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大晉-大理寺-
莊嚴肅重的內室中央,擺放着一張金絲楠木書桌。雖在辦公,但書桌上并不淩亂,幾本折子被規矩地疊起,四角嚴絲合縫地對齊,不容一丁點誤差。
香案上線香的香氣已經擴散到整個室內,袅袅間,淡化了屋內的冷肅。
玄青色男人坐在主椅,修長有力的指骨壓在一本折子上。天色将晚,男人看了半天折子,此刻,身姿放松,脊背卻仍舊挺直着。
世子爺閱折子時不喜人打擾,也聽不得任何聲音。因着如此,正室外,身穿盔甲的護衛挺直腰板,寒光閃爍間,沒有任何人能打攪屋內。
白術腳步放輕,小心翼翼地靠近書桌,輕聲提醒:“大人,國公府那邊派人傳話,說是老夫人叫您回家用膳。”
宋知禮便放t了折子,指腹抵在太陽穴上輕揉,似是疲倦的樣子。
祖母近些年在婚事上催得有些緊,每每見面都得說上幾句,宋知禮實在有些煩了,臨到晚膳,便呆在大理寺避開。
白術見狀,知道世子這個樣子便是不回去,但他想到老夫人的叮囑,猶豫着還是多問了嘴:“要回府嗎?”
“不用。”男聲冷肅,未曾多解釋。
白術聞言有些失望。近幾年,世子爺呆在大理寺的時間實在太多,每日散衙也不走,搞得下面那些個官員也提心吊膽,生怕他是在醞釀什麽大事。
白術并不因為這件事擔心,只是……老夫人見催世子爺沒用,現在到改成催他了,回回都派人來敲打,問世子爺什麽時候回府。
這一耽擱,便又在大理寺裏多留了一時辰。今日天氣不好,雨至現在還未停,黑沉沉的陰雲籠罩着天空,雨點不斷。
白術撐傘走在後方,下過雨的天暗沉,他眼睛眯起,視線落在前方的玄色背影上,明明是在大雨中穿行,男人卻仍舊不慌不忙。
直至不知從哪裏鑽出一個人影,猛然間往這個方向奔來,水花濺起,打破了這片刻寧靜。白術放松地心一緊,連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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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已有人先他一步,分秒之間,藏在周圍的暗衛現身,已經毫不留情地禁锢住來人。
雨越下越大,來人只穿着一件破舊不堪的布衣,長發緊貼額頭,血水夾雜着淚水,狼狽到像是才從泥地裏爬出來。
整個天空都是暗淡無光的,氣氛壓抑。暗衛一襲黑衣,面無表情地打算拖走來人時。布衣男人卻用力掙脫,繼續往玄青身影那裏狂奔,仰天長嘯:
“天殺的,宋時聿你這個賤人,別以為換了個名字就能掩蓋你一身血腥氣,你滅我張家滿門,老子今天和你拼——”
話未完,身後一柄長劍恍然出世,鋒利地刀刃破開血肉,毫不猶豫地刺入布衣男人心髒,在猛然一轉,心髒被碾碎。
暗衛放下刀,即刻跪在地上:“大人,是屬下疏忽,自願受罰。”
剛被罵的宋知禮并不惱,他尚未回答暗衛,只是薄唇起啓,似是疑惑:“張家,哪個張家?”
白術當即就解釋:“大人,就是您先前去鳳湘縣審的那個案子,這人大抵是張縣的那個兒子。”
有時候,白術也很佩服自家世子爺,上任七年哉,手上沾滿了那樣多的鮮血,男人卻跟沒事人一樣,手起筆落,從不留情。
天子看重他,大大小小的事情便都送過來給他判,他經手的事情太多,天大的事情在他這,也不過就是一句話。
可一句話,便可要人全家性命。
想到這裏,白術臉色發白,沉默間,已經渾身顫栗。
張家那個案子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宋知禮記性不錯,很快便想起來,卻也平靜:“想來是他記錯了,滅他全家的分明是邢部。”
白術:“……”世子爺您要是這樣說,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白術連忙點頭。記恨世子爺的人太多,大理寺門口每隔幾天便會死人,他到也習慣,只拉開車幔:“大人,雨又大了,回府罷。”
大理寺離國公府不遠,馬車勻速行駛,未多時便行至宅院。
宋知禮下了馬車,卻沒有要去看老夫人的意思,只擡步直直往北院走。
白術見了,一邊跟上,一邊在心裏嘆氣。他知道老夫人明日定還要來催促,可世子爺不願娶妻,他一個下人怎麽勸?
只連忙吩咐下人去熬一碗祛寒的湯,這天氣磨人,今日若是大雨,明日定天晴,一冷一熱,容易着涼。
夏季裏雨水多,大雨沖刷掉幹涸,土壤吸飽了水,變得濕潤起來。
陳在溪倚靠在牆邊,幾經想要放棄。
風雨交加中,濕答答的發尾沮喪垂下,櫻粉色外衫也已經濕透,皺皺巴巴地緊貼胸口,腰線。這種感覺實在不舒服,也太狼狽了。
今日到底是她失算,陳在溪尚未想過,表哥歸來地竟這般晚。
擡眼看這尤其陰沉的天,天色完全暗下,大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吸吸鼻子,只感受到十足地涼意。
陳在溪嘆口氣,天色暗下來,再站在這裏她也害怕,便撐着傘欲走,想着明天再過來謝他。
此刻,大雨已成帷幔,水汽升騰間,她已經看不清路,只知道往前。
便埋頭認真走着,她身影纖弱,又淋了小半天雨,走着走着,只感受到頭暈眼花,看不清路,甚至也有些聽不見聲音。
意識模糊地時候,陳在溪并未聽見有人在說話,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在往下墜落,也是這一刻,一束寒光破開水汽,直戳她心髒地方向——
察覺到靠近自己的人,思緒才漸漸回籠,陳在溪迷茫地眨眨眼,卻并未意識到靠近自己的還有一束寒光。
她猶豫着,輕聲哼了一下:“嗯…是表哥嗎?”
女聲迷糊,似是也沒反應過來,很輕,很輕,帶着些迷茫的嬌憨。
白術站在長巷一頭,隔得太遠,他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前面。
暗衛十一已經提刀往前,方才十一反應太慢,惹得賊人靠近世子爺,雖然事後世子并未計較,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在世子爺身邊做事,同一個錯可不能犯兩次。
白術心道,十一果然是十一,這般距離也能發現,也就是他學藝不精,只能當個侍候的,當不了暗衛。
正誇贊間,身旁地世子爺忽而擡起手來,白術還未反應過來,就發覺世子爺擡手往前扔了什麽。
光線昏暗,接着稀薄的光亮,白術擡眼,男人已收回手,但眉目冷肅,薄唇抿起,似是不悅。
十一完了,白術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瞬,長劍落地,與石板碰撞發出地“哐當”聲入耳。
但是很快,又傳來另一個物件落地的聲音,以及——一聲慌張尖叫。
女聲很柔,聽着聽着還有些熟悉,白術琢磨着,就看見一邊的世子爺已經上前,他連忙跟上,想着想着……哎喲,這聲音可不就是那位表小姐嘛!
呆呆愣在原地的陳在溪快要拿不住傘,她膽子是不小,可也沒見過這般陣仗。
那寒光飛過來的時候,帶着十足的壓迫,陳在溪回想着,小臉已經慘白。
她現如今說不出話來。
腳步聲漸近,一邊的十一見狀,極有臉色地跪下:“大人,是屬下疏忽,甘願受罰。”
宋知禮冷着一張臉,輕看過去:“自己去找沈确。”
沈确是現如今的刑部尚書,同宋知禮是多年好友。
聞言,十一的臉色白了幾分,但今日是他急于立功,莽撞了,大人如此罰他,他認。
道完這句,宋知禮收回目光,淡漠的目光落在前方人影上。
他語調冷硬,稱得上是訓斥:“方才為何不出聲。”
十一并不是直接往前,注意到身影以後先是大聲問了句何人再次,他沒得到回應以為是賊人,才提刀上前。
陳在溪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低着頭,明顯是還未從那恐懼中回神。
宋知禮皺起眉,聲音極冷:“說話。”
世子爺這個樣子……白術很久沒見他動怒,心下也害怕,只盼着這位表小姐能早些解釋。
要說這位表小姐也太大膽了,三番幾次地來找世子爺,這要是被罰了,她身子這般弱,跪上幾夜可得了?
正想着,冷硬男聲再度落下,夾雜着不容忍反抗地強硬:“為何不出聲。”
別說表小姐被吓到了,這一剎那,一旁的白術也忍不住顫抖。世子爺又問了一遍,雖然是耐心地樣子,但白術知道,這反而是他動怒的前兆。
在看看表小姐,還是埋頭,一個字也不搭理,白術忽而恨鐵不成鋼,這幅鴕鳥樣子,連他看了都不耐煩。
這下好了,女孩家臉皮薄,到時候被罰了想必是又要哭。
“……”
雨水稀裏嘩啦,方才那一出實在把她吓到 ,陳在溪真的很怕,她真的很怕死。
耳邊又是表哥嚴厲地訓斥,他好像真的很生氣,連連問了幾聲。
可是他真的很兇,陳在溪臉色發白,一直在顫。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敢擡眼,剛想說些話解釋一下,可恍然間就對上那冷漠地目光——
濕潤的雨水順着傘沿下落,暴雨中,男人身姿挺拔,長衫雖有些濕潤了,可他仍是天上月般地存在,仿若高不可攀。
雙眸暗下,視線淩厲,沒有一絲溫度。他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着,可周身氣勢淩人。
他這樣的人,在朝廷裏混跡多年,得天子賞識,是長公主嫡子,早已是不怒自威的存在,連沈确都不敢真的惹他。
陳在溪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當即便崩潰了,指尖發癢,連手上的傘也拿不住,順勢扔在水中。
雨水瞬間将她包圍,她抽抽噎噎地哭着,小身板在雨中搖曳,手捧着臉不敢看人:
“表哥,你能不能別這麽吓人,我錯了,你別這麽看着我,我好怕,也別兇我,在溪知t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