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舊傷
舊傷
假期眨眼就過去了半個月。
這個寒假，喬夏過得比上大學後經過的兩個假期都要充實。
他開始忙論文，天天暢游在數學海洋，要不是為了保持每日要有一定運動量，連食堂都有點懶得去。不過周末會去打工，算是一點娛樂時間。
這個寒假，宿舍裏比前兩個假期多了個人，當然也帶來許多變化。
陳霄陽每天上午會在宿舍做一些簡單的力量練習，下午去籃球館訓練，晚上休閑娛樂，周末接送喬夏。
兩人相處的時間比開學期間增長許多。不過，或許是各方面都越來越和諧，喬夏倒是感覺很放松自在，仿佛非常自然就接受了身邊時時有這麽一個人在。
半個月過去，随着次數增加，經驗積累，兩人之間像是漸入佳境。還意外地成為喬夏學習的一種充能，讓他一直維持着身心舒暢的好狀态。
連打工時的笑容都更甜一些，不少熟客都問他是不是碰上什麽好事。
周日這天晚上，甚至老板也忍不住悄悄問喬夏: “小喬，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喬夏不明所以: “啊沒有呀，看起來像嗎”
老板探究似地觀察他: “就是感覺……又像又不像的……”
喬夏笑着回: “論文還算順利，心情好。”
老板給他比個拇指: “以後我兒子要能有你的1/10，我做夢都能笑醒。”
正說着話，喬夏手機響起。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最近老板也熟悉了這個流程，笑道: “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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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夏對老板揮手告別，一邊往外走一邊接起電話: “快到了”
手機裏傳出陳霄陽的聲音: “嗯。下雨了，撐傘，別偷懶。”
喬夏: “知道知道。”
他挂斷電話，推開店門出去。發現雨下得不大不小，的确是自己會偷懶不打傘的雨勢，不由得失笑一聲，拿雨傘出來撐開。
喬夏走到路邊等上片刻，陳霄陽的車就靠過來了。他連忙拉開副駕門，收傘上車，車子再緩緩駛回路上。
喬夏從包裏掏出塑料袋裝好傘，和包一起放在腳邊，再拉出安全帶側身扣上。扣好一擡頭，發現後座上放着幾大包東西。
他詫異地看向陳霄陽: “你剛去超市買了什麽，這麽幾大袋子。”
陳霄陽: “今晚到明天有大到暴雨，明天早上和中午食堂肯定開不了。要是下午菜送不進來，連晚上也不一定能開。多買些吃的囤着，有備無患。等下回去你把你所有電子設備都充上電，難說雨下大了會不會停電。”
喬夏一愣，拿出手機看看天氣預報，也說: “那是不是也要囤點水。”
陳霄陽: “喝的我已經在小賣部買了兩箱拿回宿舍，衛生間兩個桶也都裝滿了。”
喬夏笑道: “好細心啊。你提醒段源和蘭琛嗎”
陳霄陽: “說了。蘭琛還說，如果我們東西不夠吃，就過去找他們。他們那裏有冰箱和廚房，囤有米面和一些菜，可以自己煮。”
喬夏再回頭看一眼那幾大袋子: “我覺得完全夠了。”
車子開回到學校，雨勢又大了些。陳霄陽直接把車開到宿舍樓下，先和喬夏一起把東西拿上去，再下來開去停車。
天氣預報挺準，半夜裏雨就越下越大。
◇◆
周一早上，喬夏醒來的時候，還能聽到外頭的雨聲。
他坐起身伸個懶腰，換了厚睡衣，下床拉開窗簾，看到外頭依舊雨幕如織。
大燈突然亮起，喬夏回身，見洗漱好的陳霄陽正走過來。
喬夏對他一笑: “真的好大雨，還好你囤了吃的。”
陳霄陽: “已經比半夜小了。你以前都不留意這些食堂不開難道就一直餓着。”
喬夏: “也不至于，小賣部有吃的。阿姨住在裏面，就算不開門，多敲幾下也能進去買東西。總能頂個一兩天。”
陳霄陽拿燒水壺接了水回來燒，再從昨晚的超市袋子裏找出自熱粥和三明治，一邊說: “起來了就去洗漱吃早餐。”
喬夏笑笑，從善如流地去收拾自己。
吃完早餐，兩人和平常一樣各做各的事。
喬夏再望一眼陽臺外: “這雨下午能不能停啊，你還能不能練球。”
陳霄陽坐在床上看平板: “預報是中午停。但昨晚下這麽大，我感覺教練不一定能過來。”
果然，兩人吃午飯時，雨雖然基本停了，但陳霄陽接到私教的電話。說看到消息有一段路淹了，水還沒退，今天過不來。
不過，午休之後，陳霄陽還是收拾起東西要去練球。
喬夏驚訝地問: “這天氣，籃球館能開嗎室外球場肯定還濕着，打不了吧。”
陳霄陽: “給管理員打電話就能開。”
說完，他背上包，抱上球，開門出去。
喬夏也就繼續忙自己的。
忙得告一段落了，他起身活動活動手腳。這才發現，外面竟然又下起不大不小的雨。
喬夏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陳霄陽平常練完的時候。而且先前他看陳霄陽收拾包，好像沒有裝傘進去。
猶豫一會兒，喬夏還是換上外出的衣服，拿着兩把傘出了門。
天色頗暗，校園裏的動靜仿佛都被風雨隔絕。
喬夏剛推開籃球館的門，就聽見空曠的館內回響着拍球聲。
關好門轉身一望，整座館裏只有一小片地方亮着燈，也只有陳霄陽一個人在打球。
陳霄陽帶着球跑向籃框，中途有幾個左右晃的動作，還有熟練的運球轉身。來到籃下，他抓着球跳起，擡手投籃。
喬夏不自覺地笑彎起眼。
後援會群裏很多人喜歡看陳霄陽扣籃，都說兇猛有氣勢。
但喬夏卻更喜歡看陳霄陽投籃。從他起跳那一瞬間的暴發力，到托舉着球投出的流暢動作，都能讓喬夏感受到一種游刃有餘的內斂自信。
這也是陳霄陽最初吸引住喬夏的動作。
球場上，陳霄陽投出的球準确地鑽進籃框，從球網裏落下，在地面咚咚咚地彈動。
陳霄陽擡手抹一把下巴的汗，走過去撿球。
剛拿起球，他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身一看，不由得愣住。
腳步聲其實不大，只是籃球館太安靜，這一下下的聲響就像敲在陳霄陽耳中，進而傳到心裏。
等喬夏走到近前，陳霄陽才回神，迎上去幾步: “你怎麽來了。”
喬夏揚揚手中的傘: “外面下雨了，我記得你好像沒帶傘，給你送來。還練嗎練的話我等你。”
陳霄陽沒說自己帶了傘，只擡手看看表: “不練了。”
兩人便一同走向他放包的長凳。陳霄陽放下球，抓條毛巾随意擦擦汗，又拿起水瓶喝幾口。
喬夏在旁邊坐下，拍拍身側: “不着急，你坐一下。外面風大，等汗落了再出去，不然容易着涼。”
雖然籃球館內沒有暖氣，但至少沒有風。
陳霄陽看喬夏一眼，見他表情裏的确沒有趕時間的意思，就仔細擦擦汗，套上長褲，再把外套披上肩膀，同樣坐下來，繼續喝水。
喬夏在旁邊看着他，突然問: “你準備在校隊打多久”
陳霄陽再看過來一眼: “打到畢業。”
喬夏: “那是大三大四都不準備考研了”
陳霄陽: “嗯，過幾年再考MBA。”
喬夏有點奇怪: “你為什麽不打職業我看你很喜歡打球，球技也很好，往職業發展應該不難吧。”
這次陳霄陽沒有回視，只是看着手中水瓶，剛才放松的表情似乎有些繃緊。
喬夏試探着問: “是家裏不同意”
陳霄陽還是沒說話，但喬夏能感覺到他身周的氣氛在變得暗沉。
喬夏想了想，繼續說: “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很短，哪怕狀态維持得好，巅峰期頂多就十年八年。現在不是很多二代三代一路往博士念，念出來都快30歲了。那你打球到30歲再退役繼承家業，不也差不多。”
陳霄陽依舊沉默，只是盯着水瓶的眼神有些迷離，似是思緒在跟着喬夏的話轉。
喬夏拍拍他肩膀: “你再好好和家裏商量商量我感覺，你父母不像是說不通的人。”
陳霄陽一愣，終于轉頭看過來: “你知道我家”
喬夏微笑道: “看你就能知道啊。要是控制欲強的家庭，不會教出你這樣獨立的性格。”
陳霄陽深深地看他一眼，轉正身子輕呼口氣，靠在椅背上: “不是因為家裏。”
喬夏靜靜地等着他說。
陳霄陽微微擡頭，眼神有點虛焦: “我膝蓋受過傷。”
喬夏一愣，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膝蓋上。
陳霄陽有一套接電熱敷的工具，晚上時不時會熱敷膝蓋。喬夏只以為是正常的保養，沒想到原來膝蓋受過傷，看他的日常行動，甚至打球，都一點看不出來。
但，既然都影響到未來發展了，那應該是……
喬夏不自覺地放輕聲音: “很嚴重”
陳霄陽微微點頭: “左腿。當時我爸媽托關系找了這方面最好的醫生治療，為此，我在羅馬住了半年多的院……差不多有八個月。”
喬夏恍然: “你的意大利語……”
陳霄陽: “就是那時候學的，只是日常對話的程度。”
喬夏禁不住将手輕搭上去: “現在還有影響嗎”
陳霄陽轉回頭看他: “日常生活沒影響，現在的訓練量也可以承受，但不能再加量。如果長期超過負荷，會快速惡化，以後有可能連站立都支撐不起。”
喬夏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悲傷——這就是陳霄陽不打職業的原因。
果然，陳霄陽接着說: “就算簽進球隊，以我目前的實力和訓練強度，進不了主力陣營，只會是偶爾上場的替補。”
喬夏很理解——以陳霄陽的驕傲，他接受不了這樣。因為那不是他實力的上限，他必然會忍不住增加強度繼續提升。
“那……”喬夏努力想了想， “如果念本校的研究生，還能繼續在校隊打嗎”
陳霄陽凝視他片刻，唇角極輕微地彎了彎，臉上表情跟着和緩些許: “打完這四年，大學能打的比賽也就參加得差不多。我本來想過再多留一兩年，不過好像又沒多大意義，還要被人抱怨占着位置。”
喬夏: “怎麽沒意義，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是最大，最重要的意義。別人要有本事，自然可以來搶位置。”
陳霄陽唇角上彎的幅度更大了些: “那我也不是以後就完全打不了球。能打的比賽都打完，再繼續打也就那樣。我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要說純粹享受打球的樂趣，那比不比賽也不重要。”
喬夏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一抹釋然，突然湊上前，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陳霄陽愣住。
喬夏微微彎下大眼睛，嘴角邊隐隐現出小酒窩: “不可抗力這種事，也沒法安慰。我只能想到給你一個親親，你自己能想通就最好了。”
陳霄陽看着喬夏，感覺心頭一陣陣顫動，一時都說不清，是為自己，還是為喬夏——喬夏在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嘗遍了種種不可抗力。
突然間，他這段日子一直找不到合适理由說的話，自然而然地就順勢說出了口，還換成他完全沒預想過的地點。
“喬夏，過年的時候，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羅馬，檢查膝蓋。”
不過，話說出口，陳霄陽又感覺心中輕快不少。
反正他只是想在過年時帶喬夏出去玩，去哪裏并不重要。既然這個理由能用，且最有可能達到目的，那就用這個。
至于原本去北方看雪滑雪的計劃……留待明年好了。
這次輪到喬夏愣住。
陳霄陽再接再勵: “我每年寒假都會去複查一次。今年要加訓，就安排在教練放假的過年幾天，不會耽誤。”
當然，他原本并不準備去複查。現在膝蓋情況穩定，檢查完全可以在國內做，再把結果發給那位醫生看看。但能哄得喬夏一起，那去查一查也無妨，頂多用個半天時間而已。
喬夏果然沒有立刻拒絕，而是猶豫着問: “你父母不陪你”
陳霄陽努力控制着自己嘴角不再繼續上彎: “他們工作很忙很累，難得有幾天假，我讓他們好好休息。畢竟現在年紀也上來一點了，短時間內兩次長途飛行和倒時差，他們不像年輕人那麽能适應。”
喬夏微微點頭，表情明顯更松動，還思考起可行性: “可是我沒有意大利的簽證。現在離過年只剩十天了，來得及預約領事館面簽嗎”
陳霄陽: “你前兩年不是才去過德國比賽，有申根簽證就不用面試。把資料給我，我認識代辦的熟人，委托對方辦個旅簽就可以，總共也去不了幾天。”
喬夏愣愣地眨下眼: “哦……那行啊，我陪你去。”
乖巧一直是喬夏身上最顯著的标簽，但直到此刻，陳霄陽才體會到被他這種乖巧模樣擊中的感受。
陳霄陽禁不住擡手，撫上喬夏的臉。
喬夏眼睛微微睜大。
陳霄陽向他湊近過來……
只是，在兩人的唇即将碰上的前一刻，籃球館大門響起動靜。
兩人反射性分開，都看過去。
大門被推開，管理員走進來，見到陳霄陽便揚聲說: “我看着到吃飯的點了，來瞧瞧你還打不打。”
陳霄陽連忙起身: “正準備走，麻煩老師了。”
管理員笑着擺擺手: “沒事，難得現在還有這麽努力的學生。你們走吧，我關燈鎖門。”
陳霄陽再次道謝: “謝謝老師。”
随後便背上包，和喬夏一同離開。
走出籃球館，喬夏發現剛才下的雨又停了。原本厚厚的雲層已經散開，天邊甚至出現幾道不甚清晰的霞光。
他擡頭望望，有點無奈: “這雨可真是……”
陳霄陽看着他，臉上表情不自覺地變得溫和。
又從他手裏拿過兩把雨傘，塞進自己包中: “走吧。”
剛停雨的寒假校園裏幾乎看不到人影，兩人安靜地并排走出一小段路。
突然，喬夏感覺右手落在一片溫暖中。
他微愣，扭頭就正好看見陳霄陽在擡頭直視前方。他低頭看看被陳霄陽握住的手，再擡頭看看陳霄陽的側臉。
陳霄陽沒有回視，卻是靠近過來，再擡起手，連着手中握着的喬夏的手一起，都塞進喬夏的羽絨衣口袋裏。
喬夏忍不住輕笑一聲。
陳霄陽只當沒聽見，佯作尋常地開口: “既然你出來了，直接去看看有沒有哪家小食堂開門。”
喬夏也轉回頭看前方: “你不先回去洗澡”
陳霄陽: “天冷，吃完再洗也行。”
喬夏: “好啊，那就直接去食堂。”
淡淡的霞光下，兩人慢慢向前走，盡管身高有點差距，步調卻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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