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計劃·赤陽·蛋糕·吾兒
計劃·赤陽·蛋糕·吾兒
簡回舟想了好幾個日夜的理由勸說簡諾青,思來想去居然找不到一點頭緒。
最後還是搬出了白解來。
“爸爸,等我出院了,我想和白解去他家鄉住一段時間。那裏清淨安全,适合我養病。”
簡諾青怔愣了幾秒,心口剛暈染開的暖色忽然變成了幹癟的苦,戳着那塊泛甜的軟肉一點點磨出鈍痛來。
“……好啊,好,白解那裏确實要安全一些……”
“但是爸爸,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向來好說話的簡諾青卻沒應答。
他說: “我就不去了,媽媽回來看不見我們會擔心的。”
簡回舟心事重重,沒發現簡諾青眼裏的情緒。
現在簡回舟腦袋裏全是自己離開了要怎麽給簡諾青留一點保護他的底牌。
他沒守住林多凡,簡諾青絕不能再出事。
“舟舟,白解他們之後會不會很忙呀”簡諾青問。
簡回舟點頭。
簡諾青像是一個想不到理由就撒了個幹癟的謊言一樣,幹巴巴又很期待的樣子: “上次你說要給他過生日的事……”
簡回舟視線向下落了下去,在眼睑處投下一片陰影。
“啊,先……”
“要不在你們走之前過了吧,”簡諾青急急忙忙打斷了簡回舟,理由又不足夠完全,激昂到一半又熄了火。
簡回舟有些小訝異,為什麽簡諾青忽然在意起了白解的事。
但這時候簡諾青的要求他很難拒絕。
因為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在什麽時候。
萬一簡回舟此去,再回不來呢
病房的窗簾被風掀起,簡諾青聽見風聲的時候也聽見了簡回舟的回答。
“好。”
簡回舟出院那天,是個晴朗豔陽天。
白解站在病房門口,看着簡回舟被一群大夫圍在中間叮囑事宜。
簡回舟沒有露出絲毫的不耐煩,像個乖學生一樣看着他們挨個點頭。
這樣的簡回舟讓白解有一點不熟悉。
因為簡回舟一直都是标準的學生氣少年,對着一切的規矩流露出不喜,但還是會規規矩矩按着那些流程走。
男生因為大病一場消瘦很多,一眼看過去鎖骨處都深深凹下去,落下一片陰影。
頭發垂在眼尾的地方,似乎是紮的他有點癢,所以總是伸手撥弄。
“好了,需要注意的就這麽多,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跟我們聯系啊。”
在主治醫師說出這句話後,簡回舟也乖乖的點了頭,随即看向了白解。
目光相對,簡回舟很慢的眨了眨眼,最後主動移開了目光。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一直延續到了醫院正門口,簡回舟在白解拉開車門的時候開了口。
“晚上回家吃飯吧,爸爸說他做了好吃的。”
白解手頓住了。
他這些天除了工作之外一直在想,他要如何去布下這個臺階讓他們順其自然的和好。
但林多凡的去世像是一個埋伏一樣一直落在他們之間,不論說什麽,似乎都能轉回來。
他們之間橫了一道疤。
所以白解一直沒有開口。
但對于那個理由和臺階,白解沒有放棄尋找。
就在他苦苦尋找的時候,簡回舟主動給了他一個角度,像是那個經歷千辛萬苦尋找卻毫無頭緒的人,忽然被人塞了滿滿一懷的珍寶。
本來他只要那麽一點點,從指縫裏露出來的一點點就夠。
簡回舟卻大大方方給了他好多好多。
白解看着簡回舟說完,沒等到他的回答就鑽進了車裏,腦子一熱也跟着進去了。
簡回舟: “!”
他看着白解迅速的湊近,忽然有點緊張。
“我問你話呢,快回答我。”簡回舟一手按在白解的肩膀上,輕輕抵住了對方往前的動作,同時轉移他的注意力。
“當然好了,我一直都聽你的。”白解沒有做什麽,似乎只是想靠近他。
簡回舟不知道說什麽好。
于是他點點頭,道: “那快走吧,別讓爸爸等久了。”
他沒有告訴白解這是給他準備的生日慶祝,因為他覺得這一頓飯更像是一次告別,最後的一個儀式,不好用慶祝來說。
只能委屈白解以這樣的理由提前過生日了。
看着街道兩邊的樹變得枯黃,簡回舟有些恍惚。
回憶的碎片凝聚在他剛坐上這輛車的時候,他因為羞澀而用力拉開了車後座的門。
他和白解在一片綠央央的光陰下對視。
……
“老板!有線索了!”
唐貍白的聲音出現在車載的藍牙上,一聲驚呼喊回了簡回舟的神。
“流浪殿給出線索,谌無黨羽出現在別山附近……”
“玄心長老也找到了位置最近的仙草,那裏已經有了蛇族蹲點的痕跡。”
白解打斷他: “那株仙草盯緊了別被他們采去就好,剩下的計劃我另有安排。”
簡回舟聽了幾句,忽然覺得頭暈。
他問: “什麽仙草谌無為什麽需要仙草”
白解言簡意赅的解釋了。
簡回舟心口一緊,像是被制住了咽喉一般。
“谌無找我,是為了要一個秘寶。我都沒見過那個東西,就引來了禍端。”
簡回舟閉上了眼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收住了即将潰敗的情緒。
“去別山探查,切忌打草驚蛇,我馬上回來。”白解利落的下完命令,這才遲鈍的看向了簡回舟。
簡回舟……應該會和他一起走的吧
也确實像他想的哪樣,簡回舟會和他走。
現在有關谌無的任何事都算得上簡回舟的主線任務,他要親自執行每一步,直到谌無被緝拿歸案。
他對上白解的目光,點點頭。
于是方向盤打滿,他們掉頭前往了管理所。
“等一下,白解。”簡回舟忽然驚起。
白解鼻音間回應了他。
“嗯”
“爸爸那裏,我還沒有……”
“我讓人看着了,一旦有動靜我們就趕回來。”白解說完後,又幹巴巴的補充了一句: “別擔心。”
簡回舟又縮回了座椅裏。
他回家不止是想和簡諾青一起吃頓飯,留個念想。
也是想落個結界,保護他。
林多凡的結局,他不想再感受一遍。
“……謝謝你。”
簡回舟小聲喃喃。
“……”
白解沒有回話。
之後簡回舟給簡諾青打了電話,說明情況後和白解一起進入了蓬萊大陸。
他依舊害怕,依舊不敢走延廊彎的紗,但他沒有再依賴白解。
所以白解伸出的手落在了空處,卷着四周白茫的霧氣落出一道嘆息。
他看着簡回舟平穩,但極緩慢的向前走,莫名看出了一點堅定來。
但他很失落。
……
“老板,我們派去的人發現了一些東西。”唐貍白一揮手,整個會議室裏像是瞬間面臨了黑夜一樣暗了下來,整個別山的模型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這個位置,我們發現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經過對比,證實了那些東西可以用作陣法的構建,具體用作于曾在鴉鳥族經歷的那個詭異的陣法,目前定名為吸靈。”
“我認為目前的任務是:阻止他們重新搭建吸靈陣法。”
白解看着別山的影思索片刻,伸手指了指一處角落。
那是一個口袋狀的山彎,在別山雲霧繞繞的環境下,那個窄的幾乎被遮掩起來的口子。
“這裏确實很隐蔽,但他的隐蔽也很吸引視線。老板,你的意思是”唐貍白看向白解,揣測着他的想法。
那個口袋隐蔽的太過明顯,像是一個放在匣子裏,惹眼的密寶。
簡回舟道: “谌無不是想成神嗎這裏放點好東西吸引他一下總能有點結果的。口袋一收就捏住了七寸。”
唐貍白皺眉。
他們想得到,谌無也一定會想到。
這個計劃幾乎是透明的,可實施性高,但完成度趨近于零。
白解沒有說話,卻化出一朵花來。
花蕊嫩白,從根莖起便是如玉一般的無暇模樣,一直到花瓣的中央泛起粉白的顏色,向上延伸成了赤紅的一折。
花瓣彎彎,邊緣彎着腰順住白解的手指落在了空中,吊出好看的弧度。
“這是……”唐貍白看了好半晌也沒得出來個結果,反倒是一邊安靜了整個會議的傅識欽開了口: “赤陽彼岸花。”
他看向白解: “你要拿這個引誘谌無嗎”
白解看着那朵花沒有移開視線。
“嗯。”
傅識欽翻白眼: “不如給我。”
白解頭也不擡: “不給。”
“萬一真被谌無拿走了呢赤陽彼岸花的特性你又不是不清楚!”傅識欽皺着眉似乎很不滿。
簡回舟看着那朵花,隐隐約約能從記憶裏翻出一點有關它的來。
與妖族的修為成就相同,他們花草樹木其實也是成妖的一部分群體。但草木壽命長,且有着“春風吹又生”的生命力,所以他們的修煉道路漫長又艱苦,很少有十分厲害的草木之妖。
但赤陽彼岸花很特殊,它生長在岩漿之下,接受着草木最最懼怕的滾燙與熾熱冒出頭來,成了世間獨一無二的花草。
它的效用奇強,滋補,修靈,提升靈力方面都有着極其強大的效果。
這樣一株仙品放在谌無這樣急切于提升修為的人的領地,無疑是一件危險的事。
但白解手指微顫着,講完了他的計劃。
*
赤陽彼岸花,如風中的赤焰,花中的滾燙。
簡回舟跪坐在将暗未暗的黃昏裏,感受着來自赤陽彼岸花的力量。
白解的确放出了赤陽彼岸花當做誘餌釣谌無,但前提是那朵花會被簡回舟吸收。
赤陽彼岸花剛一誕生,就被衆妖惦記,争相出手。
當時妖族內為了這朵花起了多少争鬥與戰亂,頗有些烏煙瘴氣的感覺。
這樣烏煙瘴氣的環境持續了将近百年時間,一直到那朵花被白解拿下。
白解摘取那朵花時,剛好是秋季。
風有些涼,吹在草木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白解踩在火山之源的土地上,把赤陽彼岸花放在夕陽下仔細端詳。
嗅到了詭谲的花香。
而白解一路荊棘的拿到了這朵花,卻被衆人曲解成了如此有用的天靈地寶就該被一個公正的人拿着,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他們總是把一些奉獻的精神與白解捆綁,不斷的用一些好的期望去束縛他。
沒有人知道那朵花是白解為還在虛無裏的回舟摘的。
回舟修為綿長強勁,絕不是凡人之軀能夠受得的。
所以白解早早把他的修為收束,等着日後回舟重新恢複身體的韌性時再解開。
赤陽彼岸花出現的剛剛好。
但簡回舟不知道這些。
他只知道白解拿着這朵花,說要讓他當誘餌。
所以他坐在那個口袋形的山彎裏,捧着漂亮的花打坐。
不少管理局的人埋伏在四周,等着計劃進行。
夜過三更,連蓬萊大陸固有的雲霧都變得泛起了涼意。
周圍昏暗一片,只剩下簡回舟是有光的。
他像美麗又妖冶的花妖,在朦胧夜色裏勾勒出一片驚鴻。
白解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蹲守着。
其實他把簡回舟放置在這裏也是一片私心。
如果這裏放着的只是赤陽彼岸花,他不一定會全力以赴。
可如果是沒有任何反抗意識的簡回舟的話,就算是他犧牲一切,最終會站在這裏的也一定不會是谌無。
他仰着頭看,簡回舟閉着眼眸,臉上落了漂亮的紅光。
明明風很淡,卻依舊吹動了簡回舟的頭發。
…
“咻咻——”
東南方向忽然傳來如此的聲音,像是流浪殿專門提供的暗器。
這道聲音像是一個口令一樣,在頃刻間發出了更多更為嘈雜的聲音。
白解站在原地,看着傅識欽揚起翅膀帶起光亮,燎了一大片山野。
唐貍白站在他身後的高處,觀察着地形周圍,指使着傅識欽四處點火。
“那裏有人,點他!”唐貍白指向不遠處的山腰,一道火羽順着唐貍白手指的方向瞬間飛出,不消片刻別山幾處起火。
“組長,現在發現的都被控制起來了。”有人禀報。
唐貍白視線還落在面前的狼藉裏,聞言問道: “有多少人”
“十六個。”
唐貍白皺眉,剛想反問他,就聽到身後傳來爆炸般的聲音——
白解和另一道光亮在這個好收束的地形下比較了起來!
“老板!”唐貍白大喊。
傅識欽反應極快的揮出一道烈焰去,沖着那炸眼的光亮擊去。
在烈焰追到之前,那道光影迅速撤退開,反應快到唐貍白甚至有些恍惚。
白解立刻追了上去,一掌拍向他,光影下的谌無立刻擡起手格擋,卻被白解揮出的靈力鎮出幾裏去!
沖擊太大,唐貍白連話都說不出口,被傅識欽攬着腰身後撤出幾裏去。
連唐貍白都承受不住如此威亞,更何況是其餘的人
“後撤!”唐貍白扯着嗓子喊,卻少有人能聽得到命令。
傅識欽把他放在一個足夠他觀覽全局又不受波及的地方,親自下去帶人。
谌無也不甘示弱,立刻沖回去和白解僵持在一起。
兩個人的速度都很快,在暗環境下像是兩道區別不大的光在肆意揮舞一樣,其中一道光費力地想要接近簡回舟,卻總是被另一道打斷逐到遠處。
簡回舟抱着赤陽彼岸花,周身光明晦暗,刀光劍影。
打鬥的激烈程度,讓守在周遭的管理局人員根本參與不進去。
但很快,此外的地方又響起了打鬥的聲音,是蛇族的其餘部下出現了,唐貍白很快又卷入了其他的地方裏,無暇顧及其他。
烈焰席卷了別山,一直到天蒙蒙亮起,一道刺眼的光才從他們戰争的中心點爆發開來——
簡回舟踩着清晨起第一縷赤金的光霧,眉眼泛金,舉手投足間溢起的都是磅礴浩蕩的靈氣。
此時谌無深感不妙,轉身就甩開白解要逃,被簡回舟赤手空拳收束在原地。
蓬萊大陸是他用了自己的神魄神骨獻祭出來的世外之源,在簡回舟無師自通了自身靈力的所有關竅後——借外力拿捏谌無不是做不到。
“去死吧,作惡多端的廢物。”
簡回舟手掌翻起,經過白解長久的戰鬥,谌無自身消耗也不小,此刻若要逃脫,還是要費些力氣。
眼看着赤金的顏色馬上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谌無化身為蛇與簡回舟掌心的光亮迎面對上!
白解手中有光起,追上谌無身邊直直向着他的心口去——
“砰——!”
白解的手觸摸到谌無的剎那忽然被彈開!
“白解!”
簡回舟驚呼的同時,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同于谌無的力量抵在了自己掌心的位置。
“退開!”
白解站在地面不遠處,仰着頭提醒簡回舟。
不消白解多說,簡回舟也撤開一步,不再與之糾纏。
而谌無得了空,幾乎瞬間就消失在了衆人視野裏。
簡回舟急忙去看白解。
白解站的筆直,神色平淡,甚至看不出他剛才經歷了一場生死決鬥。
“你怎麽樣”簡回舟不住的伸手探查白解身上的各處,急得像是找食的小狗。
白解看着他不做聲,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
簡回舟急得想罵人,不輕不重的拍了拍白解的胳膊道: “說話,別發神經。”
白解輕笑一下,接着搖搖頭,指了指正向着他們奔來的唐貍白傅識欽等人,道: “我們回去再說。”
簡回舟點點頭,主動朝着他們走去。
他步伐總是快,走在白解半步之前。
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只是這一次,白解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彼時恰好天光大亮,他們都将無往而不利。
……
經此一戰,事情終于有了絕對性質的進展。
唐貍白帶的整個隊伍都逐漸陽光明媚起來,少了過往幾日的沉甸甸的氣氛。
但是白解依舊愁眉不展。
只有簡回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在某天夜晚,簡回舟拽着白解,強制對方和自己坦白。
“你老實說,谌無身上到底有什麽那天為什麽他能逃掉。”
白解看着鮮少的不遲鈍時候的簡回舟,心中略有苦澀。
偏偏這時候被你看出來了。
“你想,谌無出身不好,起初只是蛇族很末端的一個族人而已,在資源條件和自身能力不足夠的前提下,如何能躍升成為蛇族話語權極重的大長老的”
“有人幫他要麽就是他找到了秘籍!”
“差不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背後的主子,跟我有些仇恨在。一樣的未達目的不甘罷休,踩着別人的屍身血骨往上爬。”
簡回舟皺眉: “仇家怎麽回事”
白解想了想,道: “我之前給你講傅識欽的身世由來,你還記得嗎”
被人報複所以遭到了滅頂之災,徒留下他一顆蛋被白解從火場抱了出來。
“記得,和這件事有關”
“有關,但不完全是。他教唆了與鳳凰族有舊恨的一族,幫他們籌謀好了一切,獨獨把自己摘了出去。”
“事發後我費盡心思查了半年,把有罪之人全都找出來剿滅了,卻沒能感受到他。”
白解伸手摸了摸簡回舟的臉頰,安撫道: “別擔心舟舟,不管這次的對手是誰,我都會處理好的。”
話音剛落,門外有人敲門。
簡回舟回頭去看,正巧那人推門看了進來。
居然是楓長老。
簡回舟不自覺做好,總感覺紀律标兵馬上就要訓斥他們兩個光天化日不守男德。
誰料楓長老什麽都沒說,轉而道: “小殿下,我替你準備了藥浴。剛剛吸納了赤陽彼岸花,多運功好一點。”
簡回舟聞言,只能慢吞吞的走了。
沒注意楓長老滞留了片刻,給白解多紮了一針。
白解感受着胳膊上的淺略痛意,問道: “這樣就能保證他看不出來嗎”
楓長老不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卻也開了口: “是,瞞過小殿下沒問題。”
白解聞言,輕笑了一聲。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變重,白解再次開口: “對手似乎變成了那個強勁的,計劃稍微改一下吧。”
“如果情況樂觀,我就等着他帶我贏。情況不樂觀,你就做好保護他的準備,剩下的交給我就好。”
“就你這半條命還要逞強。”
“路沒鋪好,我沒法安心走。”白解像是終于放松了一般,起了閑聊的心思。
“我們在夏天結的婚,我第一次去見他的時候,他還乖乖穿了校服。”
“那天玄心說,這場仗拖不到冬天了,還叫我帶他去看別山的雪景。”
楓長老不耐煩的給他施針,驟然聽不到對方無厘頭的碎碎念後,以為這人終于被自己紮死了,終于舍了個眼神給他。
白解目光散開,不知道在想什麽。
楓長老落下最後一針的時候,聽見他說: “……我也想和他一起看雪。”
*
谌無受傷,跟着他的下屬們沒了主意心慌,被管理局變着法兒的抓捕了不少。
連唐貍白去抓小蛇都能哼着歌順便撩撥撩撥傅識欽了。
幸好傅識欽是個硬骨頭,不讓上司“潛”一點規則。
完成任務後總會有人問: “哎組長呢”
已經習慣的某手下: “前面山溝裏親親呢,你要看嗎”
另一手下: “……”
他不怕被傅識欽一翅膀掄死,但是怕唐貍白惱羞成怒揍他。
畢竟唐組長的肱二頭肌可不是白練的。
其實傅識欽總是在任務後把唐貍白提溜起來帶走,不全是為了親親。
就像在此時,傅識欽席地而坐,拉着唐貍白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替他捏肩膀捏大腿,把臉靠在唐貍白的脖頸上,安安靜靜的。
唐貍白發出一聲嘆息,随後別扭着身子捧起了傅識欽的臉。
“又不高興了”他用力揉了揉鳳凰的臉,看他俊逸的臉龐被揉的變形,有點好笑。
“……沒有。”傅識欽沒有掙脫他,只是眼睛向下落在他捏腿上肌肉的地方。
明明就是情緒不高。
唐貍白心裏清楚是因為什麽,撒嬌一樣的湊近傅識欽親吻他的鼻尖。
“我知道錯啦,肯定沒有下次了,你相信我。”
傅識欽不說話。
但手上的動作卻軟了些。
“這不是你在我身邊嘛,我才那麽放心大膽的,要是你不在我肯定不會這樣的,別生我氣了呗。”
唐貍白邊說邊去晃傅識欽,把撒嬌的架勢做了個足。
傅識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把唐貍白揉着自己臉的手拉開,整個人埋進了他的懷裏。
“唐貍白,你的大義是黎民的大義,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傷。”
…
今天出任務的時候,唐貍白孤身犯險差點被蛇族的人襲擊,幸好是傅識欽跟了過來及時出手才沒造成傷亡。
亡命之徒的反擊其實格外恐怖,俗話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對唐貍白打出的那一擊是沖着要他的命去的。
唐貍白算是白解的學生。
就像流浪殿有文武兩大執堂一樣,白解為他挑選了優質的武力——傅識欽,同時也把唐貍白培養成“軍事”。
其實唐貍白大可以在後方指揮,畢竟軍師不必上戰場。
但唐貍白卻每一次都沖在第一線,打擊敵情,捍衛管理局的一切榮耀。
今天這樣令人心慌的事情,傅識欽不敢回想第二遍。
他氣的不是唐貍白為管理所辦事,而是他有着不去面臨危險的權利卻偏偏不肯。
可那是唐貍白的大義,傅識欽慣來難為。
兩個人在空蕩的山谷間沉默,蓬萊大陸的風刮過地面,帶着雲霧卷卷。
一直到唐貍白的飛羽令亮了起來。
“…”
“有人去找簡諾青了,快回去找老板!!”唐貍白噌的竄了起來,急急忙忙向外跑。
身後翅膀的撲風聲驟起,下一瞬,唐貍白棱空而上。
“快一點,他們說他們擋不了多久的!”
……
簡諾青接到兒子電話時,正在準備燒獅子頭。
說好了今天給白解過生日的,雖然不太看好他,但這個理由能讓他們團聚在一起,也是好的。
所以這一餐做的豐盛無比,簡諾青使出了最大的力氣和心思。
可是兒子說,那個殺害媽媽的壞人出現了,他們要去抓人,也許短期內回不來了。
啊,這樣啊。
簡諾青總是不能習慣兒子現在很厲害的身份,就像他還不能接受妻子的去世。
那天他把已經做好的飯菜端上了桌,看着三碗塞了滿滿米飯的瓷碗,有些呆愣。
他沒有吃自己精心烹饪了許久的飯菜,而是端起了屬于自己的那碗米飯,一口一口,全部吃掉了。
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是懵懂的。
就像他上一秒還在卧室裏看手機,下一秒就開始喊“凡凡你看這個真好笑”。
就像他剛還在廚房裏擇菜,下一秒就喊“凡凡幫我晾杯水呗”,出來後看着空蕩的客廳發呆。
天氣漸漸變寒,白天與黑夜的交接處總是冷的。林多凡養在樓道上的花也快要枯萎,在某一個簡諾青還算清醒的時候被搬回了家。
家裏總要比外面暖和一點的。
養花是林多凡的愛好,簡諾青并未插過手,此時捧着幾盆嬌嫩的花,總是無措的。
但簡諾青像是找到了新的可做的事一樣,開始學着如何養花。
眼看着花開始日漸枯萎,他開始每天抱着書看,找了視頻看,可花還是漸漸的養死了。
這時候簡諾青終于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冬天了,該死了。
簡諾青只好抛開這一盆去看別的花。
別的花也長得沒那麽好了,總顯得蔫蔫的。
簡諾青把理由歸結于——它們還沒到點呢,還能磨蹭幾天死。
這樣想完,簡諾青自己都覺得好笑。
他想到,如果林多凡知道了他這麽養她的花,不得氣的打罵他是神經病啊。
簡諾青實在沒了辦法,在某一個昏沉日選擇去花店裏看看,問問專業人士。
他穿了厚衣服,鎖好門,看着灰暗天空中那白瓷盤一般的太陽光點,一點點下了樓梯。
也許是他許久沒有出過門了,街坊鄰居看見他也沒敢上前來。
他們也擔心自己那一句話說的不對了惹得男人傷心。
簡諾青心中惦記着家裏那幾株難養的花祖宗,也只是遠遠的打了個招呼,并沒有湊上前。
白解說,那天壞人直接把他們家和別人家分開了,即便他捏碎了他們家的遙控器,還打傷了自己的兒子,殺了自己的妻子,還能不讓別人知曉。
簡諾青沒敢多看他們,只怕自己看什麽都憎恨。
花确實難養,簡諾青只是問了幾個品種就耽誤了許久的時間。
為了表達感謝,簡諾青特意挑選了店裏最好看的一捧花買下,表示是要給自己妻子帶的。
那個不厭其煩回答他問題的小姑娘聽了眼睛都亮亮的了,特別高興的誇他先生你好愛你的妻子啊。
簡諾青也笑。
他捧着那束花走在回家的路上,總能引來人們的視線。
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捧着一束漂亮的花,笑容誠懇,像是愛了很多年。
他捧着花走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家蛋糕店。
那家蛋糕店裝修好看,在昏沉天裏泛着暖黃的燈亮。
特別吸引人。
簡諾青腳步停在街道邊,車水匆匆,在地面呼嘯起速度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蛋糕店的門被推開了。
藏在門後的漂亮風鈴丁零當啷的游動,在簡諾青耳邊震了好大一聲。
“抱歉先生,我們的風鈴聲音有些大。”前臺的小哥立馬起身過來致歉。
簡諾青倒是沒什麽的,擺擺手往店裏走。
蛋糕店已經供上了地暖,整個房間裏彌漫着甜膩的奶油味道,還有烘焙房裏特有的一點甜味。
簡諾青往裏走,看着展覽櫃裏擺放着的各種蛋糕樣品,都很好看。
有的布滿巧克力碎屑,有的用新鮮水果作了裝飾,有的只是普通的奶油蛋糕,在邊緣上裱了彩色的花,放着兩塊巧克力。
一塊是“生日快樂”的牌子,一塊畫着一只小雞。
像是生肖的元素。
小哥看着這位抱着花的先生在店內轉了一圈,最後指着那個有小雞牌巧克力的蛋糕問: “那個小雞可以換成小狼的嗎”
“額……”小哥一滞。
生肖的元素都可以換的,他已經準備好的“可以”就那麽咽在喉口說不出來。
“這樣的巧克力牌換不了,沒有小狼的。但是可以在蛋糕上畫的。”小哥誠懇的給出建議。
簡諾青頓了頓。
“這樣啊,那就麻煩給我做一個有小狼的吧。”說完,他又提醒道: “要白色的小狼。”
…
拿到了粉紅色的收據,簡諾青又抱着那束花出了蛋糕店。
門口的風鈴依舊聲音很響亮,清脆的風鈴尾巴摸過他懷裏的花,倒是好看。
也許是因為天氣不好,今天街上行人少。簡諾青是其中唯一一個很慢,很舒緩的行人。
他看着從自己身邊匆匆走過的陌生人,總是想,他們會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生活
其實都是些無聊的,打發時間的胡亂想法。
但他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事來轉移一下注意力。
他真正想要想起的人,像懷中的花一樣,終歸不會長留。
在外面待的太久也會想起些亂七八糟的事,簡諾青抱緊懷裏的花開始回家。
其實不是在哪裏會觸及什麽樣的情,會想起什麽人,而是他滿心腔全是那一個人,無論他在哪裏,他在幹什麽,都會忍不住想起來。
簡諾青閉塞耳目,一口氣走到了家。
走到二樓固有的外置樓梯前,他順勢開始掏鑰匙。
他手裏的鑰匙有那麽大一把,有用的沒用的,別人的自己的,他已經分不清那麽多了。
只有那把家門鑰匙,已經經過了歲月的打磨,有些灰撲撲的,但他一伸手就能摸得到。
他踩着鐵皮樓梯發出佟佟的聲音,一直踩到了門前。
這道門像他手中的鑰匙一樣已經很久,很老了。
即使關上了也總有一條粗粗的縫,只有鎖起來了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嚴絲合縫。
簡諾青的手指順着那條縫隙從上劃到下,摸到一片鐵門的冷寒。
随後,他把花放在了自己身後的護欄前安置好,打開了門。
“你們是什麽人”
房子裏已經橫屍幾具,穿着統一制服的人倒在血泊中,還有的滿口鮮血被迫跪在地上,彼此仇視。
而另一批穿着素黑衣物遮掩了口鼻的人,手中握刀,正是動手的兇手們。
離簡諾青最近的那個手裏還提了顆人頭,見狀丢開手中沒有用的東西,朝他走了過來。
簡諾青頃刻間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回來的剛好,簡先生。我家大人說有個東西可能落在你家了,讓我來取一下。”他要比簡諾青高出許多,一雙眼睛細長又高挑,露出的那一截寫滿了傲慢。
“我不知道什麽東西,但你們為什麽要在我家殺人”簡諾青問。
“啊,可是我們大人說了,不給的話……那顆人頭用你的也可以。”
刀尖向上揚起抵在了他的下巴,仿佛對方再稍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頭骨砍穿一樣。
“你要找的東西是什麽,我不知道。它在不在我家,我也不知道。但是能麻煩你們出去嗎你們把我家弄得很髒。”
林多凡喜歡的沙發,小地毯,漂亮的牆紙,在他們家待了很久的老成員被破壞的像是一攤廢墟一樣。
簡諾青忽然覺得怒火中燒。
“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們可就自己找了。”那人用刀尖拍了拍簡諾青的臉,随後就有別的人過來從後困住了他的肩膀。
他眼睜睜看着他們把自己的家翻得亂遭。
玻璃杯和瓷器像是什麽垃圾一樣被随手丢在地上,炸開一地的聲響。
而簡諾青,麻木的看着這一切。
管理所的人被故意留了一個,他跪在地上,渾身都是血的髒污,連左眼都沒辦法睜開。
有一個人專門看着他一樣,扯着他的頭發讓他眼睜睜看着朋友的死亡,看着滿地殘留的鮮血,看着任務對象被威脅,看着任務對象的家也被搗毀。
而他無能為力。
簡諾青也在看着那個少年,他不甘落下淚水,一道淺淺的痕跡從他的左眼窩劃下。
淚出現了痕跡。
在鮮血之上。
他嘶啞着,像原始的野獸一樣嚎叫。
簡諾青看着這個看不清臉的少年,他明明年紀不大,卻要承受如此的重量。
他忽然想到了簡回舟。
簡回舟所說的抓捕壞人,如果也遇到了這樣的情形呢
他心口一疼,像是平白被剜去了一塊兒。
他伸出手想要夠桌子上幹淨的紙巾,給那孩子擦擦臉,卻被身後的人狠狠攥住了手腕并且得了警告。
就在這時,陽臺上忽然傳來了巨大的響聲。
像是厚重的瓷器碎裂的聲音,清脆裏又帶着悶重感。
簡諾青呆滞在原地,慢吞吞扭過了頭。
隐約可見的陽臺上,有黑衣人的身影在搖晃,他的腳下踩踏着泥土,夾帶着新鮮的顏色。
“砰!”
又是一個。
簡諾青開始奮力的掙紮了起來: “放開!放開那盆花!!”
身後的人也沒料到他有這麽大反應,加大力氣扣住了他的肩膀才沒使得他逃脫。
那個零頭的人,也就是之前用刀威脅簡諾青的人看情況反倒來了性質: “不是不說嗎藏在這裏我們就找不到了”
他從手下手中接過了盆栽,故意端到了簡諾青的面前。
簡諾青掙紮的更厲害了。
他離那個花盆那麽近,只要他努努力伸一伸手就能把它護下來的。
只要他努努力……
“砰!”
他養的最好的一朵花,在他的面前被怦然打碎。
面前的人用腳尖勾了勾泥土,罵了句粗話。
這些簡諾青都有些迷蒙,只知道最後自己臉上落了好幾個巴掌。
“什麽都沒有你踏馬瞎喊什麽!把這兒的東西都給我砸了!”
“……”
更多的噼裏啪啦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能摔的東西都被摔在了地上,成了碎末。
“……凡凡……”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的花。
對不起,沒早點回來保護好你。
……
簡諾青掙脫了。
許是心如死灰之際總能迸發出些許神秘的力量支撐他,發了瘋不顧一切的後果就是,等他意識回籠,那個在他面前摔碎了花盆的人心口插着一把不知道哪兒來的刀,自己被幾個黑衣人拖着按在了地上。
拳和腳相繼落在了自己身上,簡諾青的眼裏卻只能放得下那個被自己刺傷的男人。
只要是生物,心髒的搏動都會是一大弱點。
是妖也沒有用。
只是……
可憐了舟舟。
簡諾青忽的嘔出一口血來,噴灑在地面上。
他看向了門口,那裏還有一束他為林多凡帶回來的花。
給舟舟帶的蛋糕還沒做好,倒是可憐了他。
也許是走馬燈,簡諾青迷迷瞪瞪間見到了許多這輩子的事,看到了這輩子見的人。
他又一次看到了,簡回舟剛出生的那一天。
簡回舟剛要出生的時候,簡諾青就預先給他準備了很多很多威武霸氣的名字:簡雄霸,簡英武,簡文耀,女孩子的也有,什麽簡芬芳,簡慧,簡秀……
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只是在孩童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在他抱着孩子的那一刻,他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他只聽見模糊中護士問了一句: “這孩子面相好,爸爸想給取個什麽名字”
“簡回舟。”
他毫不猶豫,一點兒不拖泥帶水地脫口而出。
許是氣勢太足,把護士連同一起來看孩子的親朋都吓了一跳,直到周遭不知哪位先提了一句“這名字起的好啊”,周圍的人便都開始斷斷續續的吹捧。有說這名字起的霸氣的,有說起的好,一聽這孩子的福就不淺的,有說這名字起的文雅,誇簡諾青胸中有點墨的。
其實簡諾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說出了這樣一個名字,分明他提前起的那些個名字裏,沒有哪一個是帶着舟字的,也沒有哪一個帶着回字。
只是簡回舟那樣一個名字,讓他說不出一句算了。
倒不是不舍得,簡諾青想,他不喜歡這個過于文雅的名字,他為人不細致,總是喜歡那些淺顯的東西,就像他想讓兒子以後平安富貴長命百歲,那他斷然不會取簡悠年這樣繞了個彎子的,他也許會在22世紀裏給兒子取個名叫長生,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然而對着回舟這二字,他偏偏開不了改的口。
就像是……就像是他心底裏也覺得,他兒子該叫這麽個名字。
後來他寬慰自己。
舟,側畔千帆。到是與行萬裏路是一個意思,也還不錯。
回嘛,就當做是……一個機會,一個……留守在他身後的退路。
他希望自己的兒子永遠都有退路,做什麽都有一條路可以轉彎,不至于身陷囹圄,難看至極。
他以前覺得,自己可以當兒子的這條退路,他可以替簡回舟擋住這個世界的大部分,只是因為他是簡回舟的父親,僅僅父親二字便師出有名,比起旁的一些有的沒的,他可以一直如此,為兒子擋住人世間的險惡。
只是醫院的剎那回首,他就知曉,自己的兒子已然把另一人當做了退路,眼裏藏着的淨是信任和眷戀,溫柔與纏綿。
他其實有過一剎那的氣憤的。
有點像女兒出嫁的無奈與落空。
對,是落空。
那是一種明知對方人很好,很優秀,也很愛自己孩子,但是還是忍不住猜想,這人這般那般,會不會對我的孩子不好的一種擔憂,一種養了十幾年功虧一篑的失落感。
當父親的總覺得這世間的男子都差幾分,都不配和自己孩子站在一處。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挑挑撿撿覺得他這不好那不好。
這個有點瘦,那個有點矮,這個沒錢,這個像是會家暴的……
總是配不上自己家的哪個。
他總是這樣,替簡回舟操心這操心那的,總是越過白解去,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一直在和白解争寵。只是白解懶得和岳丈玩這無聊游戲,一心一意對簡回舟好,而簡回舟也沒發覺,只當父親忽然回心轉意,決定給自己已經成婚的兒子一點父愛。
直到現在,他身前是不知何來的刺客,半遮着面,卻讓人看不真切。他也依舊固執的想要保護好兒子,被刺客摁在地上一下一下磕着腦袋,他感覺得到自己流血了,但他像是魔怔了一樣,固執的扯着刺客的褲腳,想要攔下他前進的腳步,想替自己的兒子争取一點逃跑的時間出來。
可他的兒子早就已經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了,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白解。
他的兒子已經成長到了,不需要他這條退路的時候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松開了,腦袋也不再磕着地面發出砰砰聲響,久到他渾身冰冷,再難呼吸。
他聽到那些人還在他們的房間裏翻找着什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姓簡名諾青,讀起來總像是“諾輕”,倒像個薄情寡性之人。他卻一直覺得自己重情重義,哪怕是舉手之勞,他也會銘記于心,總要找個時間報答回去,不至于兩不相欠,但總不會是他們不往來的理由。
他就這般“重情重義”的往前走,走到人生盡頭了才發覺,自己是真的薄情寡性之人,也是真真切切的欠着別人的諾未踐。
他欠着兒子的一次團聚,欠着愛人的好多次逛街,欠着…欠着兒媳的一句: “小兩口好好過日子。”
所欠諸多,盡是心頭難言之陳垢,顫動一分一毫便像是要坍塌一樣顫顫巍巍,折磨着古來的簡諾青,又灼燒着未來的簡諾青。
他想,遺憾。
說好要給白解過個完完整整,家人愛人都在的生日的,說好要抽時間陪她去看看超市新出的那口鍋子,說好下次見面就不跟他急赤白臉的了……
總是這般。
從他被車禍堵在江城郊區開始,他就一直在錯過。錯過了深愛一生的妻子的最後一面,錯過了給白解準備的生日,錯過了他們見面的最好時機……
而現在,他連給他們買個蛋糕來都錯過了。
真是可惜,那小狼的樣式他和那小哥可是敲定了很久才決定的。
他們卻見不上了。
都說臨死前的人總是會注視着讓他深刻難忘之物,難忘之人。
明明想見是的人,此刻卻只能睹物懷人。
他盯着門口的那束花,有風吹過,稚嫩的花瓣抖了抖身子,讓他想起了蛋糕店那聲響過大的風鈴清脆。
可他忘了,想吃他親手送的蛋糕的簡回舟早已經成年結婚了。
他聽到混亂中有人破門而入,緊接着是一道慌張的少年音。
那人喊道: “爸!”
簡諾青很想應一聲,只是實在太冷了,渾身提不上力氣來。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說出口了。
只當說了吧。
他喃喃道: “吾兒回舟。”
吾兒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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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開始考慮要看什麽番外啦!只要不讓我兒子下海(叉叉)都可以的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