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軟

心軟

不知為何,缪翎進花樓的事情被傳了出去。

缪穟那日明明讓人都住了嘴,也不知是誰洩露的風聲。

京中很快傳起髒言難語,聽得缪穟眉頭緊皺。

很快安寧侯夫人請她回府,她應允了。

缪翎臉色不大好,但總體還算不錯,見缪穟來,笑眯眯的迎她:“姐姐,你來啦,我讓人去做你愛吃的片兒糕。”

缪穟握住她的手:“你身子如何?”

“我能有什麽事,自是一切安好啦。”缪翎強撐笑意,但終歸還是有些勉強。

缪穟難得陪缪翎說了很多話。

最後準備回府時,她被安寧侯叫去書房,夫人也在。

“穟兒,你與我說實話,邵潔一事是否有你的手筆?”

缪穟一臉淡定:“是我所為。”

夫人抹淚,上前拉着她手:“你有什麽想做的,應當告訴我們,不然白白叫我們擔心。”

缪穟嘆氣,顯得不耐煩,他們二位第一次見這樣的缪穟,有些愣住。

“我就算說了又有什麽用呢?還是先想想缪翎該怎麽辦吧。”

缪穟态度強硬的抽回手,不想和他們多費口舌,轉身離開回了将軍府。

她還有事要做。

四日後,明琉姑娘瘋了。

她衣不蔽體的跑到大街上哭喊,說是她嫉妒六皇子喜歡缪翎故而傳播謠言,之後便又哭又笑,不顧阻攔她的人,大叫六皇子是個負心漢,她替他斂財如此之多,竟然還想殺她滅口……

諸多話語,被街上衆人聽個幹淨。

此事鬧于朝堂之上,六皇子被下令禁足于府中。

邵潔的花魁位置,倒是變得安穩無比。

缪穟正在算賬,茗錦進來與她耳語:“宮裏傳來消息,說是陛下秘密召了邵潔入宮。”

撥算珠的手停住,缪穟勾起嘴角。

正中她的下懷。

皇帝昏庸無能,貪戀美色。

邵潔回到花樓已是八日之後。

缪穟讓人送了幾盆牡丹過去。

朵朵明豔。

在邵潔入宮伴駕時,六皇子府上失火,火勢很大,沒能及時救下來。

六皇子就這般閉了眼。

秋末。

缪穟聽聞消息,江南的茶商入京了。

她快速布置好一切。

京中已經沒有了風言風語,缪翎的事情連同六皇子的死沉寂下去。

缪穟主動邀請缪翎出府賞菊花。

然後很不巧的遇到茶商之子金涑絮。

缪穟再很不巧的有事先離開。

兩人順理成章共游。

缪穟知道缪翎會如她所願。

她這個妹妹……倒是還算聽她的話。

缪翎真的讓缪穟如願了。

缪翎嫁去了江南金家。

即使金家家大業大富甲一方,但對于侯府嫡次女而言,缪翎依舊是低嫁,是金家高攀。

缪穟或許是出于歉意,送了她好些房契和地契,連同好些店鋪和十幾臺嫁妝。

出嫁前一天,缪翎讓缪穟為她梳發。

夜晚,燭火明明滅滅,缪翎問:“阿姐,你與金涑絮做了什麽交易?”

缪穟一直都知道,她這個妹妹很聰明的。

“猜猜?”

缪翎沒有猜,她轉身抱住缪穟的腰肢,帶着點哭腔:“阿姐,你真的要這樣嗎?那些都是男子才會做的事情。”

缪穟嘴角的笑意凝固,她聽不得這個。

“缪翎,你只管安心嫁去享福。”

缪翎擡頭,燭火明滅,她看不清缪穟的眼神,良久才問:“江珸知道這事嗎?”

“他?或許知道吧。”

“阿姐,你要贏。”

缪穟愣住,除了茗錦之外,沒人會再希望她能贏。

缪穟眼角有淚滑落。

第二日,迎着雪舞,送嫁隊伍浩浩蕩蕩。

缪翎風風光光嫁入江南金家,雖說秋定婚期冬娶妻,這樣是匆忙了些,但那一路的上百擡嫁妝和氣派場面,讓京中世家貴女豔羨不已。

此等美事,也在京中傳播許久。

安寧侯同意站在缪穟身後。

但缪穟并不開心。

自第一次邵潔入宮後,皇帝就隔三差五的秘密召見邵潔入宮。

這樣持續兩月後,邵潔有次入宮後就再未出宮。

花魁不在花樓在皇宮,很快此事就鬧到了朝堂上。

邵潔這個枕邊風吹得很好,皇帝殺了很多人。

幾乎都是缪穟要殺的人。

嚴冬。

北方雪災,流寇四起,民不聊生。

缪穟依舊在各地設立庇護所提供糧食。

可是她一人之力過于單薄。

京中夜夜歌舞升平,北方早已血流成河。

難民暴動,但盡數被下面的官府武力鎮壓。

這一年冬天,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死者甚衆。

可謂是人間煉獄。

這一年冬天,缪穟收到了江珸的第一封來信。

他願意反。

邊疆苦寒,無數将士沒能挨過去。

朝廷的糧草已經兩月未到。

缪穟燒掉來信,給金涑絮捎去信件,讓他給将士們補給軍需。

事後,她起身看着天上飄落的雪團。

她問自己,

春天還會遠嗎?

元慶十九年春。

北方難民幾乎被屠殺殆盡,據說血染紅了土壤,攪紅了河流。

這時候天子才得知消息,震怒,開始問責,牽連衆多官員,連朝中大臣都死傷無數,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萬千難民卻依舊未能魂歸故土。

缪穟抄寫了很多佛經焚燒。

四月中旬。

各路商人入京選貢品。

江南金家也在行列裏。

果然不出缪穟所料,邵潔翅膀硬了,沒按照她的指示吹耳邊風。

茶葉皇商給了杭州柳家。

一月前,缪穟和邵潔傳話的太監沒了聲響,缪穟只需稍加打聽就知邵潔起了異心。

茗錦問她怎麽辦,缪穟嘴角笑意明顯:“他似乎忘了,他的花魁之位如何來的了。”

缪穟安撫完金涑絮之後,讓人帶話給花樓老鸨。

很快又開始了新一輪花魁選舉。

畢竟人盡皆知花魁在宮裏,老鸨又不能跟皇帝要錢,既如此,那就重選一個好了。

新選的花魁素凜清冷矜貴,倒是有幾分傲骨在身上。

五月春時圍場。

四皇子的馬受驚,跌入馬下被踩踏而死。

皇帝怒急,下令徹查,結果發現是男寵邵潔所為。

兒子或許是比男寵重要吧。

或者他是在擔心自己的命。

反正邵潔被下令處死。

當看到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陳如宣旨讓她進宮面聖時,缪穟就确定邵潔供出了她。

不過那又如何?

二人間傳話的太監是邵潔殺的,那些知道他倆關系的人能殺的邵潔都殺了,四皇子又是五皇子殺的,而他邵潔是皇帝殺的。

自始至終,她缪穟手上都幹幹淨淨。

老皇帝的眼光讓缪穟厭惡。

缪穟一直否認她與邵潔認識,一直說自己安分守己,是邵潔死前胡亂攀咬,二人間并無其他。

皇帝年老猜忌心越重,根本不信缪穟的拙劣借口,将她留在宮中。

缪穟一刻也不想多待。

所以素凜來了。

這是缪穟早就安排好的,包括花樓老鸨等一衆人的供詞。

素凜留在皇宮,缪穟平安出宮。

素凜是兩年前發洪水那年,缪穟在郊外救下的難民。

當年她問:“我可以救你,但你要委身于男人身下,你可還願意?”

“小姐對我有利可圖就好,我相信好死不如賴活着。”

“況且這世道下,哪有什麽好死的去處。”

素凜賴活至今。

他派上了用場。

缪穟出宮時見到了五皇子。

他輕聲說:“謝過缪姑娘幫我除了六弟。”

缪穟裝傻充愣,面上笑臉吟吟:“臣婦聽不懂五殿下所言。”

五皇子輕笑:“江珸将軍愛國愛民,會護你到最後嗎?”

缪穟沒理他。

五月末。

皇家茶商柳家被發現茶葉中有壞品,擾了素凜的品茶興致,惹素凜一連幾日都沒見皇帝,皇帝氣惱,柳家被誅九族。

江南金家順利成章成了皇商。

六月。

京中漸漸起了好男風的時興,朝中讀聖賢書的諸位大臣組團以死上谏,均以失敗告終。

有骨氣的太傅大人當着朝中衆人和皇帝的面,撞死在大堂的柱子上。

然而他的死什麽也沒能改變,還平白惹了皇帝不快。

聽聞消息的缪穟心裏只覺悲哀。

人人都知皇帝昏庸,為何還執迷不悟?

缪穟想,他們的聖賢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素凜和她傳話,說是有些大臣偷偷送了男寵進宮。

其中并沒有五皇子。

缪穟是有些忌憚五皇子的。

但同時又覺得和他交手有些興奮。

若是五皇子能輸,缪穟才覺得痛快。

缪穟知道不必擔心宮裏,她相信素凜。

果然,他還是獨得恩寵,其他人無論嫔妃還是男寵,都分不到雨露。

素凜下的藥也很快起了作用。

皇帝身體開始虧空。

只有素凜能讓他重整旗鼓。

因此素凜的地位堪比皇後。

皇後膝下無兒無女,早年的兒子在宮鬥中喪命。

為穩固後位,後将五皇子養于她膝下。

她受不了素凜此等侮辱,服毒自殺。

元慶十九年夏,後崩,無谥號,不得入皇陵。

缪穟說不清是素凜的授意,還是皇帝無情,亦或是兩者皆有。

這位先皇後總歸是下場凄慘。

缪穟在得知她死訊那一刻,倒一杯酒灑在地上,算是敬她的骨氣。

元慶十九年秋,狄戎來犯,苦戰三月,退百裏。

缪穟放棄了機會,讓民生喘氣。

這一年的冬天,還不算難熬。

元慶二十年春,狄戎二犯,五皇子自請出征,歷時四月,與江珸同抵王帳,不敢再犯。

江珸得召回京領賞,與受傷的五皇子不同路。

缪穟被封一品诰命夫人。

梨妃沾了素凜的光,冊封為皇後。

太子遲遲未立。

皇帝只剩五皇子和八皇子存活。

缪穟逗弄眼前的奶娃娃,眉眼舒展。

皇後缪薇開口:“姐姐不打算為江家生個孩子嗎?”

缪穟沒看她:“皇後,您這宮裏太熱鬧了,要不這孩子我來養吧?”

缪薇成功閉嘴。

缪穟回到府上,江珸在正廳等候她。

他一身風塵仆仆,還沒來得及換衣。

他問:“為何心軟?”

缪穟盯着他:“民生艱苦,我不忍。”

江珸嗤笑聲:“手上不沾血腥,你就真當自己是菩薩了?”

江珸平日不會這樣,缪穟摸不清他是為何發瘋。

“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教。”

兩人不歡而散。

七月。

五皇子憑借軍功求娶鄭家嫡女,婚期定于九月初。

鄭家,為先皇後母族。

是五皇子的靠山。

缪穟在朝中也有自己的靠山。

是她資助的兩位秀才,現如今也都官至五品和四品。

只是和鄭家那樣的五代世家大族相比,還是不夠。

但她有素凜。

鄭家嫡女于護國寺上香途中被歹徒擄走。

再發現時已經遇害身亡。

缪穟明白那位嫡女是被直接殺害的,但不耽誤京中流言四起。

人都已經死了,世人還要戳她脊梁骨。

缪穟是在此時認知到五皇子的可怕。

他心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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