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溫王兩家有什麽糾葛, 沈家這頭也只是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料一提,過後也不會真有人記着這點破事,畢竟更重要的是雪濃和沈宴秋的婚事将近。
雖然雲氏回絕了陸秀芷, 但才過幾日, 陸秀芷又派人來沈家, 這次是有話傳達給雪濃。
雪濃進過一趟宮裏後, 對這些宮中的太監、宮女、娘娘甚至于皇帝都油然有了敬而遠之的念頭,她和陸秀芷也曾是手帕交, 彼此間知無不談, 那時候陸秀芷也像她一般, 受家中嫡母磨搓,能好生活着,就已很艱難,可才不過一年, 陸秀芷就已是高高在上的康嫔娘娘,她适應了宮中的爾虞我詐,并且為鞏固皇寵,不惜殘害人命。
她從泥沼裏爬出來,踩着別人得頭骨站上了雲端。
雪濃不懂這些內宮鬥争,但她知曉,她若沒有一點用, 陸秀芷根本不會來找她,她不願做那塊能讓陸秀芷爬的更高的墊腳石,她只想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雪濃還是見了宮裏來的太監,那太監是陸秀芷的心腹, 名喚魏俊海,雪濃上次留在儲秀宮時, 和他有過幾面之緣,他是陸秀芷跟前服侍的,聽陸秀芷說過,他原先是皇帝跟前伺候的大太監幹兒子,皇帝指給了陸秀芷,陸秀芷對他很是信任,凡有事務都要指派他。
這等地位的太監,雪濃見着也得行禮,魏俊海面白無須,對雪濃依然很客氣,先祝賀了她大喜,随後才道,“康嫔娘娘知道殊玉姑娘忙于婚事,是不得空來宮裏了,只是深宮寂寞,娘娘對姑娘挂心,總有不盡之言要跟姑娘說道。”
雪濃掬着笑聽他說。
魏俊海呷了口茶,道,“姑娘昔日和康嫔娘娘是好姊妹,從前有過戲言,曾說若将來彼此嫁人生子,或可互為親家,現今姑娘要嫁與首輔大人,也是美滿,娘娘感慨說,不知有沒有福分,小皇子能娶到您和首輔大人的女兒?”
雪濃心下明了,陸秀芷腹中懷的是男胎,若能平安誕下,就是皇長子,即使生母微瑕,以大陳皇室規矩,若要立太子,也得立長立賢,皇帝還沒立後,陸秀芷占了先機。
不管陸秀芷在宮裏如何風生水起,哪怕将來她真的母憑子貴成了皇後,雪濃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與陸秀芷母子有牽扯。
雪濃做腼腆狀,說,“承蒙娘娘擡愛,臣女很感激,只臣女身體虧空太多,有孕尚且是難事,當初也不過是戲言,娘娘不必放心上。”
魏俊海審視着她,半晌尖着嗓子笑道,“姑娘說的不錯,這也是娘娘一句玩笑話罷了,姑娘也不必放心上,只不過咱家好奇的是,姑娘現在是身子骨不好,若哪日身子骨好了……”
雪濃知道他的意思,唇邊含笑,“臣女将來若真有子孫福,也只希望他們安于尋常,品粗茶淡飯,遠離紛擾,喜樂順遂一世。”
魏俊海颔首,撂下茶杯,遞眼色給跟随的小太監,小太監将手裏的禮盒推放到案桌上,魏俊海便說了告辭,利索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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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濃打開了禮盒,裏頭是她曾經繡給陸秀芷的百子千孫圖,陸秀芷保存的很好,原封不動還了回來。
雪濃心底不是滋味,她和陸秀芷終究成陌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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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二十近的那幾日,沈宴秋按着規矩将三書六禮都辦齊全了,分毫不顯倉促。
轉眼到了二十日,全順天府的老百姓都上街頭看沈家的熱鬧,沈家可謂是大張旗鼓辦這場婚事,光拉嫁妝的馬車就從街東排去了街西,十裏紅妝毫不誇張,一路放着炮仗,遇見有百姓道喜喝彩的,婆子們抓着備好的銅板沿途撒,惹得一堆人哄搶,又有小厮沿途清道,謹防生亂,壞了喜氣。
街邊最角落的胡同巷子裏停了輛馬車,車簾是掀開的,溫雲珠探頭出來張望,瞧着那些闊綽陪嫁,心中妒恨交加。
她将車簾放下,沖坐在車內閉着雙目的周氏道,“母親,今兒是那賤人出嫁的日子,她當真忘恩負義,連咱們都不記得請。”
周氏捏着太陽穴,道,“你哥哥怎麽死的你忘了?她沒叫沈宴秋對我們宣平侯府趕盡殺絕,就算是對我們大恩大德了,哪裏還記着什麽恩情,她跟我們現在是大仇。”
溫雲珠想到溫子麟的死狀,不覺哭道,“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哥哥人高馬大,她如何殺得了他?”
周氏道,“你哥哥早就對她五迷三道,我當初只以為她老實,卻不知她狐媚了得,單說王昀,能把她畫進那等肮髒污穢的畫裏,豈不知她真跟王昀有過什麽勾當,才能勾的人念念不忘,現今沈宴秋都要娶她,憑她一個孤女,豈能讓沈宴秋娶她為婦,怕也是在床上伺候的服帖了,我這些年是真看走了眼,原想着咱們宣平侯府家風清正,她雖是不詳妖孽,可只要好生教導,也能改過自新,她這根子裏就是糟爛的,招蜂引蝶慣了,就是嫁給沈宴秋,她也不會安分。”
溫雲珠擔心道,“若像母親說的,她定還要回來勾引王昀哥哥!”
周氏冷笑,“得了,她現在都是首輔夫人了,能看得上王昀嗎?她只會攀更高的枝。”
比沈宴秋還高的枝,在這京裏除了龍椅上那位再想不到其他的。
溫雲珠頗為贊同道,“母親說的是,宮裏那位康嫔娘娘不就與她交好,先時都做了寡婦,還不安于室被皇帝陛下納入宮中,她一定也會這樣的,那時候首輔大人一定恨毒了她。”
周氏嘆了口氣,在她頭上摸了一下,“珠兒,你和王昀是既定的婚事,他就是再不喜,也只能娶你,将來他前途坦蕩,你是他夫人,也和他榮辱與共,為着咱們家,委屈你了。”
溫雲珠靠到她身上,心中對雪濃的恨意更濃了一份,雪濃是被沈宴秋求娶進門,她卻只能用下三濫的法子才逼得王昀娶自己,好在她如願能嫁給王昀,以後她跟王昀夫妻一體,有王昀在,他們宣平侯府沒那麽容易沒落。
周氏道,“你哥哥的仇雖暫時報不上,我也叫他們延平侯府吃了教訓,現下他家三房兒媳婦躲回家裏養胎,那些鬼神之言定傳到雪濃耳朵裏,她自己做的孽,一定能報到她頭上。”
上回她去魏國公家送禮,正好聽下人說延平侯的大兒媳婦來做客,恰見着她家大姑娘在水邊玩,她恨心起,便把那孩子推進了水塘子裏,可惜沒死成。
後來她多番打聽,又聽說他家二兒媳婦去法源寺上香,她又叫人在必經的水潭邊潑了層油,果然就滑倒了,胎也沒保住。
這是他們延平侯府的報應,若雪濃是兇手,他們延平侯府就是幫兇,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周氏掀簾子瞧禮隊走遠了,才說,“今兒王家定也要去吃喜酒。”
“王昀哥哥大概是不想去的,他喝醉酒後還把我當成了雪濃,說她瞧不起他,她和沈宴秋都讓他丢盡顏面,”溫雲珠撇嘴,一想到王昀的醉鬼像,就生氣,她竟然被當成雪濃,她那般卑賤如何比的自己尊貴,王昀着實是瞎了眼。
周氏一定,呵呵笑着,命馬車轉道朝王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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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正喜慶歡鬧,雲氏樂的連轱辘轉,招呼來慶賀的貴客入座,忙裏稍有空閑,她還惦記着雪濃,叫金雀去廚下把煲好的烏雞湯先送去給雪濃喝掉,再吩咐金雀,讓廚下單獨做幾個合雪濃口味的菜,等入新房了送去給雪濃填飽肚子,今晚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辰。
恰時有婆子來傳話,說王家人來不了了,雲氏一問,才知是周氏帶着女兒又找上門,王家畢竟理虧,今兒個只能依着周氏,兩家在談婚事相關事宜,所以無奈就來不了了,但是禮随到。
雲氏免不得心生譏諷,這入了朝堂就是不一樣,自己先生成婚,他做學生的竟不來,跟誰說都是他這個學生不知體統,終歸是他們沈家欠着王家的,雲氏也不能真有脾氣,這大喜的日子,哪能因這不值當的人晦氣。
這廂府裏的貴客都差不多到齊了,連宮裏都來了人,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監,替皇帝來觀禮的。
雲氏忙去三房,催促請來的全福太太趕緊給雪濃梳妝,這全福太太也不是好請的,得是兒女雙全,夫妻和睦的富家太太才能擔的上全福太太。
全福太太一得了雲氏的指示,便匆忙給雪濃梳妝盤髻,雪濃坐在鏡子前,瞧自己的頭發慢慢盤成婦人發髻,全福太太挑了兩朵“榴開百子”、“松鹿同春”等樣式的絨花簪進發髻裏,再配上鳳冠霞帔,這一身新娘服飾才算好。
雲氏瞧着雪濃這樣的打扮,以後再見就是大房的人了,不免含淚叮囑了幾句,雪濃也被她情緒渲染,相互間垂淚不止,只有真正嫁過女兒,才能明了這母女分離之苦,所幸她嫁的是沈宴秋,至少還同處一個屋檐下。
外頭催了。
雲氏忙将紅蓋頭蓋上,扶着雪濃坐上院裏的花轎,欣慰的看着花轎擡去大房,她也跟着往禮堂方向去。
這會子入黃昏,卯着時辰該拜堂成親了。
衆人都聚到禮堂前,見沈宴秋身着一身新郎喜服,難得沒病氣,倒是身姿挺拔,逢人三分笑,紛紛拱手敬賀他小登科之喜。
一會兒花轎到了禮堂,金雀和另一個大丫鬟将雪濃從花轎裏扶出來,小聲提醒着雪濃擡步過鞍橋,再踩着米袋,耳聽喜娘唱聲,“傳袋代接袋代,一代勝過一代。”①
她終于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到沈宴秋跟前,她的手再被丫鬟交到沈宴秋手裏,他有一雙寬大修長的手,可以輕易将她的手包在手心裏,他牽着她進禮堂,以後餘生他也會牽着她淌過風雨。
沈宴秋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三房也只有雲氏,雲氏自然算作是雪濃的母親,要上座,二房的二老爺沈伯庸則代沈家死去的大老爺坐在上首,接受兩位新人行禮叩拜。
待到禮成,新人先入洞房,雙雙并坐在床頭,全福太太将一些花生、紅棗等物撒進床。
随後是喜娘提醒沈宴秋要掀蓋頭喝交杯酒了。
雪濃心都提了起來,異常緊張的任由紅蓋頭被喜秤一點點挑開,她整張臉羞紅,垂着眼不敢看沈宴秋。
丫鬟捧上交杯酒,沈宴秋拿起兩杯,其中一杯遞給雪濃,兩人交互着手腕喝下酒。
全福太太便有眼力見的示意喜娘等會子再讓沈宴秋出去迎客,各自先退出新房,只留新人在裏邊兒。
房裏一靜,雪濃更是嬌羞,越發的不敢跟沈宴秋對視。
沈宴秋端詳她片刻,覺着鳳冠太大太重,她頭估計壓着難受的很,便擡手幫她把鳳冠拿下來,這才看清她臉上的妝容,新婦要絞臉,這臉吹彈力破,好似剝了殼的雞蛋,兼之上了胭脂水粉,打扮的要比平日更明豔些,挽上發髻後,也有了新婦的端莊妩媚。
沈宴秋伸指撫到她臉頰邊,微低頭親她的臉,她當即緊閉眼,雙手柔柔的抵在他肩頭,也攔不住他親自己,衣帶也有些松,她覺着自己應該硬氣點不要跟他洞房,可是她腰軟的直不起來,被他親的趴倒在他胸膛上,他的手還放肆撫進衣襟內,她拿他沒一點辦法,發着顫受他欺捏。
等外頭有人叫了,沈宴秋才意猶未盡的把雪濃抱到床裏,蓋了點被道,“我遲些時辰才能回來,你要是困了先睡。”
他說着出去了。
雪濃眼眶紅紅的看着他出新房,小聲罵了句壞人,臉也埋進被褥裏。
片刻金雀進房裏,先把她扶起來,瞧她身軟體酥,衣衫不整的,雪白皮肉上落了幾點紅印子,知是沈宴秋趁着這點空頭都要疼一疼人。
金雀先服侍她更衣,左右已行過禮,不必再穿那麽厚重的新娘服,等出來,房中桌子上已經擺上熱騰騰的飯菜,金雀笑說是雲氏怕她肚子餓,一早讓廚下準備好了,等她吃飽了,才有力氣對付漫長夜晚。
雪濃依然羞着臉,什麽叫對付漫長夜晚,她想着沈宴秋還不知何時能回來,她睡着就好了,也用不着對付。
她肚子确實餓了,先用了飯,便去洗漱歇下,新婚夜裏怎麽也睡不着覺,想着等沈宴秋回來以後,定不會饒她,當真是怯羞不已。
沒會功夫,沈宴秋竟回來了,他沒喝多少酒,今兒是他的好日子,也沒人敢灌他酒。
沈宴秋慢騰騰的進盥室,再出來也換下了喜服,穿的還是平日寬松亵衣,來至床前,只見雪濃縮在裏側裝睡,眼睫抖得誰都瞞不了。
沈宴秋輕輕笑了聲,一側身歪到枕頭上,撥開被,伸手解她穿的寝衣,将解開了些,乍露春色,她就睜開眼來,想避開他的手,往另一頭躲。
沈宴秋凝着眸捉住她道,“都嫁給哥哥了,這回跟哥哥鬧,三嬸可不會幫着你。”
衣衫褪去,雪濃無促的被他按在懷裏,細着嗓子哭,片時就搖搖晃晃倒下去。
染了一室春喜。
次日晌午,夫婦倆才起床。
雪濃叫沈宴秋纏了大半宿,起來身上照樣是懶軟的,好在大房沒有長輩,她不需給長輩敬茶請安,只等着下午時再回床歇一歇。
沈宴秋因才成親,朝廷放他三日假,便也賴在房裏看公文。
才用過早飯,雲氏遣了丫鬟來交接管家事宜,昨兒收的禮錢也要雪濃自個兒收好。
雪濃便把一應庶務先料理好,這麽着也忙到了中午,和沈宴秋一起用過午飯,他又摟着她回床疼膩,消磨到下午,雲氏倒過來了,要跟沈宴秋說事。
雪濃沒力氣下床了,沈宴秋去見雲氏,片時金雀匆匆進房,服侍她穿好衣服,說道,“奴婢才在外面聽咱們二爺和雲夫人說話,那王家的真不是東西,您和二爺大婚,他家一個人也沒來,二爺說,以後就當沒他這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