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示好
示好
花朝沒想到他這麽絕情,又是生氣,又是失落,她賭氣地撐着下巴哼聲道:“反正我今天也不餓!”
沈宸看了她一眼,繼續吃自己的飯。
花朝目光下移,看到了桌上的香囊,好奇地拿在手裏看:“好精致的手藝啊。”
“周錦兒做的。”
花朝啞然:“......仔細看,也一般般啦。”
沈宸嘴角不露痕跡地彎了一下。
她正要放下,卻聞道一股香味,又拿起來湊在鼻下聞了聞:“好香啊,裏面是什麽?”
“驅蟲的藥草。”
“哦。”花朝讪讪放下,“周姑娘的心思還真是細膩。”
她嘴裏說着贊美的話,腦中已經飛快地運轉,花朝垂下手,狠狠在手背捏了個十字,她別過臉疼得龇牙咧嘴,再轉過臉時,已經是一臉的委屈,眼中瑩光閃閃。
花朝舉起手背嚯地送到沈宸眼前,她肌膚白皙如雪,剛剛使勁那麽一掐,手背果然紅了的一小塊,她輕輕軟軟道:“夏天的蚊子真是太毒了,我剛剛也被咬了一口。”
沈宸審視着她的手背,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也是舉着手給他看黃豆大小的泡,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看着自己。
他掀眼看過來,花朝已經收回了手,垂眸可憐巴巴地點着那個香囊,抱着質疑的口吻:“這個香囊真的有效嗎?”
屋中忽然靜了下來,花朝的手按在香囊上不動了,眼睛偷偷瞄着沈宸。
半晌,沈宸道:“你可以試試。”
花朝頓時眉開眼笑,按住香囊一點一點移向自己,語調輕盈帶着一點試探:“那......我拿回去試試,明天再還給你。”
沈宸不置可否。
花朝立刻将香囊揣進了手裏:“那我不打擾你吃飯啦!”
像是生怕他後悔一般,花朝立刻起身扭身離開了,飛揚起來的裙擺正劃過沈宸的手背,夏日的衣料輕盈薄軟,像是羽毛般輕輕劃過,沈宸目光停了停,繼續面色平靜地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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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細時刻牽挂着她的小姐,偷偷過來給她送燕窩粥,心疼地不行:“小姐,你這兩天都憔悴了。”
姜黎初挑起花朝的下巴左看右看:“怎麽會,你家小姐分明面若桃花,燦若朝陽。”
花朝悻悻地別過臉,端着燕窩粥小口小口喝着。
姜黎初拿起桌上的香囊輕輕一笑:“倒是看不出來周錦兒連女紅都這樣精巧,能賺錢能打理生意,會做飯會針線,長得溫柔娴靜,還真是賢妻良母呢。”姜黎初細數着周錦兒的優點,全然沒有在意花朝的臉色越發怨念。
花朝一把奪過香囊,憤憤道:“素細你去買一個全杭州最好的香囊來!”
姜黎初低聲一笑:“小花,你真當沈宸是傻子嗎?”
素細本來給花朝捏着肩膀,忽然蹲了下來看着花朝:“小姐,昨日鐘小姐她們又在說你的風涼話了!”
“砰”的一聲,花朝将碗重重磕在了桌上,吓了姜黎初和素細一跳。
“鐘蘇晚又說什麽了?”一提到這個從小的死對頭,花朝立刻就張揚舞爪起來。
姜黎初閑閑接口:“不過就是迫不及待等着下個月的七夕晚宴搞不定沈宸,看你狼狽的樣子。”
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頓時刺痛了花朝的心,她捂着心口驟緊了眉,一臉憤懑,咬牙切齒道:“素細,去準備最好的絲線!”
姜黎初瞠目結舌地驚嘆:“你不會是要親自做個香囊吧?”’
花朝重重點頭。
“......你忘了你十歲那年給你阿爹繡了個香囊,你阿爹得意自豪的天天挂着去上朝,結果被同僚取笑了月餘,你祖父大發雷霆,覺得你丢了花家的臉面,罰你跪祠堂,你都忘了?”
想起那件事,花朝還有些小得意:“那我爹爹這麽喜歡,說明我的手藝還是很好的嘛!”
姜黎初悠悠看着她:“只要是你做的,你爹爹沒有覺得不好的。”
言語中的嫌棄很明顯了,花朝小臉緋紅:“......那,那六年過去了,我的手藝也見長了。”
“是嗎?”姜黎初将這兩個字咬的很重,尾音上挑,十分質疑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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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與針線的鬥争,花朝終于将香囊做好了,心滿意足地欣賞着自己做的香囊,素細實在有些欣賞不來那個香囊,表情有些詭異,半天勉強堆起笑容:“小姐,你熬了一夜,橫豎要等沈公子下學,還是先去歇一會吧,倘若累壞了自己可使不得。”
花朝卻不以為然:“那怎麽行呢,我現在若是休息了,他怎麽知道這是我花一夜的心思做的呢,就是要讓他看見我的憔悴才好嘛。”
素細抽了抽嘴角,這樣的香囊送出去也未必是好事......
素細頓了頓,她一直盯着花朝瞧,眼中越發擔心起來:“小姐,你莫不是......”
“是什麽?”花朝天真地看着她。
素細連忙笑着搖頭:“沒什麽。”
她還是不點出來為好,若是小姐并沒有往那方面想,此時叫她給點破了,反倒麻煩了。
花朝強撐了一夜,猛打了幾個哈欠,又不肯上床去睡,就這麽撐着腦袋一搖一晃地,好不容易撐到了傍晚時分。
花朝所有的困頓都消散了,拿着香囊就往隔壁院跑。
正跑進院裏,門開了,花朝立刻轉過身去,沈宸走了進來,擡眼對上花朝亮晶晶的眼眸,亭亭而立沖着他嫣然而笑。
仲夏金色的夕陽鋪滿了小院,花朝仿佛置身于光圈中,燦爛灼目。
沈宸的腳步停了停,然後尋常般地走了過來,還未近前,花朝又伸直了手臂,那枚香囊就挂在她的十指上。
他的目光從香囊移上她的臉孔,她的臉孔漾着彩霞:“給你的。”
沈宸面無表情的接過,觸及就是一排坑坑窪窪粗糙的針腳,他再看去,好一會,也無法辨認出這繡了個什麽。
“這不是昨日那枚。”沈宸淡淡開口。
花朝向前跨了一步,語調輕揚:“這是我繡的,花了一夜呢。”
她舉起雙手攤開,軟糯道:“你看我的手都腫了,你看不見,有針眼的。”
又是求表揚又是委屈的語氣,沈宸凝眸看着她的手指,陽光下,能看到些許紅紅的小點,他對上她的眼眸,在她眼底看到了紅血絲,他眉心微蹙。
花朝以為他很嫌棄,連忙道:“你可別小看了這個香囊!很特別的!”
“......特別醜?”沈宸清冽道。
花朝卡了一瞬,揚着眉,神采飛揚:“世間香囊千千萬,這可是獨一無二的一個,我親手繡的!價值連城!”
看着她神采飛揚的誇耀,這個醜醜的香囊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愛。
“所以呢?”沈宸嗓音莫名有些輕快,往屋中走去,是一貫的冷然。
花朝走在他身後,看着他如雪松般的背影,輕聲道:“昨天那個香囊我弄髒了,所以賠一個給你。”
沈宸自然是看出她的小心思的,倒也沒說什麽,将她繡的香囊放在了一邊,并不再去在意。
他本就不愛用香囊。
“賠禮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冷淡的語氣讓花朝心頭一滞,只覺得他太過狠心了些,生着悶氣低頭時,正看到他書桌上的幾幅字畫,卷軸已有些磨損,大概是昨日商溪竹鬧得那一場弄壞了。
花朝默了默,黯然轉身離開了。
見她這般聽話,沈宸倒像是不怎麽适應了,看着她的落寞的背影,他沒來由地心底一抽。
沈宸看了看窗外消失的人影,又低頭看向桌上的香囊,半晌才去換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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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軟,花朝趁着沈宸去了書院,将他的那幾幅字畫拿去了城中的字畫館,請了手藝最老道的師傅,重新裱過。
她要盡心将沈宸最喜歡的字畫裱得漂漂亮亮的,然後送回去,就不信他還要拒她于千裏之外。
她可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花朝抱着裱好的三幅字畫,滿心歡喜地往回走。
因着太過于專注手裏的字畫,不想撞上了對面來人。
花朝愕然擡眼,頓時眉心一皺,站住了腳。
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花朝視為一生死對頭的鐘蘇晚。
與鐘蘇晚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花朝立刻進入了戒備狀态,渾身都不舒服了起來。
花朝出生在杭州,那時候她的爹爹還是州牧,鐘蘇晚的爹爹是刺史,論理鐘蘇晚該處處謙讓花朝,奉承着花朝才是。
可偏偏花爹爹是個豪氣幹雲的武将,素來不拘小節,與鐘刺史又有兄弟之誼,所以鐘蘇晚從未有過因父親職位低了一階而産生謙卑感。
加上鐘蘇晚從小聰慧伶俐,三歲就能熟讀三字金千字文,是杭州出了名的才女,所到之處贊譽連連,而花朝卻是出了名的絕色花瓶……
在私塾中,因為功課巨大的懸殊,花朝沒少受鐘蘇晚若有似無的歧視和壓迫。
花朝心思純淨,那時候年歲又小,她還不懂“地位”給她帶來的便利,所以從來沒用身份壓回去過,至今想來,花朝都十分懊悔!
如果這些心理上的壓迫還算是小事,那六歲那年發生的事,才是花朝的童年陰影,如今只要一看見鐘蘇晚,她都忍不住想起,又立刻拼命抑制住!可她想不明白明明父輩關系好,可鐘蘇晚為何私下總是欺負她。
比如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