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齊國有蔓草

你得有個名。

我活了十九年,生平第一次有人與我這樣說。

他臉上挂着極溫柔的笑,作勢要攙我起來,而我卻十分不耐煩地從地上“蹭”得一下站起來,倒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也許我在窘迫。

但我更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我的母親是周王姬,父親是齊襄公,我有一個極其顯赫的出生,有着天下女人望其項背的尊貴身份。

原本應當是這樣的。

可是我的父親愛上了自己的胞妹。

我的兩個姑母,兩個都豔冠天下,也都因此也受盡天下人的鄙夷和唾棄。

有時候,女人的美貌是一種負累,尤其是生在宰官家。

我們這樣的人生來要麽睥睨天下,要麽就卑賤成泥,而幼年失祜的我,只能是後者。

我有三個叔父,最後只有一個活了下來,就是現在齊國的大王。

彭生被我的父親殺死以謝天下,而小白殺死了糾。

小白,小白,我還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喜歡扯着他的袖子,讓他抱抱我。

父親不喜歡我,而他的不喜歡不是惡言相向或是刻薄寡恩,他給我公主應有的待遇,卻從不來看我。

小白則不同,小白是個喜歡小孩子的中年男人,所以他也喜歡我。

我看着他的臉,他的眉眼霸氣淩厲,一看便知非池中之物。

我時常握着小白的腰帶,笑盈盈地看着他的臉,然後捧着他的臉,“吧唧”一口:“小白,我長大了就嫁給你!”

大約被一個幼童喜愛是一件很令他快活的事,小白聽了這話,總是高興地眯起他的桃花眼,一臉寵溺地望着我,問:“哎呀,我們小公主講的是不是真的呀,那叔父老了,公主還會要叔父嗎?”

自然是要的。

因為他是我的小白呀,在我漫長的童年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後來我明白,那并不是愛情,而是一個女兒對父親的愛。

對于童年,對于父親,我沒有太多的印象,我只記得,有一天,小白回來了,在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攜着那個混老頭鮑叔牙衣着光鮮地盛勢歸來。

然後他封了我為公主,并告訴齊國上下,我就是齊國唯一的公主。

我幸福得簡直快要死過去了,但那都在小白告訴我和魯國國君的婚事前。

“小白,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齊國。”

“你知道,齊國已不比從前,現在局勢亂得很,魯國日漸強盛,你嫁過去不會吃苦的。況且這是你父親的遺願。”

是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訂下來這門親事。

“是父親的意思,還是那個女人的意思?”我昂着頭,以示我的不屈服。

憑什麽父親死了,那個女人還活着,還活得好好的,就在魯國,在離我那麽近的地方,自由地呼吸着齊魯兩地的空氣。

“你沒的選擇。”

小白,他從來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就像小時候,我讓他給我拿梳子,他卻總拿了珠花給我。

他總是答非所問。

他拂袖離開,我想,人有了權勢,總是要變一變的,仿佛這是個傳統,不變得徹底一點便對不起自己的權勢似的。

我看着這個站在我面前的人,他長得很俊俏,是那種陰柔的俊美,秀氣得不行,偏偏通身的氣派足得很,我一瞬間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姬同。”他和畫上的女人長得有七分相似。

我直呼其名。

“蔓爾,野有蔓草的蔓,你意下如何?”

小白曾說他希望我活得像一株野草,永遠都燒不盡,永遠都會卷土重來。

真的,生在這個亂世,生在這樣的王室,除了像野草一樣活下去,還能做什麽呢?

我同意這個叫法。

“你怎麽會來齊國?”我坐在一樹花枝上,手裏撚着一枝花,粉紅的花,使得我們二人都如隔雲端。

他俊美如神祇,我的心有剎那停止。

一晃神,我從樹上掉下來,翻身向他撲去,被他穩穩接住,我們齊國的風俗,喜歡誰就要和誰在一起,這一刻,我很喜歡他。

“誰看見公主了?”一衆侍女慌張地從我們身邊跑過去,姬同捂着我的嘴,在我耳邊道:“公主,救命。”

到底是誰救誰的命?

他的手滾燙,我的腰也是滾燙的,他的呼吸是那麽灼熱,噴在我耳邊,淺淺的癢,搔不到,止不住。

姬同撥開我額前的碎發,這舉止過于暧昧了,可我沒覺得絲毫不妥,我們早就是世人眼中的夫妻了,只不過尚未行禮罷了。

“公主,你要救我嗎?”

迷迷糊糊地,我被他拉進更深的花間,任憑滿身的花瓣混着塵土,身子底下被石子硌得疼,他也不知有意無意,讓我碰到一些不該碰到的東西,我往後一縮想逃,又被他制住。我們姿勢便變成了他在上我在下,他坐在我腰上,将我的兩只手臂高舉過頭頂,大概是怕我反抗,他幹脆用嘴巴咬開我的衣裳帶子。

這樣一來,便難免碰到一些不可言說的地方了,可我沉浸在那舉世無雙的容顏裏,看得頭暈腦脹,哪還有心思去管那些。

小白說得對,我就是個女色狼,看見長得好看的男人就走不動路。

何況他這麽好看。

他的動作娴熟中帶了些魯莽,一路單刀直入,急不可耐,毫無風度,我吃痛叫了出來,他很快捂住我的嘴:“我的好公主,可不敢叫旁人知道,免得壞了你的名聲。”

名聲這種東西,有則錦上添花,沒有又要什麽緊呢。有齊國公主的名頭在這裏,誰敢當着我的面說什麽呢?至于背地裏,誰又能堵的住悠悠衆口,不過是欲蓋彌彰。

“一晌貪歡,怕什麽,你情我願的事,縱你不是我未來夫君,我今日也敢同你滾。” 他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保留住了他那俊俏的臉上的穩重,同我保證道:“不日便來迎娶公主回國。”

我倒不是那麽稀罕他的保證,我又不是沒人要。換我說,若是換個人,我今日也照樣同他滾,前提得同他一樣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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