度冷淡，語氣強硬。
謝思敏最怕的就是國公爺大伯和世子大哥，此時被謝璟厲聲呵斥，心底的懼怕湧了上來，只好不情不願的道歉。
态度的敷衍有目共睹。
謝清妩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卻收到了謝思敏兇狠的眼刀。
“回去抄寫《女訓》二十遍，三日後交與我，不準讓人代抄”
“大哥！”謝思敏聞言大叫，她從小耐不住性子，最怕的就是讀書寫字，罰抄對她來說可謂是一種折磨。
謝璟不予理會，轉而問道“你來是為何事”
謝思敏見大哥心意已定，這《女訓》是必抄了，才不情不願的對謝璟說，“過幾日府裏要辦游園會，我是來問你會不會來的”
“看情況”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謝思敏告辭，臨走前還死死瞪了一下謝清妩，看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謝清妩苦惱，還不如別讓謝思敏道歉了。
不過世子能為她主持公道，也是出于道義。
“多謝世子表哥”
“無妨，表妹前來所為何事？”
“原是為了還書的”書在落風手裏收着，謝清妩剛才倒在地上感覺衣服也髒了，現在不适合和世子多說什麽，便也想告辭了。
落風交過書本，謝清妩行禮告退。
“表妹的手傷了，還是先進來處理一下吧”謝璟的視線從謝清妩的臉上落到了她的手上。
“不礙事，回去處理也是一樣的”謝清妩掩住傷手。
“畢竟是因為我受的傷，表妹還是随我來吧”說完謝璟就往院子裏走。
謝清妩沒來得及拒絕，現在把人叫住就不禮貌了。
只好跟着謝璟到了書房。
跟着謝璟進院的随從不多，到了書房前都自覺的停在了書房外，謝清妩猜測是有什麽規矩，便也讓落風待在外頭，自己拿着書和茶點進去了。
進了屋子，就見謝璟已經拿出了一個木盒，打開木盒，竟是一些基本的包紮物件。
看樣子竟然是要給她親手包紮了。
謝清妩有些驚訝，“世子表哥對包紮感興趣？”
“先前曾随程将軍習武，有些小傷小痛自己處理更方便”
“原是這樣，那便謝過世子表哥了”
謝清妩把手平攤着放在桌上。
謝璟低頭就看見了她的手，纖長秀麗，雪白瑩潤，現在掌心一片血紅傷口，因着和周圍皮膚的鮮明對比，看上去頗有幾分觸目驚心，其間還偶有沙礫雜物，看上去猶如美玉生瑕，令人惋惜。
謝璟按住她的指間，先拿過茶盞為她沖洗傷口。
溫和的水流對傷口的刺激不大，細小的沙礫灰塵被清水帶走，周遭多餘的血液也被一并沖走，顯露出傷口原本的模樣。
小半個手掌心都擦傷了，傷口不深，面積卻大。
謝璟目光轉為冷沉的看着傷口，手中力道稍稍加重，謝清妩本能的想要退縮，卻被謝璟用力拉住。
原本只捏着三個指間改為了托住整個手掌，大手嚴絲合縫的包裹住小手。
謝璟的手心是灼熱的，謝清妩的手背卻有些冰涼。
冷熱相接，謝清妩感到些許不自在，謝璟卻好似全然不在意。
這樣的動作，于男女間是有些親密了 ，就好像有情男女牽着手互訴衷腸一般。
“上藥時可能會有些疼，表妹且忍一忍”謝璟的聲音認真且嚴肅，表情也是再正直不過。
謝清妩忍不住被他提醒得緊張起來，一時間旁的心思也都不見了。
謝清妩是最怕疼的，小時候摔一跤都要姨娘哄上半天，後來漸漸不愛玩鬧，許多年沒有受過傷了。
因此，等止血的藥粉逐漸滲透傷口，刺激得感到疼痛時，謝清妩忍不住的就要縮回手。
“表妹忍耐”謝璟眼疾手快的抓住那只往回縮的手，一把鉗住了謝清妩細瘦伶仃的手腕。
太過瘦弱，好像稍用點力就能鉗斷。
這是謝璟的第一個念頭，她人如其腕，也很瘦弱，像春末時節的白玉蘭，好像風一吹就随時會掉下枝頭。
謝璟的動作娴熟迅速，上完藥很快就包紮好了。
謝清妩這回終于縮回了手，真心實意的道謝，“真是謝過表哥了”
“無事”
謝璟垂目收拾起東西來，謝清妩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通過緩和的面部表情來判斷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穩定。
“既然無事，我就先告退了，表哥先忙”謝清妩想了想還是趕緊回去的好，現在她的衣裳不潔，總歸是失了禮數，不好見人的。
“你說你是來還書的？書都看完了？可有疑惑之處？”
“都看完了，本就是本雜書，無甚不解之處”
“既如此，也罷”
“那清妩就先告辭了”
“嗯”謝璟看着謝清妩緩步邁出書房，一點點看着那抹纖細背影淡出視線，許久也不曾移開。
面上似古井無波，眼神沉如淵墨。
沒人能看透他在想些什麽。
這廂謝清妩回了院子就又遇到了蘇氏。
蘇氏是真心為謝清妩打算的，因此對昨日賞菊宴的結果也很關心，這不，迫不及待就來詢問了。
只不過聽到少女對那三人行為舉止的描述，有些失望，“肯定是那康婆子敷衍我，找的盡是些濫竽充數之輩，過幾日姨母再給你換些更好的相看”
謝清妩應了聲好，猶豫道，“昨日我見世族子弟多張揚奢靡，好飲酒玩樂，少有賢能有才之輩……”
“……姨母可曾想過找些努力上進的寒門子弟”
“寒門子弟，會不會太窮酸了，姨母怎能讓你去過苦日子”蘇氏皺眉，謝清妩的門第不高，但凡好些的世族子弟都算是高攀。
高攀的苦和低嫁的辛酸，都是難為外人道。
“姨母，我不怕吃苦，只要人是上進有才華的，便總會有出頭之日”
“明年三月不正是春闱，現下應已有許多舉子上京備考，不如讓人先留意着，屆時也可作為備選之策”
“倒是也有道理，不過啊，還是先相看姨母為你找的世族子弟”
“清妩當然聽姨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