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約
婚約
沈宸睨向他,再度拂開他按在畫軸上的手:“不賣。”
商溪竹睜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氣極反笑地看向他的跟班們:“你們聽見這窮書生說什麽沒有?”
四小跟班:“他說他不賣,他還斜了公子您一眼。”
“豈有此理!”商溪竹頓時一章拍在攤桌上,龇牙忍着掌心的痛,氣勢洶洶,“沈宸你個窮書生,你神氣什麽!你不賣?小爺我還偏買不可!來呀!把他的字畫全都給我搬進府裏,當柴燒了!”他得意洋洋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豪氣地扔到了沈宸面前。
“商公子,你怎麽能強人所難呢!”周錦兒皺着眉站了出來,愠怒地瞪着商溪竹。
她從來都是溫柔含笑的,何時這般厲色過,商溪竹頓感傷心委屈,他本就氣惱周錦兒成天圍着沈宸轉,又氣父親成天以沈宸做榜樣讓他自省己身,早已對沈宸深惡痛絕,此時正好趁此機會羞辱沈宸一番,沒想到周錦兒竟然站在沈宸那邊,他氣得直瞪眼。
這時花朝幽冷道:“人家都說不賣了,你還強買,是要仗着父親的官職作威作福嗎?你父親知道嗎?”
“你,你!”商溪竹看着剛剛還誇他的小美人,此時也開始讨厭他,還是為了給窮書生出頭,他氣得有些失語。
“小爺我今天就作威作福了!你能把我怎麽着吧!還愣着幹什麽!還不把這些破字畫捧回去!”商溪竹怒喝一聲,身後的四小跟班立刻上前搶起了字畫。
場面頓時亂糟糟起來,周圍早已圍滿了看戲的百姓,因着商溪竹的身份,誰也不敢上前說和。
沈宸看着這一場因商溪竹的醋意任性引發的鬧劇,揉了揉眉心。
周錦兒比沈宸還要緊張,立時就要上前護着那些字畫:“你們不能這樣,這些都是沈公子的心血。”
可她越是護着,商溪竹越是要毀了那些字畫,他一個眼神,其中一個跟班立刻拉過了周錦兒:“周姑娘小心,別傷了您。”明面是護着她,其實就是不讓她摻和進來。
與此同時,花朝也捧起了一大摞卷軸抱得緊緊的,商溪竹正在氣頭上,不及細想揚手就要朝花朝揮下拳頭來,花朝反應及時抱着卷軸側過身去。
忽然斜刺裏閃進一個人影,頓時陰影籠罩了下來,就聽得一陣哀嚎聲。
花朝擡頭,眼前是挺拔颀長的背影,沈宸幾乎比商溪竹高出一個頭去,花朝側過身歪過頭才看到商溪竹疼得慘白的臉,他的手腕被沈宸死死扣住,每個手指都僵直了,另一只氣憤無力地拍打着沈宸,就好像給他撓癢癢。
“你,你大膽!放,放手!”
花朝靠在沈宸的手臂旁,乖巧地擡眼看他,兩眼彎彎:“你關心我啊?”
沈宸眼角下瞟,冷漠的語調不近人情:“別踩壞了我的青山圖。”
花朝一愣,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果然商溪竹腳尖前躺着一個青木的卷軸,花朝帶笑的眉眼頓時耷拉下來,還是蹲下身去幫他撿了起來,仔細吹着上頭的灰塵,又拿出手絹擦了擦。
沈宸看了她一眼,松開了商溪竹。
得到自由的商溪竹反手就拍了他的小跟班一掌:“你們是死人啊!”
商溪竹相當于就是杭州城裏的大拇指,這誰在他跟前不是拍馬逢迎的,他們何時見過有人竟敢跟他家公子動手,還是個氣勢強勁的窮書生,四個人都懵了也怯了,此時反應過來,立刻上前關切:“公子傷着哪兒啦?”
“疼疼疼!”商溪竹握着手腕嗷嗷叫。
“周姑娘看着呢。”跟班小聲在他耳邊提醒。
商溪竹立刻凜然地挺直腰板,指着沈宸喝道:“你小子想動手是不是!剛剛是我沒有防備,再來一個試試!”
他摩拳擦掌,街邊停下一輛馬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車窗被打開,姜黎初慵懶地靠在窗沿上,閑閑瞟了鬧騰的商溪竹一眼:“閑來無事,我也看看戲。”
商溪竹頓時卡了,讪讪地幹咳了兩聲,甩了甩手:“走走走,熱死了,去吃個冰。”臨走還不忘跟周錦兒說一句,“改日我去豆腐館找你。”
姜黎初放下了車窗,誰都沒看一眼,包括花朝,花朝低頭偷偷笑着。
周錦兒感激又好奇輕聲道:“她就是京城來的大小姐吧,聽說她爹爹是很大的官,連商公子都怕她。”
沈宸已經去收拾攤子準備回家了,周錦兒想起剛剛她被商溪竹拽過,沈宸就上前教訓了他,心裏一陣歡喜,紅着臉道:“沈公子,剛剛多謝你。”
沈宸沒有說話。
花朝忽然想到什麽眨着眼睛問道:“原來你會武功嗎?”
沈宸看了她一眼,涼聲道:“是他太弱了。”
花朝恍然:“原來是個銀樣镴槍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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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記豆腐館打烊後,周父看到周錦兒的房間燈還亮着,過去敲了門,見周錦兒正對着燈繡花,那細致的模樣,唇角勾笑,周父心下頓時了然。
“這麽晚還忙呢。”
周錦兒迎着周父坐下,也沒有放下手裏的活,偶爾擡頭和周父說幾句。
周父故意道:“爹爹我一把年紀了,用不着這麽精細的香囊,別忙活了,早些安置吧。”
周錦兒擡眼看他一眼,羞紅了臉:“爹爹。”
周父朗聲笑了幾聲,又輕輕嘆了口氣。
“爹爹怎麽了?”
“你娘親去的早,不然你那些小女兒家的心事和她說道說道,她也能給你出出主意。”一提到這件事,周父的眉心就揪了起來。
提到娘親,也勾起了周錦兒的傷心事,她紅了眼圈抿了抿唇,放下了手裏的針線,關切地看着父親:“爹爹為何說這些?”
周父拿起半成品的香囊,感嘆着:“沈宸雖父母雙亡,家中不濟,可他本人絕非池中之物,等明年他進京科考,一舉奪魁,那必将是朝廷新貴,與你就是天差地別。”
“爹爹......”周錦兒垂下眼眸,神色落寞。
周父看着她,忍痛繼續道:“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不然他也不會一進城就被鐘刺史看中,帶着鐘小姐親自登門想要招他為婿,誰知他竟一口回絕了。”
說到這,周錦兒臉上的落寞之色有了一點欣慰:“沈公子對鐘小姐沒那個意思,自然是要拒絕的。”
周父仔仔細細瞧了她好幾眼,才輕聲問道:“那你覺得他對你……”
周錦兒頓時心跳加速地低下頭去,周父見她如此,一連嘆了好幾聲氣,他心中不忍,可若是現在不狠心點醒她,将來她越陷越深,只怕會更加痛苦。
這樣想着,周父沉聲道:“沈宸和他的父親性格大相徑庭,我還記得他的父親是個爽朗豪邁的男人,母親也是個溫柔愛笑的,沈宸卻太過冷冰冰了,我看,他對你也沒有那個意思。”
“爹爹。”周錦兒略有抗議地低呼了一聲,偏過頭去,“沈公子性情沉穩內斂,是難得的。”
周父皺了皺眉:“我覺得他太過琢磨不透了,也太鋒芒過露,并不适合你,若非我們兩家曾經深交,只怕他的家門,你也未必進得去。”
“沈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周父見周錦兒執迷不悟,此時十分後悔,當初乍然得知故人之子回來時,就不該一時口快跟她提起二十年前,他們兩家曾經口頭定下過婚約一事。
說起這樁婚約,也是一句戲言,當年三歲的沈宸長得還沒有如今這般耀眼,而周父還沒有成親,酒過三巡,沈父就因兩家交好,提起了結為親家一事,還送了一枚銅錢樣式的玉環以做信物。
可到一年後沈家離開杭州,他也沒有成親,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了,如今沈宸回了杭州,父母已亡,他也自然不會主動跟沈宸提起這樁婚約,免得被沈宸誤會他別有心機。
雖是一句戲言,但聽到了周錦兒耳朵裏,卻當了真。
翌日她就滿心歡喜揣着熬夜做好的香囊去了莫愁巷,傍晚時分,沈宸已然在家。
周錦兒站在院子裏,看着棚屋下廚房裏颀長挺拔的身影,清俊的眉眼與他手裏拿着的鍋鏟有些格格不入,可沈宸氣定神閑炒菜的動作卻又讓人賞心悅目。
沈宸察覺到身後的目光,轉過身來。
周錦兒回過神紅了臉走過去,沈宸已經将兩個菜裝盤走進了屋裏。
“沈公子,昨日多謝你救了我,這是我親手做的香囊,裏面裝了香茅和七裏香的,你随身帶着,有驅蟲的效果!”周錦兒特意強調了一番香囊的功效。
沈宸看了一眼,并未接過:“商溪竹并不會傷害你,你不必謝我。”
周錦兒頓時緊張起來,忙是解釋道:“我和商公子沒什麽的,我,我.....”
她紅着臉,不安地擺弄着腰間扣着的銅錢玉環,自從沈宸回到杭州,她便整日帶着,她在期待着沈宸能認出,期待着沈父曾經告訴過沈宸這樁婚約,可是沈宸的目光從來沒有在這枚玉環上停留過。
她不禁有些洩氣,将香囊放在了桌上:“我不打擾公子用飯了。”
沈宸看着她離開,并沒有挽留,也沒有去管那個香囊,只是靜靜看着眼前的白米飯,不一會,外頭就想起了輕快的腳步聲,他這才拿起了筷子。
下一刻,花朝就出現在了門口,遮住了一片夕陽,笑得燦若朝霞,嘟了嘟嘴,微微抗議:“沈書生,你吃飯都不喊我。”
她的聲音甜膩,卻不做作。
花朝也不在意徑自坐下,像往常一樣去盛飯,不禁呆住了,好一會才看向沈宸:“你只做了一碗飯?”
沈宸看向她淡然道:“我已然說的很明白。”
以後不會再給她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