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起

風起

雖然和謝恣意同坐一輛馬車，可是謝恣意一上車就自己拿了一本書看，一句話也沒和謝清妩說過。

謝清妩明白謝恣意并不想和她交談，說白了就是看不上她。

不過就是看不上而已，總比明晃晃的針對和暗地裏使絆子來得好，謝恣意是清高的，不屑于對付她。

她巴不得世家小姐都這樣，反正她也不是來和她們交際的。

地位不平等的交際只會徒耗心力。

快到賞菊宴之前，謝恣意才放下書本，斜過眼瞥她一眼，道“到了宴上，你最好安分守己，別鬧了笑話，丢了國公府的臉”

“謹遵四小姐叮囑，阿妩知曉”

謝恣意轉過眼，沒再開口。

進了園子，謝恣意就遇到了自己的手帕交小姐妹，幾人低聲交談幾句，一向面冷的人也多了幾分青春的活力。

謝恣意沒有管她，很快就和姐妹們離開了。

謝清妩沒有跟上去，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默默觀察着。

園子裏最初男女泾渭分明，慢慢的，兩方人馬就有了交融的趨勢，後來便也三三兩兩交談在一起了。

大旬的男女之防不算嚴苛，未婚男女間的相看更是尋常。

園子裏丫鬟小厮們交錯流動，小姐少爺們談詩頌樂，十分熱鬧。

來來往往的人潮裏，謝清妩總算找到了一個臉熟的人，是王家庶子。

只見他一身青色長衫，身形高瘦，長相俊秀清逸，只是面色拘謹，正在和幾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們交談。

說了幾句竟有些面色泛紅。

過于小家子氣，謝清妩暗想，一個男人怎麽能說幾句就臉紅了，這怎麽能幹大事。

哪個成大事者不是喜怒不形于色，城府自在心底？

也不知道這性子改不改得了。

謝清妩繼續觀察着他。

沒過多久，這王家庶子一行人就往別處走了，謝清妩正在猶豫要不要跟上去，就瞧見了她的第二個目标男子。

于是便按兵不動了。

二號是林家庶子，家中排行三，已是舉人，只待明年三月的春闱，聽說學問不錯，現在祿寧書院求學，家中清淨，只是父輩不是京官，在上京城裏權勢門路弱了些。

謝清妩卻不在乎，其實她更屬意這林三。

只見林三和一個白衫公子同道，白衫公子的衣物配飾看上去都很不凡，面容有些普通，卻有一副目空無人的架勢。

和二公子有些像，正說着，二公子就從園子另一邊走了進來，笑嘻嘻的和白衫公子打了招呼，而後二人頗有狐朋狗友的架勢，有說有笑的走了。

那林三就跟在他們後面，像個小厮。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麽樣的人交什麽樣的朋友，也許林三是為了攀附權勢，好謀出路，可是太過急功近利，目光短淺。

這樣的富家纨绔，除了吃喝玩樂，能于仕途上有什麽益處？

短時間也許能有些風光，時間久了，被歸成一類人了，屆時名聲難以挽回，世人的偏見就成了一座無形的高山了。

林三不行。

謝清妩眼神探尋，第三號目标秦五好像并沒有在園子裏。

王二也沒了蹤影，謝清妩一時間沒了事幹，就想着換個地方待會兒。

沒想到，剛走到水池旁，就聽見了調笑聲，謝清妩看見亭中有幾個衣着華貴的女子們在嬉笑聊天。

其中坐在中間的女子面容明豔，目光灼灼，上一秒還在笑着逗趣，下一秒就冷了臉色，目光正對着謝清妩。

謝清妩心道不妙，想立刻開溜。

還沒走幾步就被攔住了路。

于是被迫着帶到了女子面前。

謝清妩低着頭，只聽見女子問旁邊人道，“這就是你們府上新來的破落戶？”

“正是，她啊就是一個姨娘的親戚，和國公府哪算得着什麽關系”

謝清妩這才知道，原來今天五小姐也來了。

“難怪長得一副狐媚子樣，我可聽說那些出身低下的女子最不安分，思敏你可小心着點”

“謝郡主關心，我才不怕那些不安分的女子，大不了教訓一頓就好了”

正是國公府五姑娘謝思敏，言語裏的惡意幾乎是不加掩飾。

眼前女子是郡主，想必就是府裏的主人元安長公主的女兒福昕郡主了。

“世子哥哥一向溫和，有時候會讓心懷不軌之人鑽了空子，思敏作為他的妹妹，只好多上點心了”

“郡主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她靠近大哥的院子”

謝思敏特意在謝清妩面前重聲說道。

福昕郡主沒再說什麽，謝思敏卻像打了雞血，說得興奮了之後，還刻意走到謝清妩身邊。

謝清妩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心裏卻明白了福昕郡主的意思，原來她喜歡世子，所以厭惡她過盛的樣貌，擔心她勾搭了世子。

迫不及待就要敲打她一番，同時還讓謝思敏當了盯梢。

謝清妩只希望福昕郡主多數落幾句，對沒有任何反應的她感到無趣，然後趕緊放她走。

福昕郡主語氣懶懶，随意說道，“行了，讓她走吧，礙眼的很”

郡主發話，謝清妩總算舒了一口氣，言語奚落對她而言不痛不癢，只當發了會呆，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

反正謝思敏也不可能時時盯着她，可管不到她去找世子。

謝清妩沿着小道就要走回園子，可正當她走到道上，一個身形高壯的婢女就故意撞了過來。

身輕瘦弱的謝清妩一下就被撞進了一旁的荷花池裏。

池子不深，卻有厚重淤泥，謝清妩沒有性命之憂，卻是一身狼狽。

池子裏沒有倚仗，謝清妩踉跄着勉強站起，孤零零伫立于枯荷殘葉中間，鬓發淩亂，淤泥滿身。

岸上貴女們以她為笑料，指指點點，嘲笑譏諷，欣賞夠了她的狼狽景象後揚長而去。

秋日的池水寒涼，冷風一吹，凜冽透骨。

謝清妩冷得控制不住的顫抖，卻無端起了一陣心火。

高傲尊貴如福昕郡主也為謝璟思慮嫉妒，如果謝璟喜歡她，那才是真切傷到福昕郡主的心呢。

打蛇打七寸，人也有要害。

謝清妩緩慢挪到岸邊，有下人帶她去換了身衣服，謝清妩沒了任何心思，先回到了馬車上等待。

到了傍晚，謝恣意才帶着笑意回到了馬車上。

見到大變樣的謝清妩也沒說什麽。

又是一路無話。

到了大門口，卻正好遇上了世子回府的馬車。

謝恣意行禮打招呼，謝清妩也跟着行禮打招呼，沒有擡頭多看謝璟一眼。

耳邊響起謝璟隽冷嗓音，“四妹妹不必多禮”

謝恣意微笑回應。

等到謝清妩直起身子擡起頭才帶着一絲驚訝道，“原來謝表妹也在，那便也不必多禮”

謝恣意一下注意到了謝清妩，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是熟悉的警告之意。

謝清妩真的想笑，一個個的生怕她勾引謝璟，警告警告再警告。

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得響嗎？

如果謝璟心智堅定，又怎麽會被她輕易勾引，紅顏枯骨，只有淺薄庸俗之輩才會過于注重外在。

只是對于謝璟，倒是心情複雜了。

說起來她今天被福昕郡主為難也是因為謝璟。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無端被牽連的她莫名遷怒，現在一點兒也不想看見謝璟。

所以謝清妩仍舊低着頭一動不動。

三人很快分道揚镳。

謝清妩回到了捧雪院，落風歡喜的迎上來，看到謝清妩之後面色大變。

“這是怎麽回事，小姐可是出了什麽事”

“無事，備水沐浴吧”

謝清妩感到情緒低落，她意識到無權無勢，地位低下，那便是人人可踩，肆意作踐。

在這權貴多如狗，官員遍地走的上京城裏，她真能找到一門稱心合意的親事嗎？

憑着這低微的家世，她只能配小官家的庶子，但凡家事稍微高些的都瞧不上她，或者只能做妾。

她不會做妾。

姨娘畢竟深居內宅，能獲取到的信息有限，今日面見目标男子情況算不上好。

王二還可觀察，林三是不行的，秦五還沒見着面。

謝清妩心裏對秦五實則也沒報什麽希望。

蘇氏對男子情況的了解實在有限，浮于表面。

只能淺顯的知道家世長相，內裏脾性如何完全不知，這可不行，過日子實際看的還是男子秉性。

不求上進，心思浮躁，花心放浪之人，便是有再好的家世樣貌也無用。

終究還是霧裏看花。

她該尋個霧中人才是。

男子最了解男子的心思。

眼界過人者才能看破旁人的品性。

二者兼并之人，目前她能接觸到的，唯有世子。

世子是男子，平日裏接觸男子多，而且他就任吏部尚書，掌握着朝中官吏的任命調遷，知曉許多年輕的官員背景情況。

素聞世子知人善任，識人之能也是少有人及。

最重要的是，世子還負責明年的春闱。

春闱，每次春闱總會有出頭的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寒門子弟。

若能找個寒門子弟，夫妻攜手并進，也不失為好出路。

謝清妩一想，心中對世子那點微末的芥蒂也消失不見，甚至開始懊惱剛才的無禮之舉。

世子啊世子。

謝清妩心中念叨着，暗暗想着以後的計劃。

世子可不是會輕易被勾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