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國公府很久沒這般熱鬧過了,三年未歸的小孫子回來,老夫人心下高興,要大辦一場慶功宴。
走進正堂,老夫人正在和一個女人寒暄,陳在溪聽見她說:
“現在你是享福了,不僅知禮哥出息,時毅那個混小子,別看他雖然混,跟着他爸随軍三年,現如今到也出落的爽氣。”
宋佳茵見了,便輕聲解釋一句:“這是李家太太。”
陳在溪點頭,道了一聲謝謝。
來國公府以後,她其實很讨厭宴席,她誰也不認識,也沒人認識她,每當這個時候,陳在溪會有一種與世隔離的孤寂感。
這并不是別人的錯,只怪她自己融入不進去。
而宋佳茵見慣了這般宴席,也已經膩了:“這些人寒暄,怎麽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話啊,聽得我都煩了。”
陳在溪看她一眼,輕聲道:“那佳茵姐姐,我們去園子裏逛逛吧。”
宋佳茵頓了下,也沒說好,只是問道:“是你想去吧?”
陳在溪當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卻也沒否認:“別人問我,我會說不想,但如果是佳茵姐姐你問我,我是想的。”
“……”宋佳茵耳根微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今日府上人多,水榭小亭上圍着許多貴女賞荷,宋佳茵本想過去和大家閑聊,但忽而發覺,自己身邊還跟着一個不中用的表妹。
那些個貴女最是看不起人,要是讓她們知道自己和一個鄉下人一起,免不得私下裏說她。
宋佳茵便斷了這個想法,先領着陳在溪走到一處偏僻的亭子:“你自己坐在這處不要動,我等會兒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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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佳茵姐姐你去玩吧,在溪不會亂跑的。”陳在溪一幅乖巧地樣子。
“好……不對,”轉身到一半,宋佳茵回過頭又叮囑:“我不是去玩,我只是碰巧發現,我還有些事沒做。”
“嗯。”陳在溪重重點頭。
她本就沒有讓宋佳茵陪着自己的意思,能被表姐帶出來透氣,她已經滿足。
眼前是一處精致的小園子,假山旁的池塘裏,幾朵荷花盛開着,天高雲淡,風吹過來時帶着淡淡荷香。
她平靜地看着眼前這副畫面,內心也平和下來。
只是不多時,這副平和就被人打斷。
多日未見的宋晚雲扯着一位少年郎過來:“三哥!她就在這樣。”
宋時毅被自家妹妹扯着,臉色并無厭色,直到走在陳在溪面前以後,他一張臉立刻板起來,一幅惡狠狠地樣子,少年道:“就是她欺負我妹妹?”
“三哥哥,就是她告狀,害得祖母也罰我。“ 宋晚雲抹着眼淚:“你不在的這幾年,姐姐們這也不敢那也不敢,都沒人陪我玩了。”
她說着這話,到讓宋時毅想起以前,他帶着妹妹們出門玩,每回回家被大哥罰……三年過去,那些他本以為自己會讨厭的時光,卻變得珍貴起來。
跟軍三年,他不在是只會搗蛋的混小子了,他也能保護自己的妹妹。
少年想到這裏,上前一步,即刻卻對上一雙濕潤的杏眸,他心下一跳,原本想好的措辭也盡數忘掉。
陳在溪知道是宋晚雲來找她麻煩,但這位少年……她擡眸疑惑。
日光下,站在面前的男子皮膚黝黑,表情有些可怕,看着像,像一條會咬人的大狗。
她手指蜷縮着,輕聲道:“是三表哥嗎?三表哥好。”
“三哥你看她這個樣子,”宋晚雲輕扯男子長袍:“她總是這個樣子,看着斯文,私底下去卻是會找大哥告狀的人,心腸狠毒。”
聽着耳邊的話,宋時毅回過神,雙眸裏帶着恐吓,厲聲道:“就是你欺負我妹妹?”
少年不過剛成年,雖用力僞裝成兇惡的樣子,但他身上并沒有歲月沉澱的威嚴,只帶給陳在溪,屬于同齡人的裝腔作勢和輕狂。
她看着他,心裏卻想起大表哥……第一次見到宋知禮時,她都t不敢看他。
這般想着,陳在溪冷靜下來,她根本不怕眼前這個少年郎,只道:“我沒有告狀。”
“哥哥她在撒謊!”宋晚雲心急起來,生怕三哥被她這副樣子迷惑。
“別怕。”宋時毅拍拍她肩膀,來之前,妹妹已經說了事情經過,宋時毅看着眼前這位表妹,臉上的表情轉為厭惡。
他曾陪朋友去過百花樓,整座樓裏,都是像她這般的女人,面上溫柔可人,心機卻不少,宋時毅不會被她這般樣子迷惑住。
少年郎板着臉:“我妹妹是宋家女,不論她做了什麽,也不是你一個鄉下丫頭能欺負的,你今日,需向我妹妹道歉。”
“三表哥,”陳在溪沒想到這個少年郎這般不講理,只輕聲道:“我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道歉。”
陽光落在眼前女子的眉眼上,一派柔和無害的樣子。
宋時毅臉上的表情似是嘲諷,他就知這般女子是不會承認的,又道一句:“那你今日,便跪下來向我妹妹道歉。”
宋家貴為國公府,他大哥不僅在朝廷當值,更是長公主的唯一的兒子,宋時毅出門在外,從來都是他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他叫人跪,不用他動手,對方就已經吓得哆嗦求饒。
這位表姑娘還要在府上呆到年底,若是今日不給她一個下馬威,之後又欺負他的妹妹怎麽辦?
宋家的女眷們都沒什麽心眼,玩不過這位心機的表小姐。
陳在溪垂頭,不知道說什麽,她這個性子,被欺負了也不知道怎麽辦,只一動不動,像個悶葫蘆一般。
她不像府上的姐姐們,有哥哥有家人護着,她什麽也沒有。只是她也有她的傲氣,她既是沒有告狀,便不會主動下跪。
這不是跪拜禮,是名為道歉的跪下,她若是跪下去……那也太丢人了些。
她身姿纖弱,垂頭不言,幾絲碎發落在頸側,脆弱易碎的樣子,到是越發惹人疼起來。
“三哥哥……”有人撐腰就是有底氣,宋晚雲呼出口氣:“你看看她,她是仗着自己病弱,明明是她先告狀的,卻搞得我們欺負了她一樣,祖母都拿她沒辦法。”
“是嗎?”宋時毅勾起嘴角:“那叫人壓着她,總能跪下去吧?”
他和大哥不一樣,他打人可不分男女老少,他也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即是跟了三年軍,骨子裏的傲氣也沒被磨滅。
他們這個階級的人,生下來就什麽都有,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幾年沒人管他,他早就肆意慣了,話落,立刻便有下人上前去。
陳在溪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郎竟這般狠毒,一時間手足無措。
綠羅早被拉開,連嘴也被人捂起,無論她怎麽掙脫,也無法上前幫忙。
陳在溪才大病初愈,她沒什麽力氣,也知道自己無法反抗,反而像一個破布娃娃一般,仍由人擺動。
雙膝很快就壓在地上。
就在這明亮炙熱的日光底下,她本就柔軟的脊梁被人按下來,以一種及其卑微的姿勢。
“……”
宋晚雲終于滿意,眼眸裏閃爍着光芒:“三哥,就知道你最疼我了,祖母和大哥會不會說我們啊?”
“和以前一樣,”宋時毅爽朗地拍拍胸口:“還是三哥一個人扛。”
話落,他視線又落在地上的人身上,女人的長發滑落下來,烏黑柔亮,乖巧地垂下頭,頸側白皙纖細。
心口忽而微動,她和想象中不一樣,沒有哭,一動不動,反而像死了一般沉寂,這樣的反應,不會讓加害者産生愉悅。
唇齒微張,他想說些什麽。
精致小巧地園中,腳步聲漸近。
下一瞬,一道聲音落下,語調是近乎嚴厲地訓斥:“讓你随軍幾年,是讓你磨脾性,難道你出門在外也是這般?”
話音落下的瞬間,白術跑過去,去扶那跪在地上的人影。
今日府上這樣多人,這都是什麽事兒啊,這小祖宗也真是不怕自己名聲毀了。
“大哥?”宋時毅回頭,語調驚喜。
長兄如父,他對宋知禮從來都是又敬又怕的,現如今三年不見,敬早已大于怕。
“我還以為你要晚上才回來,是哪個小丫頭朝你告狀了?”他這般說着,似是有恃無恐地樣子。
宋知禮緩慢上前,還未開口,宋時毅便急急忙忙地又說:“等等大哥!你這回可罰不了我了。”
宋知禮只輕輕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
宋時毅已經習慣他這幅臉色,立刻笑起來,黝黑色皮膚在太陽底下發着光,他只道:“大哥,這回你可管不了我,你還記得一年前你曾說過,若是我來年在春獵大賽裏拿了第一名,我就可以像你讨要一個願望。”
“我今日像你讨要你別罰我,大哥,今日府上這麽多人,你若是還罰我,我多丢臉啊。”
少年郎字正腔圓,少年郎意氣風發。
剛從地上起來的陳在溪聽見這話,她身形一顫,纖細的脖頸在日光底下發着細膩的光芒,脆弱不堪。
綠羅上前扶住她:“小姐……”
陳在溪對着綠羅笑笑,示意自己沒事,比這更過分的宋晚雲都做過了,只是跪下來,好像也不算什麽……
像他們這種人,每天都會有無數人對着他們跪下,她又算得上什麽呢?
但她還是忍不住地朝那邊看去,帶着小心翼翼地期盼。陳在溪不是沒有被冤枉過,被繼母冤枉,被弟弟妹妹冤枉,爹爹卻從未站在她這邊過。
可是她也是一個想要得到公平對待的孩子……
但下一刻,冰冷地聲音打破掉她最後一絲期盼。
男聲淡漠:“既是答應過你,便不會失言。”
陳在溪擡起頭,看見男人側臉,輪廓線清晰,鼻梁高挺,透着一股生硬的冷漠。
她原本以為,這幾日下來,她和表哥,應是也有幾分相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