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事
第二十四章:往事
鳳翊星不遠不近的跟着,他知道趙瑾瑜耳聰目明,若是靠近了發出一丁點的聲響,都會被發現。
這些日子,他故意冷着趙瑾瑜,也不往她的面前湊。
明明一疊又一疊關于她行蹤的密信堆在案幾上,他也強忍着不去看。
作為局外人的鄭玉澄曾點撥他,若是真想明白趙瑾瑜的心思,就該冷着她一段時間。
趙瑾瑜最是不喜逼迫,若是他冷淡些,說不得這人反倒會湊過來。
可過了數月,這人沒一點動靜,怕是都要将他忘在腦後。
這不,又多了個他不知道的深宮相好。
鳳翊星站在圍牆外的枯樹旁,不安地扣着幹裂的樹皮,心中亂成一團,也說不清接下來是否還要繼續按照鄭玉澄提議的去做。
冷宮內萬物蕭瑟,窗戶上的油紙也薄薄一層,無法抵禦寒冷的冬風,若說作用,不過是保護內裏的男眷不被窺探。
灰白的牆沾染了大片的灰塵,角落堆積着廢棄的雜物,結着厚厚的蛛網。
趙瑾瑜要找的人在左手邊第一間屋子。
她沒有冒然進去,先是在外頭環顧了一圈,視線範圍內沒有可疑之人,才輕輕推開面前那扇門。
殊不知這一切被鳳翊星遠遠地看在眼裏,一把熊熊妒火直接将他五髒六腑燒穿。
猜疑,憤怒,還有極大的酸楚在心口發酵,積壓,慢慢到了噴發的邊緣,理智在情緒的沖擊下搖搖欲墜。
他強忍不适,揪緊胸口衣物,深吸一口氣,逼着自己睜大雙眼,集中注意二人投在紙窗上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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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空蕩蕩,只幾樣物什,連個像樣的椅子都無。
趙瑾瑜的突然出現,驚起坐在床邊縫補舊衣的男人。
他雙頰凹陷,臉上無肉,如同枯枝敗葉,仿佛在這冬日的寒風中,一吹就散。
見着原以為此生再無緣的人,他有些手足無措,慌忙站起身,一雙如同死水般寂靜的眼眸泛起點點漣漪。
他緩緩走上前,好似怕驚醒自己的美夢,輕聲确認道:“可是王女來了?”
趙瑾瑜也沒想到他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畢濯硯,你怎麽……”
枯槁的男人這才醒悟如今的自己再不是過去那個翩翩少年,不過是個形容醜陋的人夫,形色倉皇地背過身去,不敢正面示人。
凄恍開口:“王女莫再看,就給罪奴留些顏面吧。”
“我,我不看。”趙瑾瑜一頓,接着便側過身子,面朝破敗的屋門站立。
“我不是打點了冷宮中的人,叫他們多照顧你一些?”
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畢濯硯輕輕勾起嘴角,言語淡然:“我犯了那般大錯,鳳帝早就視我為眼中釘,多得是人想要踩我一腳,如今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萬幸沒有牽連家人。”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寒冬臘月也得用刺骨的冷水浣洗衣物,冷宮中還住着瘋了的可憐侍君日夜啼哭,常常叫人睡不好覺。
曾經一身雪膚,如今不過如同一塊發皺的抹布,粗糙且溝壑縱橫。
他如一朵瀕臨凋謝的花,正以極快的速度走完人生最美的花期。
“如今的我已經過得比這院中大部分人都好了,這已經是托了王女的福。”
畢濯硯稍稍回過身子,深深地凝視她無暇的側顏。
女人娥眉輕蹙,眉眼間流露出淡淡的憂慮,背手而立,簡簡單單的穿着,卻有種說不清的淡漠清雅,貴氣逼人。
“王女不必為我憂愁,見着王女安好,我心中的愧疚才能稍稍放下,若不是我,王女也不會離了繁華的京城,在外頭過了五年居無定所的日子。”
畢濯硯帶着歉疚還有些許的遺憾,接着道:
“當初的我太過膽怯,有了心上人,卻從不叫她知道。入了宮,還收不回自己的心,偷藏她的畫像,東窗事發,反倒連累了不知情的心上人,真是懦弱。”
“我沒什麽所求,只希望那人能再來看我一眼,如今也算圓滿,我畢濯硯的人生比起這冷宮中的其他人,不知幸運了多少倍。”
五年前畢濯硯作為秀子進入了鳳帝的視線,他眼底的輕愁似是與生俱來,引起了鳳帝極大的征服欲,寵冠後宮,由此也惹來了嫉恨,陷害鬥争中,洩露了如此隐秘。
鳳帝一氣之下,竟然下令将趙瑾瑜的畫像全部銷毀,這也是此前鳳翊星在偌大的京城找不到王女畫像的緣故。
寧王察覺苗頭不對,怕鳳帝對女兒下手,派了不少好手護送趙瑾瑜逃離京城,對外以游歷作為借口。
鳳帝身子骨已是不好,疼愛的男人一顆心挂在年輕的侄輩身上,怎能讓她沒有危機感?
若說寧王的兵權令她寝食難安,那日益長大俊雅出衆的趙瑾瑜便是她心中那根刺。
果然,趙瑾瑜在逃離的路上遭人背叛,洩露了行蹤,若非遇上出門燒香的鳳翊星,便要死在那處荒山野嶺,連個土包都留不下。
一飲一啄,皆是因果,若非鳳帝派人追殺,鳳翊星不一定會遇上趙瑾瑜,也就不會鬧出後來這些讓鳳帝頭疼的事情。
“我總是要再來看你一眼,若不是你強撐過內牢酷刑,咬死沒同我見過面,那我現在就不可能好好站在你面前了。”
趙瑾瑜抿緊了嘴唇,雖說此前她并不認識畢濯硯,男子的單相思引來了這無妄之災,可看到從內牢出來的他那身一層疊着一層凝結的血衣,她便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背負了人情。
畢濯硯輕輕一笑,恍惚有了過去清雅脫俗的影子。
“是我連累了王女,也該由我了結,算不得恩情,只求王女日後平安喜樂,我便能稍稍心安了。”
常年昏暗的屋子,不夠充足的光線,令他瞧不分明。
他緩緩上前靠近日思夜想之人,想最後看清王女的面容。
今夜的回憶或許要陪他了此殘生,他便起了貪心,想将那人的樣子牢牢刻在腦中。
“砰!”一聲巨響。
宮外扒着枯樹的鳳翊星,看到油紙上二人的身影愈發地靠近,內心的嫉恨翻湧,再也克制不住赤裸裸的占有欲,提起步子小跑上前,踹開了那扇破敗的木門。
果真沒有猜錯,面對他的男子眼中含情,又是個和趙瑾瑜有過往的男人。
鳳翊星只覺得心中發苦,趕走了一個,現在又來一個。
男子本就負責生育,比女子老得快,他就算費盡心機嫁給她,以後也未必能白首一人心,怕是遲早會重蹈覆轍,被她無情抛棄。
屋內二人具是驚詫回望。
趙瑾瑜見來人是他,放松之餘,又奇怪他如何知道這個地方。
“你怎麽會來這裏?”
鳳翊星已經被嫉妒蒙蔽了心智,他雙目通紅,指着自己的鼻子冷哼:“這地方難道本帝卿來不得?”
“怎麽?你是怕被我發現同冷宮棄君私會,于你的名聲不利?”
“大可不必擔心,王女風流的名聲無人不知,這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小小轶事,這事翻篇後,王女該是如何還是如何,桃花不斷,全無影響,也不會像男子一般名聲盡毀。”
被他突如其來的夾槍帶棒一頓嘲諷,趙瑾瑜一時呆愣。
今個一晚上,鳳翊星對她都愛答不理,态度冷淡,她原以為他放下了,心裏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現在又突然恢複了從前那妒夫的模樣,讓她不由自主想到從前小巷裏的生活,他亦是如此,視她為所有物。
不分青紅皂白,總以為是個男人都會喜歡上她,就連簡單的說句話,都能叫他氣上好久,背後使些見不得人的招式。
趙瑾瑜不悅道:“你是在跟蹤我?”
鳳翊星呼吸一窒,也回憶起過去二人的争吵,她最是不歡喜他的處處掌控,若被她知道自己尾随而來,定然會當着其他男人的面給他難堪,讓他平白被人看了笑話。
他還想嘴硬否認。
突然,趙瑾瑜的耳朵動了動,一把拉過面前這個倔強的男人,避進衣櫥。
“有人出房門,我們避避,窗戶上會留影子。”
她囑咐道,在畢濯硯沉沉的注視下,同鳳翊星縮進了狹小的衣櫃。
畢濯硯心中發酸,她一個女子躲起來便罷,帝卿是個男子,總有千百種借口解釋,她也将他護進了衣櫥,不過是下意識的保護偏向。
他深吸了口氣,平複內心酸澀。
不一會,便有人前來敲門。
“畢弟弟,我聽聞你這裏傳來一陣巨響,便來瞧瞧你如何了。”
來人正是離了三個屋子遠的王氏。
冷宮還算寬敞,大家住的還算分散,畢濯硯住的還是左手邊第一間屋子,就這一個鄰居,來人就一個王氏,看來沒把其他人吵起來。
“哦,我剛才不小心掉下了床,驚擾哥哥了。”
他隔着房門,高聲同屋外之人講話。
說着,他裝作剛從床上起來,脫下了外袍,弄亂床鋪,打散一頭枯黃的長發,這才朝門口走去。
迎着王氏進了屋子。
王氏雖狐疑剛才那聲音不似落地,到像是什麽撞開門的聲音。
他好奇地四下打量,并無不同,再想往前走一步。
畢濯硯半途将他攔住,從桌上的繡籃中拿出平日裏同人換些錢財的繡物,挽着王氏的手,請他指教。
“我正要睡覺,不想被床絆倒了摔在地上,把我的瞌睡蟲都摔沒了,王哥哥要是不嫌棄,小弟去你房間請教些繡活上的事情可好?”
趙瑾瑜派來接引的人雖然能力有限,但給他們搭上了一條賺些小錢的路,平日裏還能加些菜,衣服裏多添些棉花。
王氏說起賺錢的事情,立馬就将剛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扯着畢濯硯要去炫耀自個的佳作。
兩三句話的工夫,屋子裏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畢濯硯出門前特意将蠟燭熄滅,給衣櫥中的二人提示,可趁此機會離開。
黑暗中,衣櫥裏的男女靠的極近,呼吸之間,能清楚地嗅到對方身上的香味。
二人幾乎是以相擁的姿勢,鑲嵌得嚴絲合縫。
“你先出去,二人一起出去,有可能會卡住。”趙瑾瑜推了推一言不發的男人。
誰知他竟然沖動地抱了上來,不管不顧就要在其他男人的衣櫥裏親她。
趙瑾瑜退無可退,只能側臉躲避,那人仗着她拳腳功夫施展不開,肆意地做平日不敢或者不能的事情。
“你瘋了?”
趙瑾瑜捉住他兩只手腕,誰知他就勢親上,雖然差了點,只碰到了臉頰。
“我早就瘋了,你難道不知道?”他聲音沙啞低沉。
“讓我出去,別擋路。”趙瑾瑜雖說不排斥與他發生那事,但也不能在一個其他人的衣櫥裏。
“不,除非你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見這屋子的主人。”
鳳翊星執拗,雖然不清楚二人的關系,但是他受不了一個對趙瑾瑜有所圖謀的人常常出現在她周圍。
“鳳翊星,你是不是過了?我同畢濯硯沒有任何關系!”
趙瑾瑜好言解釋,懷中男人并不想聽這些。
他就像一條彎曲的蛇,将身體大部分的面積與她緊緊貼着,口中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耳畔。
趙瑾瑜不适地朝後方退,衣櫥的木板擋住去路,讓她退無可退。
二人間多了條縫隙,鳳翊星以為她要走,便緊跟上來,不留一絲餘地,又怕她真的生氣,連羞恥都顧不上了。
他輕吟一聲,很是短促中途便收了回去,強忍着,喘着粗氣,整個身子都壓在她的懷裏。
依偎着她,渴求着她,他眼中已經沁出淚花,輕啓紅唇,微擡下巴。
“別生氣,那親親我?就一下,我便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