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冬
寒冬
五皇子另娶了鄭家旁支嫡女。
鄭家先前還沒有全力支持五皇子,但無論是出于愧疚還是旁的心理,現如今都和五皇子站在一邊。
鄭家盤根結錯,五代世家,三代朝臣,不是缪穟能輕易動手的。
而另一位太子位置的争奪者八皇子,不過才剛剛兩歲多,還是個孩童。
但他身後的大人們很努力。
尤其是缪穟。
元慶二十年冬,後舊疾複發,薨于長秋宮,谥號純怡,葬于皇陵。
八皇子年幼,交于熙嫔撫養。
這一事确實出乎缪穟的意料,素凜傳來消息,是五皇子動的手。
缪穟能猜到是他。
也只能是他。
熙嫔是宮女出身,沒有強大的母族庇佑。
可八皇子身後有安寧侯府,有将軍府,甚至現在還有了江南金家。
皇帝在猜忌缪家。
缪穟對此只感到好笑,現如今才反應過來?
果然昏庸無能。
元慶二十一年春,四月。
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娶親,京中名貴基本都去了。
缪穟和江珸也去了。
五皇子自然也在。
缪穟在宴席上遙遙看見五皇子,他先舉杯。
缪穟也舉杯。
兩人飲盡杯中酒。
一切不言而喻。
元慶二十一年夏,五至七月不雨,水道盡涸,河塘幹裂,赤地千裏,顆粒無收。
元慶二十一年,五至八月旱且蝗,禾稼枯,谷貴冬荒。冬大饑,民苦。
元慶二十二年春,多地流寇四起,百姓揭竿起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皇帝依舊高高在上,因猜忌缪家遲遲不讓江珸出兵。
偏五皇子此時摔傷嚴重,連床都下不了。
皇帝只能派江珸前去鎮壓。
臨行前,江珸問缪穟有把握嗎?
缪穟看着府中院落裏的景色,回答了他另外的問題。
“你不是問過我打算做什麽嗎?我現在回答你。”
“我一定要登上那個皇位。”
近幾年天災不斷,皇帝只顧享樂,民生多怨,京中幾大家族被缪穟掌控,江珸手下十幾萬兵聽候她差遣,是為天時。
江珸将停留在廬州府那邊,缪穟在京中,成可進敗可退,兩方裏應外合,是為地利。
天災頻起民生多怨,缪穟順意民心而反,百姓簇擁,是為人和。
元慶二十二年夏。
皇帝病入膏肓,太醫換了一波又一波,不見好轉。
素凜日夜侍疾。
五皇子邀缪穟前往箴言寺賞白荷。
朵朵白蓮在陽光照耀下似乎鍍上一層聖潔柔光,潔白無瑕。
二人相隔一段距離站着,一同聽蟬鳴蛙叫。
各自的人就待在不遠處。
五皇子嘆氣一聲:“今年終于不再多災了。”
缪穟嗤笑:“六月大水洪澇,死了很多人。”
“五皇子覺得下次我能成功殺了你嗎?”缪穟笑看五皇子的腿。
他大笑:“缪姑娘的野心,從來不加掩飾啊。”
“缪姑娘手上也有很多人命啊,四處行善是用來積德的嗎?可你終究不是菩薩。”五皇子這話嘲諷意味十足。
缪穟不置可否。
菩薩,男身女相。
悲憫仁慈,卻終究冷漠。
元慶二十二年秋。
歷經三月,江珸平息流寇之亂。
但京中人人自危,因為……
缪穟反了。
江珸沒有奉旨回京,他依言留在了廬州府。
不過一日,京中局勢已經明了。
江珸留給缪穟的兵有很多,一部分控制皇帝,一部分控制京中幾個不聽話的世家貴族,一部分控制五皇子府。
缪穟入宮。
入宮時她讓三個死士去殺五皇子。
皇帝與她交談一番後駕崩。
缪穟是信那些兵的,因為軍中紀律嚴明,他們聽從江珸指揮,而她是将軍夫人。
再者,這些士兵也都是邊疆熬過無數寒冬活下來的,他們知道皇帝昏庸百姓苦難。
但鑒于之前吃過的虧,缪穟還是留了個心眼。
入宮時帶着她自己的心腹死士。
……
知曉五皇子被人救走時,缪穟覺得諷刺極了。
素凜拼死掩護缪穟出宮。
死士護送她逃出宮時,遇到五皇子的人。
缪穟與他隔空相望,她聽見他說……
“你為何要是個女子呢?”
素凜死了,皇帝也死了。
五皇子順天即位,深受百姓愛戴擁護。
八皇子謀反失敗,賜死。
京中貴族被血洗了一番,缪穟的人盡數屍首分離。
但缪家只是被下獄。
缪穟成了魅惑江珸謀反的妖女。
只有一小部分江珸的士兵擁護缪穟離開京城。
他們沒有逃往廬州府。
因為江珸死了。
死在他的兵手裏。
缪穟正在趕往杭州。
突然,缪穟勒住缰繩,不顧一旁茗錦的呼喊,坐于馬上大笑。
“這世道欺我!辱我!殺我!”
“哈哈哈哈哈……這世道不公啊!不公啊啊啊啊!”
新皇下令,拉江珸屍體入京,将屍體挂于城牆之上。
他想以此引出缪穟。
可缪穟此時已經入了杭州。
自從柳家死之後,缪穟就在杭州秘密發展了自己的勢力。
她總不好一直讓金家出錢。
金家……
聽說缪翎正懷有身孕……
果然如缪穟所想。
新皇遲遲不見她人影,五日後才下旨誅缪家九族。
包括已經出嫁的各位女兒。
現如今國庫空虛,缪穟讓金涑絮割舍錢財。
金家上交萬千兩黃金白銀,成功護住缪翎一命。
但其他缪家女兒就沒有這般的好運氣。
元慶二十二年冬。
新将軍上任。
缪穟身邊的将士很快不滿她茍活于杭州。
缪穟先他們一步殺人。
她身邊只有茗錦了。
寒冬。
聽說江珸身體依舊挂于城牆之上。
缪穟還是前往了京城。
五皇子派人日日在城牆上巡邏,守着江珸的屍體。
缪穟不得靠近。
城牆之下,人來人往,無人在意那個将軍。
可缪穟在意。
她于十幾裏開外,在樹木的掩護下,坐于馬上,拉弓搭箭。
射箭時,她薄唇輕啓:“替我自由。”
箭羽應聲飛出,射斷了束縛住江珸的繩索,釘在城牆上。
她駕馬而去,在身邊人的掩護下接住江珸的屍體。
有些地方已經露出白骨。
腐爛,惡臭,蛆蟲。
他可是平定無數戰亂的少年将軍。
他不是叛軍。
他是江珸。
他終得入土安息。
缪穟受了傷,身中一箭,傷在肩膀。
她這一舉動讓新皇震怒。
金家還是沒有躲過去。
新皇下令,就地誅殺金家所有人。
他甚至還給了缪穟幾日時間趕到江南。
他知道缪穟會去的。
因為她的妹妹在那裏。
缪穟趕往江南。
茗錦死了。
身邊跟随的人也都死了。
她只有她自己。
一直都是。
缪穟被長槍貫體。
缪翎挺着六月多的身孕爬向她。
“阿姐!阿姐!”她哭得泣不成聲。
缪穟想替她擦去眼淚。
但她沒有力氣。
她一張口,喉嚨裏的腥甜湧出。
翎兒,我擔不起你的這一聲阿姐。
新皇也在金家。
他眼看着缪穟閉眼,耳邊聽着缪翎的哭喊聲,心裏覺得煩悶極了。
缪翎同樣被長槍貫體。
金家血流成河。
雪下的很大,卻依舊覆蓋不住這片紅色。
新皇坐于高堂龍椅之上。
他眼看着底下的大臣,莫名有些感慨和慶幸。
差點就輸了。
幸好缪穟是女子。
缪穟輸于她是女子。
而他贏在她是女子。
死前,缪穟有一瞬間的恍惚。
金府的雪和宮裏的火有些重疊。
看着眼前的落雪,
她問自己,
春天還會遠嗎?
缪穟等不到春天。
因為她沒能熬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