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老夫人住東院,因着是一家之主,平日裏對外總是要嚴厲些,但對小輩們還算溫和,每日卯時的請安都給免掉,只改成一禮拜一次。

雖免掉,但陳在溪每日卯時還是會去東院請安,自來府上到現在,已連續一月有餘,風雨無阻。

只是今日……因那夢耽誤了一些時間,梳妝完畢後,陳在溪擡眼望天,只覺時候不早。

她拉開門,憂心地樣子:“綠羅,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今兒這樣,怕是還會遲到。”

綠羅跟上,只是不解:“小姐,您剛入府時老夫人曾說過,讓你只管跟着表姐表哥們一禮拜來一次就行,不用那麽講究。況且小姐只是晚一些到,老夫人不會計較的。”

陳在溪聽完這話嘆氣,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愁意,只道:“老夫人是長輩,她雖是這樣說,可我一個客人,怎真能和宋家小輩比呢?該有的禮數自是不能少。”

綠羅實在不懂這些高門大戶的禮數,但看陳在溪愁悶的樣子,她努力安慰:“沒事的小姐,走快些應是還來得及。”

“嗯。”陳在溪對着她笑笑。

兩個人出了梧桐院,梧桐院坐落在靠北的位置,離老夫人的東院還有些距離,陳在溪只得和綠羅走快些。

盛夏,不過卯時,天已經大亮,走過回廊,路過一處園子,園子裏是一池荷花,盛開之際,花葉繁茂。

視線再往旁邊移,角落裏栽了幾顆石榴樹,石榴花紅豔,枝葉翠綠,紅綠之間,是屬于夏天的燦爛。

陳在溪看着眼前美景,只覺得舒心極了,然後下一秒,就見那樹旁的丫頭伸出手來,用剪子将那挂在枝頭的石榴花剪下。

紅花落入泥中,陳在溪皺起眉,可那丫頭還不停,咔擦幾下,又将枝葉減去大半。

綠羅瞧見,表情也有些驚異:“小姐……這些都是不要的枯枝嗎?”

可那樹的枝葉茂盛,長勢極好,卻被人硬生生剪下一堆,這架勢實在不像剪枯枝。

Advertisement

沒幾秒,那丫頭又開始剪下一棵樹。

陳在溪把這些瞧在眼底,搖搖頭,卻沒說些什麽:“走吧,這都和我們沒關系。”

兩人行至回廊中央。

剪花的兩個丫頭瞧見她們身影,卻也不顧忌,就當着陳在溪面,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閑聊起來。

“這位表姑娘當着是勤快,只怕是真把宋府當成自己家了,每天都趕着去找夫人請安,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孝順一樣。”

“是孝順。”青衣丫頭聽見這話擡眼。

那廊上女人的身姿曼妙,着一身薄紗,裙擺飄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來,往上看,卻是豐腴飽滿。

平日裏,這位表姑娘總是一副病弱的姿态,然身形卻不瘦弱,狐媚勾人的樣子。

青衣丫頭皺起眉,她移開目光,表情嫌棄地說完後半句:“老夫人以前就說過,一禮拜請一次安便好,這位表姑娘卻天天趕着過去,怕不是想把府上的姐姐妹妹們都給比下去不成。”

“真是和她那個娘一樣,不安好心。”

兩個丫頭并未收着聲音,這幾句話響徹在靜谧的園子中,陳在溪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

本就因那夢被折磨了一早上,現如今又被人當着面議論,陳在溪蒼白的臉上,更沒有顏色了。

晨曦的微風攜花香吹來,陳在溪站在風中,身姿搖曳,似是站不穩般虛弱。

綠羅氣不過,現如今胸腔中像是藏了一團火,今兒,她非得要去找那兩個丫頭問清楚。

敏銳地察覺到綠羅動作,陳在溪抿唇,只嘆口氣便伸手将人拉住,輕聲開口:“走罷,本就耽誤了些時辰,怕是再晚些去,老夫人會不高興。”

“小姐,幾個丫頭也敢這麽說你,”綠羅皺着一張臉,猶豫了下,輕聲回複:“其實綠羅不想你去請安,也不想大家因為這件事而不喜歡你。”

綠羅這丫頭心思單純,聽着這話,陳在溪也不意外,只輕扯嘴角:“綠羅,從這一刻你就要知,讨厭一個人很容易,但喜歡這二字強求不來。”

話落,陳在溪抿唇:“有些話不必多說,同樣,有t些話聽聽就過去了,走罷。”

綠羅鄭重地點頭,她知自家小姐說得話都有道理,只在心裏好好反思。

兩個人行至東院時,剛過卯時不久,老夫人身邊的嬷嬷見陳在溪姍姍來遲,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許。

她站在門邊,眼神冷漠地看過去,“溪姑娘若是覺得來夫人這一趟麻煩,那改明兒就別來了。”

陳在溪笑着:“李嬷嬷,自是不麻煩的。”

這香紗自帶寒氣,微風吹過,陳在溪還挂着笑的臉僵住,下一刻沒忍住,輕咳一聲。

李嬷嬷立刻輕嗤,“ 只是每日請個安的功夫,難不成都累到溪姑娘了?”

“對不住嬷嬷等我,實在是有些事耽擱了,在溪自是不累的。”陳在溪忙回。

“溪姑娘要是在晚些到,老夫人怕是就該用飯了。”李嬷嬷面色不善,話落後轉身進屋。

陳在溪只低頭跟上。

進了堂屋,屋內擺放着七把黃花梨交椅,老夫人坐在最前方,手裏拿着杯茶,瞥見陳在溪,只輕點了下頭。

紫檀木香案上,幾縷香煙散開,鼻腔間嗅得檀香,陳在溪羽睫輕顫,藏在袖子下的手正發抖。

老夫人的院子裏,一物一件自是頂好的東西,陳在溪從不多看,只覺這屋子的每一處,都是說不出來的壓抑。

她雙手交疊在一起:“老夫人萬福。”

老夫人點點頭。

“那在溪先去廂房給祖母抄經祈……”

“溪丫頭且等等。”老夫人慢慢悠悠地放下手中茶杯,終于正眼看她。

陳在溪感受到這似有若無地目光,微微擡起的右腳放下,随即僵住。

“溪丫頭可是嫌老太太我這兒偏僻了?”

一道聲音落下,瞧這話說的,陳在溪忙搖頭:“怎會偏僻?”

說起偏僻,那也是她的院子偏僻,可老夫人偏偏一點不提,只專門往自己身上引。

陳在溪明白,這是為了能“順理成章”地說出後半句話。

窗外樹影婆娑,老夫人只擡起茶杯悠悠喝了口茶,卻不說話,只是偶爾看一眼陳在溪。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氣氛凝固住,陳在溪只覺屋內更壓抑了。

煙霧升騰,檀香袅袅間,老夫人終于又擡眼,不緊不慢地問道:“那溪丫頭今兒是怎麽回事?”

果然。

陳在溪呼出口氣,面色不改地道出早已想好的說辭:“是在溪昨晚貪涼,吹了好些夜風,導致夜裏有些發熱,今早便起晚了,在溪是很樂意來看夫人您的,日日也都挂念着呢。”

話落,陳在溪仍是低着頭,一秒,兩秒,頭頂傳來一道——

“是這樣便好,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你去便是。”

這便是過了,陳在溪點頭,道別後被嬷嬷領到一邊廂房。

屋內沒什麽裝飾,只一套桌椅,桌前木窗被支起,陽光透進來,透在桌上的紙筆上,一片寧和。

陳在溪對這間屋子還算熟悉,拉開椅子先坐下,沒一會兒,嬷嬷領着一個丫頭過來。

丫頭手裏拿着個小盆,這是要淨手,陳在溪就将手放進盆中,随即,綠羅遞過來一塊手帕。

走之前,嬷嬷又吩咐丫鬟點上一根線香,香煙散開,陳在溪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纖細的手腕。

執筆,打開佛經,從昨日斷掉的地方繼續抄。

實際上,陳在溪很讨厭抄寫。

比不得大戶人家,她只在幼時上過幾個月的私塾,學上得少,一手字并不出彩,因着字醜,陳在溪不太愛寫字。

但老夫人讓她抄,她怎有理由拒絕?

思及到這,陳在溪看了眼紙上小字,下筆時更認真了些。她寫字甚在整潔,筆鋒并不出衆,好在是小門小戶的出生,能寫出這幾字已算不錯,讓老夫人也挑不出什麽大毛病。

安安靜靜抄了一個時辰,陳在溪終于停筆,擡眼往窗外望去,剛想看看風景休息片刻,克沒等她細看,耳邊忽而傳來幾聲打鬧的聲音,很是歡快。

陳在溪頓住,有些迷茫。

綠羅上前兩步,細聲說:“小姐,是妙儀姐兒她們來了。”

今兒才11,還沒到來請安的日子,妙儀姐她們怎麽突然來了?

陳在溪細眉蹙起,一邊思考一邊起身:“那走罷,姐姐們既然都來了,我們也不能躲在這屋子裏不見人。”

室內氛圍太和諧,不知姐姐們是帶來了什麽好消息,惹得老夫人滿臉笑意,連見着陳在溪也不擺臉色了,只揮揮手:“溪丫頭先坐。”

這樣和藹的語氣……陳在溪受寵若驚,內心卻更加疑惑。

來宋府已一月有餘,她和老夫人也打過不少照面,可像今日這樣開心的時刻,幾乎是沒有。

所以是什麽消息,弄得老夫人這樣歡喜?

沒有讓陳在溪思考太久,談笑間,老夫人似是等不及一樣站起身:“妙儀姐,我去門口看看你知禮哥到了沒有,你領着妹妹們一會兒就來正廳用飯。”

知禮哥。

陳在溪提取出這三個關鍵詞。

一切好像都串聯起來,原來是綠羅口中的這位大表哥回來了,只是沒想到這樣快。

老夫人說着,匆忙地就出門,只剩下一屋子的姑娘們繼續笑。

“妙儀姐兒,你這消息怎比老夫人還要靈些?大哥莫不是就派人給你說了,怎得,我們這些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嗎?”宋晚雲和妙儀最是熟絡,故意打趣着說。

“是秋葉上街幫拿我胭脂時遇到了那守門的侍衛,這才知道大哥已經過了城門。”宋妙儀喝口茶,表情尤其認真:

“你知大哥一向愛清淨,不喜家裏因為他大辦,他哪次回來不是悄無聲息的,怎會專門派人來給我們這些妹妹給消息?這話可不要傳到大哥那裏了。”

“我這不是逗逗妙儀姐你,”宋晚雲不甚在意:“誰都知道大哥最喜歡你這個妹妹了。”

宋妙儀想了想大哥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立刻搖頭道:“還不是因為我最少惹事,好了,不念大哥了,晚雲,佳茵和允初,時候也差不多,我們先去正廳等着。”

屋內就五位姑娘,可一行人的名字都念到了,獨獨卻忽略了陳在溪。

好在她已經習慣,看幾人又聊起來,時而說表哥,時而說胭脂水粉,陳在溪不言,只默默跟在四人身後。

她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參與不進去的。

沒一會兒,忽而聽見宋晚雲抱怨了一句:“說起來,大哥回來了,我們幾人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宋佳茵也嘆氣:“晚雲啊,以後你再惹什麽麻煩,那可不要叫上我,上回大哥賞的那幾板子我可養了半月才好。”

宋佳茵是三老爺正室的長女,身份尊貴。

竟還有人能賞她板子,陳在溪睫毛微顫,忽然就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表哥生出來幾分好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