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說, 資本如果有50%的利潤，就會铤而走險，如果有100%的利潤, 就敢踐踏人世間一切法律。

在陳浩東看來, 和宋洛平恢複父子關系這件事，一旦得以實現, 那就是一宗只賺不賠的買賣。

陳浩東仍然記得他當年第一次見到宋洛平這個兒子時，宋洛平望着他的眼睛裏。明顯充滿着對父親的期待和向往。

陳浩東活了這麽多年, 他深刻的明白，得不到的, 永遠更渴望擁有。

所以，在來林松島之前, 陳浩東還是抱着僥幸心理，覺得宋洛平心底說不定還仍然對他這個父親存有那麽一絲期盼和渴望。

只要他這個父親親自去到林松島, 出現在宋洛平面前, 宋洛平可能就會被他的行為給打動。

可現在, 看到宋洛平望着自己那冷冰冰的眼神, 陳浩東突然意識到, 他之前的那一番心思, 十有八九會變成奢望了。

宋洛平看向他的目光，好似一把鋒利的利刃一般，閃着刺骨的寒芒。

陳浩東心中很清楚，這絕對不是一個兒子會望向父親的眼神。

宋洛平的目光實在太尖銳，陳浩東甚至被吓得不敢和他直接對視, 而是倉皇地移開了自己望向宋洛平的眼神。

宋洛平毫不遮掩自己對陳浩東的厭惡, 望着陳浩東說道：“當年要斷絕關系的是你，現在主動找上門來的又是你,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可笑嗎？”

陳浩東被宋洛平這話說得啞口無聲，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見陳浩東這個當爸的在關鍵時刻竟派不上用場，陳洋急忙開口道：“洛平哥，爸他已經知道錯了，他這些年沒少跟我們念叨你，擔心你過得不好呢。他這回帶我過來，也主要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那如果看到我過得不好，你們打算怎麽辦？”

陳洋說謊不帶眨眼，“那肯定不能袖手旁觀，能幫多少是多少呀！”

“行，那你們借我400塊吧，我也不借多，就400。”

宋洛平這話一出，陳洋和陳浩東瞬間傻眼了。

400塊還不算多？那什麽叫多？

陳浩東雖然想要有一個副團長兒子，但他可沒打算為此付出什麽。

陳浩東急忙開口問：“洛平，你要400塊錢做什麽呀？”

宋意和宋悅此時都站在顧雪身後。

宋意朝陳浩東說道：“你管我們做什麽呀？你們剛才不是說心疼我爸爸嗎？你們要是真的在乎我爸，那就應該趕緊掏錢呀！你們應該不會是那種嘴上說着好聽，實際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吧？”

“沒錯，我女兒說得對。真在乎我，那就啥話都別說，直接先借我400！至于之後還要借多少，我現在還沒想好，等之後有需要了，就再找你們！”

“之後還要借？”陳洋忍不住驚呼。

“瞧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既然你們要和我們家恢複來往，那我之後需要了，肯定還要再找你們的啊。”宋洛平一副陳洋怎麽這麽大驚小怪的模樣。

陳浩東哪能看不出宋洛平這是在故意為難他們，但他也不敢真的答應下來。

畢竟如果答應了，宋洛平真要找他們借錢怎麽辦？

而一旦借出了這錢，他想要找宋洛平讨還時，宋洛平拿他們的父子關系說事，那這錢還能拿的回來嗎？

很大概率就是要變成一筆糊塗賬。

宋洛平望向陳浩東：“你想要當我爸，不可能半點表示都沒有吧？你堂堂一個海市第七棉紡廠副廠長，出門在外，身上肯定有帶不少錢。你有帶多少，現在全都借我，如果湊不夠400的話，你回家再寄給我也行。”

見陳浩東和陳洋一臉糾結為難，宋蘭梅無語到笑出聲：“剛才還一口一個說擔心，現在真讓你們掏錢出力，倒是立刻就現出原形來了。”

宋蘭梅望向陳浩東和陳洋：“咱們都心知肚明彼此對對方毫無感情可言，所以就沒必要再繼續多浪費時間了。再說了，我們的晚餐還沒吃呢，沒心情跟你們在這白費口舌。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要是敢一直逗留在我家門口的話，那可別怪我往外潑污水！”

宋蘭梅說罷，看都懶得看陳浩東和陳洋他們憋火的神色，直接朝宋洛平和顧雪她們招呼道：“走，咱們回屋吃飯去！”

“等等！”陳浩東急忙出聲，“這輪渡都走了，我們今晚住哪啊？”

宋蘭梅撇了他一眼：“你這話倒是問得好笑，你住哪關我們什麽事？又不是我們把你們帶進這大院來的，我們家可沒認你們這兩個親戚！”

宋悅還記得江安丹剛才一直在外面喊話，她笑嘻嘻地道：“誰把你們兩個帶進大院來的，你們就找誰負責你們兩個今晚的住宿呗！”

“沒錯，宋悅這主意倒是挺好的。”宋蘭梅望向江安丹，“你既然有能耐把他們帶進來，那幹脆就送佛送到西吧，我們家就不摻和進你們的事情了。”

“對了，江安丹，我可好心給你提個醒，咱們大院的家屬臨時招待所這幾天都已經被住滿了，連個空房都沒有，所以你不用去那白跑一趟了。”

聽到宋蘭梅的提醒，江安丹臉色頓時變了變。

家屬臨時招待所住不下，那豈不是說，陳浩東和陳洋今晚很可能得在她家借宿一晚？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江安丹的臉瞬間有點綠了。

她怎麽可能願意收留兩個陌生男人進她們家住。

江安丹正想大罵宋蘭梅沒良心時，宋蘭梅卻“砰”一聲把宋家的院門關上了，并還從裏面把門給栓上了。

江安丹氣得在外面直跳腳，但無論她怎麽喊，宋家都沒人出來搭理她。

她轉過頭想跟陳浩東和陳洋他們罵宋蘭梅，卻突然發現陳浩東和陳洋正齊刷刷望着她。

江安丹怒目圓睜：“你們看着我做什麽，你們可別想我會收留你們！”

孫靈芝和田玲此時都還站在自家門口。

聽到江安丹這麽說，孫靈芝朝江安丹喊道：“江安丹，人是你帶進來的，你要是不看着他們兩個，那到時候咱們大院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負責得起嗎？”

田玲贊同地附和：“沒錯，咱們大院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瞎晃悠一圈的百貨大樓！你要是撇下這兩個人不管，那我可得去找葉翠微主任說一聲了，免得她什麽都被蒙在鼓裏，連咱大院來了兩個外人都不知道。”

見田玲搬出葉翠微來鎮自己，江安丹連忙說道：“行了行了，這麽一件小事，哪裏需要拿到葉主任面前說道，我把他們兩個帶回家就是了！”

江安丹氣呼呼地将陳浩東和陳洋帶進自己的家。

她本來是想看宋家的笑話，卻沒想到，竟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江明濤和劉靜娥剛才也在屋內聽到了外面的對話，對于江安丹把陳浩東和陳洋兩人帶回家這個舉動，兩人心中都有頗多不滿。

江明濤把江安丹拉到房間裏，朝江安丹埋怨道：“媽，你好端端的，幹嘛把外面那兩個人給帶進大院來！現在好了，咱家還得負責這兩個人今晚的住宿！”

江安丹被江明濤指責得不敢辯解一句。

江明濤：“咱家根本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他們兩個住，你去跟他們兩個說，讓他們今晚在客廳打地鋪将就一晚上。”

“還有，你讓他們兩個明天一早就給我走人，愛去哪去哪，反正不能再繼續待在咱家！”

見江明濤氣得不輕，江安丹急忙應聲：“好，我現在就去跟他們說！”

陳浩東和陳洋得知自己竟然要打地鋪時，兩人心中瞬間盡是不滿，但考慮到他們現在除了江家外，也沒有第二個去處，宋洛平和宋蘭梅壓根不搭理他們，所以他們也只能順從了江安丹的安排。

客廳的地板硬，再加上江家給他們墊在地上的被子很薄，所以一個晚上睡下來，陳浩東和陳洋第二天醒來時，都感覺一陣腰酸背痛。

江安丹甚至連早餐都沒給他們吃，就直接把他們父子二人給掃地出門了。

“這大院的大門在哪裏，你們應該知道吧，我就不送你們了！”

江安丹說完，就重重地把她家的門給關上了。

見江安丹如此明顯的嫌棄自己，陳浩東和陳洋心裏都氣得不行。

兩人又擡頭望了一眼對面大門緊閉的宋家，見宋家連個人影都沒，也只好不甘心地往大院門口方向走去。

在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宋家的外牆上突然冒出兩個小腦袋。

宋悅朝陳浩東和陳洋的身影呸了呸，“這兩個讨厭鬼，可算是要滾蛋了！”

宋意：“就是，要不是怕給家裏惹麻煩，真想把他們兩個打一頓，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奶奶和爸爸！”

見陳浩東和陳洋消失在自己視線中，宋意和宋悅這才從牆上縮回了自己的小腦袋。

陳浩東和陳洋都還記得昨天走進來的路，此時正沿着原路返回。

但漸漸的，他們發現了些異樣，似乎每個經過他們身邊的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他們，而且還時不時交頭接耳，仿佛在議論他們一般。

陳浩東和陳洋忍不住豎起耳朵，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這就是那個人渣和他的兒子？”

“就是他們兩個！”

“啧啧，長得人模人樣，結果幹出來的事卻是豬狗不如。”

“兒子，你以後長大了，要是敢像那個老人渣一樣忘恩負義，你老娘我就直接打斷你的腿！”

“媽，你說啥呢，你兒子我像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嗎？”

“你們說這種畜生怎麽還有臉找上島來的啊？可真是夠不要臉的！”

“這還用說，鐵定就是知道兒子現在有能耐了，所以就像只狗一樣巴上來呗！”

……

江安丹昨天帶着陳浩東和陳洋在宋家門口鬧出的動靜不小，所以大院裏的家屬如今基本都已經聽說了昨天發生的事情。

聽清家屬們的議論內容後，陳浩東氣得忍不住咬牙切齒，臉色也一陣鐵青。

他此刻心裏萬分又怒又悔。

他覺得自己不該走上這麽一趟的，不然他也不會在林松島這邊屢屢遭受到屈辱。

而目的沒達成，沒能逃過下鄉命運的陳洋，在回到海市後，依然每天在家裏各種鬧。

随着下鄉日子的臨近，陳洋的情緒更是一天比一天暴躁。

現在就連他們棉紡廠大院的其他人家，也都聽說了他們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事情。

這一天，陳洋又再一次為了下鄉的事，和陳家的人吵了起來。

“別跟我說什麽，你們等明年就會努力把我從鄉下給撈回來，這些全都是假話！我同學他哥之前不願意下鄉時，他家裏人也是這麽跟他說的，結果呢，他都下鄉兩年了，到現在都還沒回過城一次！”

邱靜柳：“別人家辦不到的事，又不代表咱們家也辦不到。等你爸年底當上廠長了，到那時，我們就把你從鄉下調回來。”

“廠長、廠長，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想當廠長，廠裏其他領導難道就不想當廠長嗎？你們怎麽就知道他一定會成為那個廠長呢？萬一升上去的，是和他不對付的呢，那我還能回得來嗎？”

聽到陳洋這麽說，一心盼着再升職的陳浩東，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

“陳洋，你發瘋夠了沒！我告訴你，這鄉你是不想下也得給我下！你要是有膽子逃的話，那你就逃吧，但到時候要是被知青辦那幫人給抓着了，你也別想我會去把你給救出來！”

見陳浩東發怒，陳洋的氣焰頓時就蔫了下去。

他眼睛轉了轉，朝邱靜柳開口道：“你們要是想我下鄉的話，行，但你們得給我300塊錢當安家費。”

陳升和陳飛這倆兄弟本來都坐在一旁沒說話，一聽到陳洋說要300塊錢，兩人頓時臉色就變了。

陳升直接朝陳洋呵斥道：“300塊錢？我看陳洋你是瘋了不成！”

陳飛：“陳洋，我知道下鄉不容易，但你也不能這麽獅子大開口啊！你長這麽大，你連一分錢都沒賺過，你憑什麽要家裏給你300塊錢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300塊錢，不然我就不下鄉！你們要是不怕知青辦來家裏鬧事的話，那就随你們便！”

因着陳洋提出300塊錢的要求，陳家再次吵成了一團。

最後，陳洋只拿到了一百塊錢，但他同時也要求陳家必須在一年內就把他給重新安排回海市。

陳浩東和邱靜柳答應了他的要求，但卻不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們最終并沒能實現陳洋的要求。

而導致陳浩東他們未來計劃生變的宋蘭梅，此刻正在林松島和宋洛平、顧雪以及宋意、宋悅和宋寶開家庭會議。

這個家庭會議是宋洛平召開的。

事實上，他一開始并沒打算讓宋意、宋悅和宋寶參與進這會議的讨論中，因為他覺得她們三個的年紀還太小。

尤其是宋寶，如今不過是剛學會說話，只會一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還沒達到流利說話的程度。

但宋蘭梅覺得無論孩子再小，這事終究需要考慮到她們的感受，所以就讓宋洛平把宋意她們三個也喊了過來。

“事情就像爸爸剛才說的那樣，因為那個小姐姐的爸爸媽媽都已經去世了，而且她爸爸還是個為國犧牲的英雄烈士，所以爸爸就想把她帶回咱們家，讓她成為咱們家的女兒，你們覺得這個事情怎麽樣？”

宋洛平在宋意她們過來之前，就已經把要領養孩子的事情，和顧雪以及宋蘭梅商量過了，她們兩人都不反對，現在就看宋意和宋悅她們的态度。

宋意和宋悅聽到宋洛平說要領養烈士家的孩子，也沒感到太大驚訝，畢竟大院裏也有其他人家在戰友犧牲以後，把戰友的孩子領養回家照顧。

這種事在大院裏，其實很稀松平常。

宋悅：“爸爸，我沒意見，你問宋意吧。”

宋洛平目光望向宋意，他知道宋意比較有主見，所以也沒催她。

宋意擰着眉思考了下後，也朝宋洛平點了點頭：“既然奶奶和媽媽都沒意見的話，那我也沒意見了。”

宋悅：“宋寶，現在就差你還沒回答啦，你說，你想不想再要一個姐姐？”

宋寶“噗”地吐出一個小泡泡，跟着宋悅學舌：“姐姐~”

宋悅笑着朝宋洛平道：“爸爸，宋寶這樣，咱們幹脆就默認她這是同意了吧。”

宋洛平點頭：“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我明天就出島去把那個孩子接過來。”

宋蘭梅：“那我明天就做豐盛些吧，當作給那孩子的接風宴。”

顧雪臉上露出笑：“媽你要大展身手，那咱家明天又有口福了。”

“好耶！”宋意和宋悅都為即将到來的大餐歡呼起來。

就連宋寶這個小娃娃，也跟着喊：“吃，吃，吃。”

“放心吧，奶奶忘不了你那一份。”宋蘭梅拿手帕擦掉宋寶要流出嘴巴的口水，笑着點了點她的小腦袋。

宋寶朝宋蘭梅嘻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