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再醒來時, 頭頂帳篷熟悉的紋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

“琴棋。”他喊了聲侍從。

隔了道屏風,還有一盞昏暗的燭燈亮着, 琴棋還未入睡。

侍從聽到帝卿的呼喊聲,屏風後傳來手忙腳亂,幾聲東西落地的聲響,不一會,琴棋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

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紅暈, 輕聲道:“主子, 你喚我?”

“水。”

鳳翊星沒有責問他服侍不及時, 擡手指了指不遠處小幾上的茶壺。

“涼了。”琴棋伸手摸了摸茶壺,“外頭火爐子沒熄, 吊着鍋子, 奴去添些水。”

“等等, 涼的就行。”

鳳翊星喉頭滾動,喝下一碗涼水, 在覺得方才在夢中躁悶的郁氣才稍稍減退。

琴棋服侍完帝卿睡下,便回到了供下人休息的小榻, 咬唇瞥了眼縫了一半的衣裳,又回頭隔着屏風遙遙看了眼主上。

他貓着腰,手中針線湊近燭光,繼續方才的活。

“琴棋。”

沒一會,本該睡着的帝卿又從夢中驚醒, 他蹙緊眉頭,脫力地仰躺在床上, 不安地喊着侍從的名字。

琴棋慌亂地将衣服團作一團,随手塞在被褥中, 只因為燭光影響了殿下。

“奴這就吹燈睡覺,再不打擾殿下了。”

“呼——”一聲,帳中徹底暗了下來。

“啊!”夢中那些渾身是血的人在黑暗中反倒清晰可見起來,猙獰着朝他爬來。

“點燈,點燈!”鳳翊星滾作一團,将榻上的軟枕,錦被都扔到地上。

屏風的另一側傳來乒鈴乓啷的響聲,琴棋手忙腳亂将帳子裏所有的蠟燭都點燃。

霎時,燈光通明。

“殿下,可是哪裏不舒服?”

琴棋右腳的布鞋也不知道掉在了何處,撲到榻邊,面色焦急:“奴去請太醫。”

“別,別去。”鳳翊星聲音發虛。

琴棋不放心,轉身要走,衣角傳來輕微的拉力。

他回身一看,是帝卿勾着小指扯住了他的衣角。

“做了個噩夢,我沒事,別驚動了旁人。”

帝卿如此說,琴棋不敢犯犟,安分地跪在塌邊。

鳳翊星仰躺,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帳頂,喃喃開口道。

“夢裏有好多血,好多人都死了。”

“帝卿!”琴棋曾見過狂躁的,陰冷的又或者是溫和善良的,就是沒見過這樣的。

似乎見到帝卿的那一刻起,這位帝卿在鳳帝的寵愛下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如今這位權勢在握的帝卿,也會像個破敗的娃娃般呆呆地躺着,身子因為恐懼輕顫。

這都是那些挨千刀的刺客,為何她們連個男子都容不下?琴棋咬着嘴唇。

“主子,別怕,奴在旁邊守着你。”

琴棋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從,能做的只有陪伴。

帝卿聽到他的話,有了些許反應,扭頭看他。

“琴棋?”帝卿似乎在确定榻邊的人是誰。

“我不是怕,我是恨。”鳳翊星幽幽地開口,“那些人為何不都死了?”

他似乎是在回憶那日的場景。

“那天明明陽光是那麽好,可是曬在身上是那麽的冷,她為了救我受了傷,原以為我和她能做一對亡命鴛鴦的時候,她的暗衛突破了重圍。”

“她們提議分開兩路,可我疑心作祟,怕自己成了棄子,又擔心最後不過一死的結局,卻不能和她死在一處,所以我死也不同意和瑾瑜分開。”

“暗衛生來不就是要為主子去死嗎?她們死得其所,為何要死後還要阻礙我的生活?”他握住琴棋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手實在是涼,凍得琴棋一激靈。

“帝卿……”琴棋喃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目光有些發直。

他一個小小侍從和那些為了主子出生入死的暗衛沒什麽兩樣……

“我獨自一人背着瑾瑜逃離,臨了,我才知道原來那些暗衛告訴我懸崖距此不過數百米是真的,我因為不相信她們,害得好些個暗衛為了拖延更長的時間死了……”

他口中喃喃。

跪在一旁的琴棋愣住了,原來那人說的都是真的,帝卿真的害死了她好些個姐妹。

“琴棋,你告訴我,為了主子死,是不是死得其所?”鳳翊星扯住他的手,尖銳的指甲刺進了他的肉中。

疼得琴棋眼中聚滿了淚珠,又礙于主子的面,淚珠在眼眶中搖搖欲墜,也不敢落下。

“說話啊!”帝卿的聲音中充斥着濃濃的火氣,眼中一片赤紅,扭曲了面容。

琴棋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帝卿。

他哆嗦着應聲。

“你看,你也是這樣認為的,我沒做錯……”

“我沒錯……”

**

許久後,帳子的光滅了,琴棋跌跌撞撞地從帳中跑了出來,他捂住流血的右手,快步走向一側搭建的小廚房。

“你怎麽來了?”

涼風吹入,手中持着小刀片削着木牌的蟬衣擡眸看向來人。

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他奇怪的姿勢。

“你的手怎麽受傷了?”蟬衣蹙起眉頭,“是那位喜怒無常的帝卿幹的吧。”

她眼中是滿滿的惡意。

“不許你這麽說帝卿,是我不小心傷了手,這都是小事情。”琴棋瞪她,他手上的傷口用棉布随意捂着,并沒有包紮好。

蟬衣瞥了一眼,拍了拍身旁的小凳。

“坐這,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

“小傷口。”琴棋六神無主,似乎在對某件事拿不定主意。

種種跡象,他分明心中藏了事情。

蟬衣才不管他如何推辭,死死地将男人按在了小凳上,強硬地揭開那層布料,幾個尖利的磨紅破皮的傷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狗帝卿,竟然拿指甲掐你!”新仇舊恨,蟬衣心中怒意翻滾。

琴棋注意到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瞥向倚靠在牆上的佩劍。

“帝卿不是故意的。”琴棋張嘴反駁,“平日裏他待我極好的,只是今天晚上他做了噩夢。”

“他是該做噩夢的,欠了我那麽多姐妹的性命,主子為何要去救他,就讓他死了算了,反正王府本就和鳳家不對付。”

蟬衣煩躁地撓撓頭。

“你半夜出來找我何事?”煩躁過後,蟬衣逐漸回過神來,要是沒有天大的事情,他這麽一個膽子小小的侍從,怎麽會在半夜避開巡邏的士兵,貓到廚房來找他。

“蟬衣,你快回王府吧。”琴棋咬唇,終于下定了決心。

方才他聽了帝卿的情緒激動下的傾訴,才明白了蟬衣對他的恨所言非假,他無法眼睜睜看着蟬衣死在自己的面前。

“有些話,我只和你說一遍,說過你便忘了吧。”琴棋話語間,少了幾分平日的唯唯諾諾,反倒是鎮定自若,條理清晰。

蟬衣聽了只覺得腦袋轟鳴:“你是說帝卿與嚴首領密謀要殺了我?”

“是,但我也是無意中聽到的,具體的我并不清楚。”琴棋點點頭,“如今只有王府最安全了,寧王府在寧王治理下如同一塊銅牆鐵壁,他們殺不了你。”

蟬衣咬着牙,握着他的手,就要将他朝外拉:“你同我一道,去和王女說清楚。”

“我一定要讓王女看清楚這男人的真實面目是如此可憎,害了那麽多姐妹,如今只是因為我知情,便也要将我殺了!”

“不對,那些還躺在床上用湯藥吊着命的姐妹們,帝卿可有說要她們的命?”

琴棋尴尬搖頭:“我不過聽了片刻,內容實在太過駭人,得了時機便離開了,哪裏敢多聽。”

蟬衣憤憤,此時她也管不了許多,拉着琴棋就要往外走。

“停,停,我手疼……”

蟬衣回頭看他,男子疼的眼中沁出些許的淚花,不自覺松了些手。

琴棋趁着這機會甩開了她的手,“噠噠”跑到了帳子口。

“蟬姑娘,我很感謝你當初救了我,但我如何也不會背棄主子,我告訴你這件事已經是大不是了,如今更不會去當你的證人。”

“沒了證人,也沒證物,你空口說些白話,王女才不會信你。”

他紅着眼睛,鼻尖也蹭的紅紅,像是只警惕的兔子,他雖然心善告知了他,但也不是絲毫沒有留底。

在皇宮那樣捧高踩低的地方走過一遭,他最是清楚如何明哲保身。

說罷,他也歇了這件心事,掀開簾子便走了。

蟬衣沒有再追,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後悔方才的沖動,就算她達成了目的又能如何?

至多王女再不和帝卿來往,也傷不到帝卿一根毫毛,倒時還可能要連累這小小侍從沒了性命。

從未嘗過情愛滋味的蟬衣并不知道,有時并非□□,心上的痛楚才是真能叫一個男人死去活來。

**

“不氣了?前些日子我都見不到你的影子,去何處了?”

趙瑾瑜難得在帳子裏又見到了蟬衣。

“主子,奴錯了。”蟬衣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将昨日琴棋所講的告知主子。

“我聽侍從說,這些日子曾見過你和帝卿那位琴常侍一起出現過……”

蟬衣一驚,擡起頭來。

“可不是我派人調查你,實在是別人無意中看到的,說說吧,你怎麽就和他認識了?”

趙瑾瑜斜斜地睨了她一眼,踢了踢一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慢慢回話。

蟬衣心中糾結,耳畔不停回響琴棋的話,臨到口,面對那麽好的機會,她忽而改變了主意。

“是那日,您夜游花船,聽得岸邊有嘈雜聲,派屬下前去幫忙,誰知到了那處,屬下沒什麽用武之地,又偶然見着遠處似乎有人在騷擾男子,我上前搭救,才知道是那登船公子的随從。”

“那公子想登花船瞧,便把他這侍從留在了岸邊的酒樓裏,這侍從要尋他,形單影只遭到流氓調戲,我便出手相助。”

趙瑾瑜心中了然:“原來如此,怪不得那一整夜我都沒見到你人,第二天在碼頭見到了你,原來是晚上約會佳人了。”

“主子,你就別調笑我了。”蟬衣臉上多了些微的紅暈。

趙瑾瑜知道了前因後果,心中稍安。

“對了,母親告知我暗衛死傷慘重,在我卧床期間,她已經安排好了相關的事宜,這裏有些銀兩,你再去做些安排。”

趙瑾瑜從懷中掏出一疊銀兩。

蟬衣雙手接過,不死心地問:“主子,不去看看那些幸存的幾位嗎?”

若是她們憋不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趙瑾瑜點頭:“你不在的日子,我傷好些,便看過了,她們精神還算不錯,假以時日,定能和從前一樣。”

蟬衣吃了一驚,忙追問:“她們什麽都沒說嗎?”

趙瑾瑜蹙眉:“要說什麽?”

蟬衣身子一僵,這些姐妹分明是被人囑咐過了,除了小主子能讓她們聽令,當然還有一位老主子的話她們不得不聽。

這鳳翊星如此好命,竟然得了寧王的袒護。

她恨不得将口中一口整齊的牙咬碎。

“沒什麽,只是許久沒見她們,想從您這知道點她們的消息。”

“你這妮子,遇上了個男人,連姐妹都忘了,快些去看看她們吧。”趙瑾瑜點了點她的眉心,嗔怪道。

蟬衣退下。

趙瑾瑜扶着桌子,怔怔出神,盯着虛空中的一點放空心神,她總覺得摔下懸崖卧床這些日子,越來越多的事情都無法掌控了。

“主子,帝卿在外頭候着了。”

有侍從進來通報。

趙瑾瑜站起身,扶了扶頭上玉冠,對鏡又照,将腰間懸挂的玉佩擺正,清了清嗓子,這才轉身出了帳子。

鳳翊星朝她身後瞥了一眼,不見平日裏跟着的侍女。

“那位蟬衣侍女,怎麽許久不見她蹤影了?”

“那小妮子吵着要回王府,我便準了,現下探望過受傷的姐妹就要走了。”趙瑾瑜好似渾然不在意,随口提及。

“那真是可惜了,這圍獵場環境還是不錯的,母皇時隔多年才率衆人來此地,下次來還不知道是何時。”

鳳翊星垂下頭,低低嘆了口氣,似乎真的是在惋惜蟬衣的離去。

殊不知,他藏于袖中的手不停地掐着掌心的嫩肉,腦中急速地運轉。

若真讓那人入了王府,恐怕殺死她的概率就不大了……

“是啊,我也這樣說,可她不聽勸啊。”趙瑾瑜微微一笑,岔開話題,“不聊她了。”

“聽聞陛下急诏刑部尚書來圍場主持本案,可有進展?”

鳳翊星眼中閃過寒芒,冷聲道:“快了。”

“再過不久,查到了幕後主使,你在何處受了傷,我便要叫那人千百倍的補償。”

“你啊。”趙瑾瑜低低嘆了口氣,“戾氣不要太重,主使不過就是那幾人,按照常理還是你的表姐,若是對宗親做絕了,本就不看好你的宗親,怕是會暗地裏使絆子。”

“難道就因為怕她們報複,我的人受了傷,我也要好言相待?以後那些投靠我的大臣如何看待我?”鳳翊星對這些縮頭縮尾的宗親極為鄙視,慣是喜歡使用這些見不得人的招數。

不管是之前的流言蜚語,還是現在的暗殺,不管怎麽說,效果都是出奇的好。

鳳翊星吃了幾次苦頭,現在已經是恨極了。

“你的人?”耳畔傳來女人“噗嗤”的笑聲。

鳳翊星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說了什麽,耳朵根都紅透了。

“诶呀,你就當自己聽錯了,不好嗎?”他嗔怪着撒嬌,推着趙瑾瑜往前走。

二人正說着,漫步到了叢林邊緣,此處還算僻靜。

“咦,這不是表弟和寧王女嗎?”

不遠處,打扮得極華貴的鳳翊月直直朝二人走來,不像是漫無目的散步,反倒像是直沖着她們而來。

趙瑾瑜腦中警鐘敲響,上前一步,擋在了鳳翊星的前面。

“寧王女,你這是何意思?”鳳翊月不悅皺眉,“難道你覺得我會傷害自己的表弟?”

趙瑾瑜冷哼,那些個想争當儲君的宗親,就數着鳳翊月的勢力最大。

能培養那些多的死士,其他幾位怕是沒有這個能力吧!

“我們走。”趙瑾瑜拉過鳳翊星的手,轉身便要離去。

“表弟!”鳳翊月擡高了聲音,“你同王女何時……”

她話還沒說完,鳳翊星果真停了腳步。

他扭頭冷冷看着這位名義上的表姐。

“你若是想多嘴,那便去說。”

“啧啧,表弟你這是誤會我了,我可沒這個意思。”鳳翊月手中拎着一把鑲金折扇,騷包地點了點下巴。

“不過,你都要嫁人了。一個男兒不把心思放在後院裏,同女人們一起在朝廷上攪風攪雨,算什麽事?”

她自顧自地說着,鳳翊星的臉色極差,垂于袖中的手不停地顫抖着。

“寧王女如此身份的人,難道也樂意要個不會持家的正夫?”

她手中折扇一挑,搭在了趙瑾瑜的肩上:“王女,你說,對嗎?”

“你!”鳳翊星氣急,這段感情本就岌岌可危,現下又多了這樣一層壓力,這感情就像是一層極薄的紙,稍有不慎,便有穿透的風險。

“王府有管家下人,我的正夫不需要幹下人幹的事情。”趙瑾瑜的眼眸極黑,也極深。

她四平八穩地站在鳳翊星前面,三言兩語就回敬過去。

鳳翊星輕輕捏起一塊她背後的衣料,快速扯了扯。

趙瑾瑜接收到他的訊息,拱手向鳳翊月告辭。

“本王女還有些事情,先行告辭了。”

“诶,等等。”鳳翊月上前一步。

“一起吧,王女要去的地方,說不定也是本殿下的去處。”

趙瑾瑜扭頭斜睨着她:“我們要去的地方乃是傷兵營,那地方烏煙瘴氣,落腳之處也不幹淨,你确定穿成這般,你也要去?”

她意有所指地瞥向鳳翊月外袍上的白色滾邊,還有腳上那雙不知道耗費了繡郎多少工夫的白靴。

“這些日子,時常有忠義之士,為了保護各位大人受了傷,我不感恩在心,反倒嫌棄她們烏糟?寧王女,你這也太小瞧我了吧。”

鳳翊月打開扇子,輕輕搖了幾下,便擡腳先往那處走去,身後一群侍從,有提着衣擺的,還有手裏拿着帕子香薰的。

“她往日最是潔癖,今日竟然沒有唬住她,她到底在圖謀什麽?”趙瑾瑜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開口發出疑問。

一旁的鳳翊星全然沒有聽見她的話,不安地攪動手中錦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翊星,可是不适?我先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去傷兵營瞧瞧。”

趙瑾瑜湊近他,盯着他纖長的睫毛,下巴輕輕擱置在男人的肩膀上,想看清他此刻腦中所思所想。

鳳翊星回過神,忙拒絕道:“就不能……”

他咬唇,吞下了後面的話,不成,若是死活攔着她,不讓她去,也太明顯了。

“就不能帶上我嗎?”

鳳翊星幹巴巴地說道。

聞言,趙瑾瑜大笑:“帶,當然要帶着你。”

“寧王府未來的王夫,提前關心一下她們,也帶你認認人。”

**

一行人,到了傷兵營。

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架着一口鍋,不停地熬煮着藥材,有負責掌管此處的太醫見着幾位貴人的到來,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前來拜見。

“免禮吧。”未等在場身份最高的帝卿說話,鳳翊月便搶先一步,扶着這滿頭白發的太醫站了起來。

末了,還回頭朝二人笑笑:“我見着太醫年邁,便讓她先起來了,表弟可會怪罪表姐?”

她話語間也無尊卑,稱呼的也是極親密的表姐弟。

鳳翊星不想在衆人面前發火,反倒顯得他無能狂怒,只颔首,也不說話。

“薛太醫,此處的傷情如何?”趙瑾瑜發問。

薛太醫雖然不是太醫首,但在太醫院屬于資格最老的那一批,方才不過聽了三言兩語,便知道自己怕是運氣不好,波及到了貴人的事情裏。

她不敢有絲毫的放肆,又拱手行禮。

“大多都是些皮肉傷,還有些傷到了骨頭,修養些日子便可,并無大礙。”

“不過前些日子送來的那幾位病患,情況便說不上好了,有一位高燒不斷,還有的傷口太深,老婦也在不停的換着藥方,盡了最大的力在救治。”

趙瑾瑜扶住她的胳膊,笑道:“薛太醫客氣了。”

薛太醫的恭敬,并非所有人都樂意接受,一旁的鳳翊月面上還笑着,眼睛眯成細細的縫,只有極了解她的人才知道,此刻的笑未達眼底,不過都是裝出來的。

趙瑾瑜心中嘆氣,這鳳翊月真是心胸狹隘,一個太醫莫非也要讓她站位?

“走吧。”

趙瑾瑜決心替薛太醫解圍,朝那處重傷者所在的帳篷走去。

鳳翊星和鳳翊月二位落在了後頭。

“表弟,我可是聽說了,那位薛太醫家還有個樣貌才華都極為出衆的外孫,王女怕不是……”

鳳翊月搖了搖扇子,湊近了,嬉笑着說道。

“閉上你的狗嘴。”

鳳翊星甩袖而去。

身後的鳳翊月眯着如出一轍的狐貍眼,摸着下巴,看着男人眼巴巴地扯住女人的衣服。

她這表弟文不成武不就,還一門心思貼在寧王女身上,同平常那些公子也沒甚區別,是誰給了他争那位置的野心和底氣?

她心中冷嗤,愈發看不起這位出身不幹淨的表弟。

**

幾人還未入帳,大約十步距離。

竟有弓箭從一旁山林中射出。

此地乃是推平了一處樹林建造,位于大本營較為偏僻的東南角。

但是于不遠處駐紮的親兵營相鄰,若是發生什麽,親兵出動,天大的事情也能擺平。

“小心。”趙瑾瑜左肩受傷,但右手無礙,她近日就在提防那些人最後的垂死反撲,佩劍時刻不離身。

此刻,寶劍出鞘,左劈右砍,護着鳳翊星躲到一處堆疊的木箱後。

鳳翊星的手冷的像是冰塊,趙瑾瑜扭頭安撫道:“別怕,親兵營就在旁邊,很快就會來支援。”

身後跟着的不僅是鳳翊星,鳳翊月那家夥龇着牙齒,厚顏無恥地蹲在她身後。

“你怎麽在這裏,你的侍從呢?”趙瑾瑜蹙眉,手中寶劍橫在她的脖頸處。

“嘿,輕點。”鳳翊月伸出一根指頭,抵着劍柄,離自己的脖子稍稍遠些。

“喏,都在那處。”她撅了撅嘴。

趙瑾瑜往那方向看去,從方才站的位置一直蔓延到木箱子附近,具是方才那群侍從的屍體。

鳳翊月并不會武功,方才她也全然沒有顧及此人。

鳳翊月竟然能安然跟上,怕是将那些侍從當做了肉盾,在那些侍從的掩護下躲到了此處。

趙瑾瑜心中發冷,眸光閃動,倒不是因為鳳翊月以手下的命當做了生存的墊腳石,而是那些侍從在面對死亡時還能聽從她的指令,這是多麽可怕的執行力。

倒像是此前遇到的那群死士。

營地裏,傷勢較輕的士兵已經拿上武器,躲在掩體後,只待敵人沖進營地。

外頭的箭羽停了,刀劍互撞的脆響,還有□□被穿刺的悶哼聲。

趙瑾瑜撕下一塊衣衫,牢牢将手同劍纏在一處,她身體還未恢複,以免力氣不支下武器被挑飛。

“別去。”鳳翊星扯着她的衣袍,“外面危險,在此處躲避。”

“放心好了,很快就有親兵支援,我現在出去,多幫一人,說不定就能多挽救一人的性命。”

趙瑾瑜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不!”鳳翊星顧不得丢臉,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封鎖她任何的動向,“親兵一時半會來不了了。”

“什麽?”趙瑾瑜大吃一驚。

“方才我沒有說實情,已經找到了幕後黑手,母皇線報探聽到那夥人藏匿的蹤跡,距離此處不過幾裏路程,昨夜三千親兵連夜便翻了山,此刻怕是在搜尋那些人。”

“為何不說?”趙瑾瑜不解。

“此乃母皇秘密下令,就是怕有人趁着這機會偷襲營地,現下剩餘的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母皇駐紮的帳子附近。”

“信號彈方才已經放出,母皇的帳子距離此處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工夫才能趕到,你此刻出去逞強,我怕你……”

鳳翊星扯着她的衣袍,指尖都捏地泛白了,死死的,不願意放手。

“又來了一夥賊人……”

趙瑾瑜聽此,不放心地探頭去看,果真,營地比方才還要亂了。

她不禁心中咒罵,三千親兵并非圍獵場大半的兵力,更何況還有大軍駐紮在別處,鳳帝竟然如此怕死,将剩下的人都從營地中調走,以拱衛她所在之地。

而這般,連鳳翊星都不願對她多說的秘事,竟然這夥賊人就挑了這時間行兇,若說碰巧,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這背後的人竟然能将手伸到皇族身邊?

趙瑾瑜又探頭去看暗衛受傷的帳篷,帳口一位小将,手持雙劍,耍的虎虎生威,一時間無人能夠靠近。

此人正是蟬衣。

趙瑾瑜瞳孔猛地一縮,這才想起蟬衣今早确實來了此處。

大約是蟬衣實在厲害,包圍在她附近的人數,遠超其他各處的戰況。

“蟬衣有危難,我必須要去救她。”

趙瑾瑜走南闖北,身邊只帶着蟬衣一人,親疏有別,或許別的暗衛死了,她還能接受,可是蟬衣不同。

“不許去!”

鳳翊星尖利地發出一聲極刺耳的叫聲,眼眸中是深深的怒意和妒意。

“我也需要人保護,難道她比我還重要?”

趙瑾瑜并不回他,扭頭看向某個看戲的女人。

“翊月殿下,你本事大,帝卿就交給你了,他若是受了什麽傷,都由你全權負責了,我想一個失孤的母獅子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趙瑾瑜皮笑肉不笑,言語威脅之意令笑面狐貍呼吸一窒。

在大庭廣衆之下,若真出了什麽事情,鳳帝怕是會連她一起恨上,她是想要鏟除對手,但也不能鏟着鏟着也賠上了自己,趙瑾瑜這人真是好算計。

所幸,這次她也不是想要了誰的命。

鳳翊月胸口憋悶,幾乎是從喉嚨間憋出的一個字:“好!”

趙瑾瑜又低頭看那個哭得不成樣的男人,道:“千萬要躲好,若是你出來,我便再不理你了。”

說罷,她手中利劍光芒一閃而過,那處衣袍便落在了他的懷中。

“去去就來。”

趙瑾瑜往那處包圍圈迅速接近。

**

蟬衣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此處堅持了多久了,帳子裏具是重傷的姐妹,她不能讓一步。

左手酸軟,佩劍被挑飛。

領頭那人武功極強,她能過上五十招,已經是極限。

難道今天就要交代在此處了嗎?

正絕望之時,有人從天而降。

“主子!”她驚喜道。

“別愣神,這人我來對付,再堅持一盞茶,便有人來救咱們了。”

趙瑾瑜擋在蟬衣面前,同那人交手,不過數下,她便覺得自己的虎口漲得發麻。

好大的力。

“再來!”趙瑾瑜眼神一亮。

領頭的蒙面人見着換了人,似乎呆愣了一下,只一下,便被趙瑾瑜抓住了機會。

然而此人打鬥經驗極盛,險之又險地避開,只叫趙瑾瑜劃開肩膀一處皮膚。

蒙面人提刀砍來,趙瑾瑜退後抵擋。

“锃锃”,交手數下。

趙瑾瑜神色莫名,這幾下分明沒之前力度大,這刺客莫非是在對她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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