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難
為難
“花朝,你這般見不得人嗎?怎麽低着頭走路?你看看那你哪還有一點世家大小姐的氣質,我還以為是哪條小巷裏走來的破落戶,這般上不了臺面的小家子氣。”鐘蘇晚噙着一貫趾高氣揚的眉眼笑意,低低笑了起來。
她身後那幾個素來跟她同氣連枝的小姐也都笑了起來。
花朝擡眼,那一雙水靈的眼眸閃閃發亮,笑得天真無害:“你的眼睛小,難怪看不清呢。”
鐘蘇晚眉心立刻一擰,死死瞪着花朝。
其實她的眼睛不算小,也不是什麽一眼驚豔的大美人,只能算得上有幾分好看。
可這樣的好看在花朝跟前實在是微不足道,加上她盛氣淩人的性格,有時候更加拉低她的容貌。
花朝就不同了,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不論是一靜一動,一颦一笑,甚至是生氣哭鬧,都帶着別樣的迷人之處。
小時候大家都對美醜沒有多大的概念,但是鐘蘇晚聰慧,也能從長輩的稱贊,和同齡男孩總是把手裏的糖果送給花朝看出花朝的特別之處。
尤其是小時候她喜歡的曹家大公子。
曹家大公子長她們幾歲,雖然現在已經有些記不得曹公子的樣子了,但那時候她們垂髫之年,曹公子已是舞勺之年,她和花朝都喜歡這個如玉的大哥哥,整日跟在曹公子身邊,雖然曹家大公子溫潤對她們別無二致,但細致處鐘蘇晚總是能看出他對她們略有不同。
如今想來,都如鲠在喉。
鐘蘇晚輕蔑地挑了一眼她手裏的字畫,冷嗤:“怎麽,草包也開始附庸風雅了嗎?未免太晚了些吧,沈宸的字畫吧?你看得懂嗎?”
“你說誰草包!”花朝氣憤憤地瞪着她。
“這裏還有別人嗎?”鐘蘇晚掩面一笑。
花朝冷靜下來,挑了挑眉,俏皮又妩媚:“我知道你學識淵博,你倒是看得懂呢,可是沈公子會讓你看嗎?”
這無意戳中了鐘蘇晚的心,想起當初父親帶着她親自去看望沈宸,她心思玲珑,自然領會了父親的意圖,她早就知道沈宸這個人,不禁已有了傾心之意。
見了面,父親果然話裏話外的暗示,可沈宸竟絲毫不給臉面直接拒絕了,将她的驕傲碾碎一地,鐘蘇晚頓時面熱心如針紮,看沈宸千百個不順眼。
鐘蘇晚面色一凜,揮手掀翻了花朝手裏的字畫,幾幅字畫嘩啦啦掉了一地。
“你做什麽!”花朝氣惱地瞪了她一眼,緊張地蹲下去撿。
鐘蘇晚冷笑:“這麽緊張呢?你這般上趕着,沈宸也沒将你放在眼裏啊。”她的腳上前一步,正好踩在了花朝撿字畫的手指上。
頓時花朝輕呼的聲音傳來,鐘蘇晚看着她痛得皺着小臉,卻更加的我見猶憐,面色一狠,腳下更用力了。
花朝痛得小臉都皺到了一起,抽都抽不出來,咬着牙道:“你最好立刻放開,否則……”
“否則怎麽樣?”鐘蘇晚冷哼着挑高了眉,花朝越痛苦,她越高興。
鐘蘇晚身後的幾個小姐已經感到了害怕,她們雖站在鐘蘇晚這邊,可輕重還是分得清的,花朝畢竟身份貴重,真傷了怕是難以交代。
“蘇晚算了,我們還要趕時間呢。”其中一位小姐出聲制止。
鐘蘇晚本就是小時候驕傲慣了的,根本不将花朝的身份看在眼裏,此時愈發上頭,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花朝正要發火,瞥眼看到一道衣擺,她很熟悉,眼底的那一層倔強不屈立刻被委屈害怕替代。
“啊!”忽然鐘蘇晚腳下一崴,只覺得一股鑽心的疼痛紮在她的小腿上,驀地蹲下身去,緊緊捂着小腿,痛得抓心撓肝。
幾位小姐正要去扶她,眼睛一晃,沈宸正朝她們走來,淩厲的目光掃過她們,隐晦的愠怒讓她們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僵硬了身子。
在她們不寒而栗時,沈宸已經扶起了花朝。
“你在這做什麽?”沈宸冷漠的語氣裏竟聽出幾分維護之意。
花朝垂眸嗫嚅:“你的字畫掉了。”
沈宸置若罔聞地擡起她的手指,已經紅腫一片,沈宸目色驟冷:“誰傷了你?”
發問時,目光卻已經掃向鐘蘇晚。
鐘蘇晚忍着小腿上的劇痛,他淬了冰的眼眸讓她為之一顫,可她還是力持着凜然之态,蔑視地看着沈宸:“沈公子這般無禮,可有将我爹放在眼裏?”
沈宸冷凝她一瞬,淡淡開口:“你爹是誰?”
繞是鐘蘇晚再鎮定,此時面色也起了一絲裂縫,刷白了臉。
他居然不記得她了!他怎麽能不記得她!怎麽能這樣無視她!
鐘蘇晚的身子氣得發抖,周圍噤若寒蟬。
沈宸不再看鐘蘇晚,低頭看向花朝,語氣也溫和了半分:“我帶你去醫館。”
他單手扶着花朝的手臂轉身欲走,花朝卻回頭看向地上的字畫:“你的字畫......”
“不用管。”
“上次你還很在意商溪竹會踩到呢!”花朝嬌聲抗議,沈宸卻沒有理她。
花朝默了默,擡眼卻對上鐘蘇晚鐵青的臉色。
這一幕刺激了鐘蘇晚:“沈宸一個什麽都不是的窮書生,他算什麽東西,憑什麽這麽張狂!”
一旁的小姐還心有餘悸,顫顫巍巍道:“他是不算什麽東西,可他的氣勢實在是太吓人了,只是看我們一眼,我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又有小姐小心翼翼道:“他好像很關心花朝,這一場賭局,花朝是不是贏了?”
鐘蘇晚倏然瞪了她一眼:“贏了?等她七夕那日能帶沈宸來參加晚宴再說也不遲!”
“可,可若是花朝真帶他來了,到時候怎麽辦?”
鐘蘇晚忽然冷笑了一聲:“那便拭目以待了。”
六歲那年花朝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她已經迫不及待再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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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花朝咬着唇瓣,痛得手一直往回縮,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
可眼前給她傷藥的女大夫面無表情,一臉絕情握緊她的手,不準她退縮,她只能忍着痛哼哼。
她越是隐忍,細若蚊聲軟綿的聲音就越讓站在外面的沈宸感到煩躁。
終于在花朝再一次發出輕吟的聲音後,沈宸掀開簾子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她。
花朝擡眼,淚珠還凝在眼睫上,疑惑又可憐。
沈宸擰眉,冷然道:“我來吧。”
女大夫二話沒說,将藥遞給了沈宸,轉身離開了。
沈宸坐在女大夫的位置上,他的手握住了花朝的指尖,冰涼細膩的觸感,猶如冰鎮的牛乳,沈宸低垂眼眸給她上藥。
花朝輕哼一聲,又是一縮,被沈宸捏了下指尖。
沈宸擡眸看向她,眼底依舊清冷:“很疼?”
絕佳的機會,花朝閃爍着淚花,委屈地點頭:“好疼的。”
“既然疼,為何不躲?”沈宸冷聲問道。
花朝聽出他有一些惱意,期期艾艾道:“那是你最喜歡的字畫,若是我躲了,鐘蘇晚就踩到你的字畫了,她的腳勁很重。”
雖說現在她裝可憐扮乖巧,但當時的确也不想讓沈宸的心血白費。
沈宸看着她,目光微滞,想起商溪竹找麻煩那次,他不過是為了救她随口一說罷了,根本不記得是哪幅畫了。
房間裏沉默了下來,花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他真的長得很好看,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好看,眉目如畫,分明清俊朗月,卻又不同書生的溫潤,有一種高不可攀的凜冽之氣。
沈宸已經幫她上好了藥,原本白皙瑩玉的手指一片紅腫,沈宸的目光沉了沉:“這幾日別碰水。”
花朝回了神,臉上不由攀上了熱氣,莫名緊張起來,低頭握着自己的手,神思混亂,強逼着自己鎮定下來。
覺得這次鐘蘇晚倒是意外幫了她的忙,現在自己也算是沈宸半個恩人了,看他以後還怎麽說絕情的話。
花朝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為自己的發現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絲毫沒注意到沈宸審視的目光。
“你和鐘蘇晚相識?”
清清冷冷的聲音如一盆涼水澆熄了花朝暗戳戳的竊喜,她嘴角僵了僵。
花朝一時心虛,用力咳了起來,咳得漲紅了臉。
很快眼前遞過來一杯水,執杯的手指修長白皙,煞是好看。
花朝愣了愣,接過來,輕軟道:“謝謝。”
她捧着杯子秀氣喝着,水清涼解渴,可花朝身上仍因沈宸投注的目光而發熱。
屋子裏很安靜,只聽得到花朝喝水時輕微的流水聲。
喝完水,壓制住了慌張,花朝擡眼看了一眼沈宸,正對上他沉靜深邃的烏眸,她很快垂下眼睫,遮住了她一雙靈動的眼眸。
“鐘刺史帶着鐘小姐去過你家嗎?”她的聲音很低,低的有些委屈。
在這種低低的聲音下,沈宸重新坐下,神色淡淡:“嗯。”
“鐘刺史想把女兒嫁給你對嗎?”她緩緩擡眼,語調也拔高了,聽起來有些使小性子。
沈宸看着她一會,語氣冷淡:“那是他的想法。”
雖然知道沈宸已經拒絕了,但此時親口聽他那樣說,花朝很開心,連聲音也輕快了些。
“所以啊,她見我捧着你的字畫,很生氣,就欺負我了,你看……”
她又将手臂擡了起來舉到他的面前,眼中蓄起了淚花,嘴角一壓:“我是因為你才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