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紫檀木香案上擺着一個琉璃花瓶,一支金桂被折下,裝點進花瓶之間,散發出袅袅香氣。
幾位表姐們今日來得早,陳在溪到時,三人已端坐在紫檀木椅上。
一進屋,幾道視線便齊齊落在她身上,氣氛頓時微妙起來,陳在溪卻像感覺不到一般,自顧自給老夫人請安。
“溪丫頭坐。”老夫人随口道。
她點點頭,小步走到椅邊。
“昨日睡得不好?”老夫人抿一口茶,悠然的樣子。
陳在溪抿唇,心下拿不準這态度,她不知是該搖頭還是點頭。
昨夜梧桐院裏發生了這麽大的動靜,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今早她這般問,想必也是刻意的。
老夫人便也不催促,還未等她想好如何回答,不遠處落下一道嬌滴滴的女聲——
“祖母~”
陳在溪看向門邊,只見宋晚雲被丫鬟攙扶着進屋,她眼下青黑,還穿着夜裏那件衣裳,有些狼狽地樣子。
老夫人放下茶杯站起身,當即就往前走幾步扶過她:“哎喲,今兒怎得不好好休息,祖母這不缺你一個。”
“我想祖母了。” 宋晚雲有些心虛地挽着老夫人手臂,又讨好地笑笑。
老夫人一看她找個樣子,暗自嘆口氣,又搖搖t頭:“我們家這個小懶鬼,昨日裏跪了一宿,今兒還不好好休息,到底是想祖母了還是做了什麽壞事?”
宋晚雲愣一下,趕緊抱着老夫人撒嬌:“祖母~我跪了一天一夜,你都不心疼心疼。”
Advertisement
說着就要哭訴,側過臉時卻正巧看見角落裏的陳在溪。日光從半開着的窗戶透進屋,光線明亮,暖陽惹眼,一片祥和。
陳在溪卻正巧坐在陰暗處,一張精致的小臉藏匿于陰影間,便生她又白的發光,沉默間,烏黑瞳仁正一動不動地盯着人,像是隐匿在暗處,随時吃人心髒的妖精。
“啊——”宋晚雲心口一震,當下就驚呼一聲。
做過虧心事的人做不到光明磊落,見陳在溪好生生坐在椅子上,宋晚雲有一瞬還以為是自己看見了鬼,連老夫人叫她都未曾發覺。
回過神來時,老夫人抿唇,有些不悅地盯着她:“看你這個樣子,是被祖母說中了?”
整個宅子裏沒什麽事能瞞過老夫人,更何況夜裏的動靜如此之大,宋晚雲只能可憐巴巴地眨着眼睛,又撒嬌:“祖母~我就是調皮了些,怎麽連你也開始教訓我了。”
若是在往常,她這般撒嬌後,祖母便會軟下來語氣,問她怎麽不開心,又或想要些什麽?
只是今日……
老夫人已緩慢地松開她的手,重新回到主位上,一張臉冷若冰霜:“你大哥派人來找我老人家時,我還不相信,還替你說了些好話。”
宋晚雲的一張臉頓時蒼白起來,心下涼了半截。這件事大哥要是不知道,撒嬌幾句也就過去了,可是大哥,可是大哥他怎會知道呢?
老夫人喝口茶平息怒氣,她視線落在宋晚雲身上,昨夜跪了半宿,宋晚雲今日刻意未梳妝,此刻狼狽地不像是大家閨秀。
老夫人知她調皮,但這丫頭黏人的很,偶爾做些錯事,她也就縱容下去。只是現在鬧得北院那邊派人過來,她只覺臉上無光。
知禮哥兒每天處理公務已經夠累,現在還要為這些小事傷神。
偏生她這個孫子會氣人,派過來的人也是什麽話都敢說,堵得她一口氣憋在心裏出不來。
“啪——”一聲,手中托着的镂雕荷葉盞被老夫人往前一摔,瓷器落地,裂開聲尤其清脆。
老夫人心下煩躁:“你看你現在,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祖母很少這般生氣,嚴厲聲落在耳邊,宋晚雲身形發顫,不知今日祖母怎是這個态度。
明明平時只要她裝裝可憐,祖母就很心疼的。
她小聲想辯解:“祖母,我……”
“還敢頂嘴?你大哥今日派人來,說我把你們慣得無法無天。”老夫人便是因為這件事怄氣,自覺沒臉。
又道:“我看還是罰你罰得不夠狠,這一月你就好好呆在院子裏長長教訓,哪也不準去!”
到底是家裏最大的長輩,幾句話便鎮住小輩,一時間,正廳裏沒人敢說話,生怕惹得不快。
氣氛微妙,身後的李嬷嬷見狀,輕拍了下老夫人肩膀,似是勸解。
老夫人只得嘆口氣,語氣終究是軟了下來:“你也不要怪祖母心狠,還未出閣便這般,傳出去以後,誰家敢要?行吧,別委屈了,今日跪完,你就在屋子裏好好呆上半月。”
“好……”宋晚雲眨眨眼睛,她就知道祖母還是心疼她的。
坐在最邊上的陳在溪看着眼前畫面,心嘆老夫人真是好手段,這面子裏子都給到了,她若是在說些什麽,到成了她不知趣。
果不其然,下一瞬,老夫人輕輕看向她:“溪丫頭也委屈了,今日便好好歇息,待會兒讓嬷嬷把府上的大夫領過去,開些藥給你好好補補。”
“是。”陳在溪乖巧應下,又道:“勞煩老夫人替在溪費心。”
“我就知你是個懂事的,便不會計較。”老夫人悠悠贊嘆。
夏日裏連綿的小雨多,方才出門時還是晴空萬裏,在一晃眼,細碎的雨絲落下,水汽彌漫,包裹着小院。
陳在溪站在游廊處,她還在想老夫人方才的那句話,明則是誇贊,暗地裏确實警告。
她壓力倍增,只覺高門大戶裏,真真是難生存,思緒到這裏,腦海裏浮現出表哥那張臉,今日晨間,表哥态度模糊,沒想到最後卻還是應了她。
宋知禮。
知禮。
陳在溪在心下念他小字,覺得這二字到真是和表哥相配,一時間便想出了神……
一個小丫鬟拿着傘走來,擡眼時,便見廊下賞雨的女人。有連綿雨絲飄進屋,細碎的水滴濺在女人裙擺上,水汽彌漫,她未覺,一雙眸望向遠方,神色淡然。
表小姐可真美,小丫鬟愣了下,水霧中,只覺她像朵被人盡心呵護的薔薇花。
小丫鬟看夠了,才連忙上前:“表小姐,嬷嬷讓我來給你送傘。”
“真是麻煩你了。”陳在溪回過神,擡手将傘接過。
她垂眸撐開傘。老夫人這裏,連最普通的傘都是極其精致的模樣,傘骨被打磨光滑,油紙上,桃花的紋理栩栩如生,走在連綿雨下,像頭頂飄花。
回到梧桐院時,一男子提着藥箱在門旁等候,陳在溪沒想到這大夫來得這般快,心下受寵若驚。
連忙上前幾步,一邊拉開門,一邊道:“真是麻煩大夫您了,您跟我進屋罷。”
“不麻煩不麻煩,這本就是我該做的。”林大夫笑笑,跟着走進。
陳在溪把人帶到正廳裏,這幾日她時常覺得頭暈眼花,細聲說了下自己的症狀。
林大夫聽完點頭,沒說什麽,只安靜診脈,半響,他擡起頭來,面色有些複雜,只是道:“小姐這脈象有些奇怪,連老夫竟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陳在溪卻點點頭,并無意外。她這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身子只在幼時好過一段時日,随着年齡增長,便越來越虛弱,看過許多大夫都沒找到原因。
“小姐頭昏大概是身體虛,虧空嚴重,老夫先給小姐開幾幅方子,你吃上一周看看。”林大夫皺起眉,緩緩道。
“那我還有個丫鬟,昨夜裏也受了驚,大夫,您能幫她也看看嗎?”以為林大夫診完脈要走,陳在溪懇求到。
“沒事沒事,既然來了,小姐只管吩咐我就好。”
又替綠羅診完脈,林大夫開了些外用的藥。最後,他視線落在陳在溪手上,從藥箱裏拿出一罐藥膏遞過去,只道:“小姐這手上的擦傷也該抹些藥膏,不然等傷口裂開些,碰水後就是折磨。”
這還是陳在溪頭一回遇到這般好,這般溫和的大夫,她眼眶發紅,尤為誠懇地又道謝:“林大夫,你真是個好人,是我們麻煩你了。”
“不用不用。”林大夫哪裏見過這陣仗,連忙彎腰曲背,“是世子爺派的人叫我來看看,表小姐哪裏用道謝,這都是我應該的。”
他說完,背着藥箱轉身,緩慢離去。
留在原地的陳在溪看着他背影,只迷茫地眨眼……原林大夫不是老夫人派來的,竟是表哥嗎?
那樣冷淡的眸子,原也會注意到這些小事?
心口間彌漫起一股陌生的情緒,陳在溪擡眼看窗外,靜默兩秒後,她拿起傘就要走。
“小姐?”綠羅還在養傷,注意到她的動作以後,似是擔憂。
陳在溪便停了步子,柔和地安撫:“綠羅,今日是表哥派了大夫來,我此去是感謝他,你不必擔憂。”
“世子爺?”綠羅忽而輕咳兩聲,心下震驚地捏起衣裳。
但看陳在溪一臉平和,她頓了下,沒有多問,只是道:“我看雨又大了些許,小姐等這雨小些在去吧,免得着涼。”
“雨又大了嗎?”陳在溪這才注意到窗外雨點急促,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良久,喃喃自語:“不過大了也好。”
天氣陰沉沉,層層雲霧遮擋住日光,雨點拍打在石板上,青草上,和開得正豔的花上,一時間整個院子都濕潤了。
雨點匆匆,水汽氤氲開來,而一把油紙傘根本無法抵擋這般大的雨。
陳在溪撐傘,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她仍由雨點濺在裙擺,刻意在雨中多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