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硯臺上, 水墨的味道緩慢散開。

越靠近表哥,越能聞到那股墨香,香韻清冷, 同他這個人一樣,是冷冽的。

見他不說話, 陳在溪眨了眨眼睛, 湊上前又問:“可以嗎表哥?”

她甜膩的聲音未曾幹擾到男人。

宋知禮語調淡然,沒有猶豫, 只是道:“換一個。”

“那我想學表哥的字。”

陳在溪将臉頰貼在他胸膛,又道:“我喜歡表哥的字。”

宋知禮:“我的字不适合你。”

陳在溪卻不會放棄,軟下聲音:“沒關系的表哥,我會好好學的。”

“……”

可是她這般年紀, 字形已經固定,既是他答應教她, 也只是徒勞。

宋知禮從不做徒勞的事情, 便沒有回答。

在他的沉默中,陳在溪漸漸也明白了什麽,只沮喪地垂下頭:“好吧, 那表哥教我識字就好。”

“那表哥, ”陳在溪試探性地又問:“你明日可以早些回來嗎,你說好了要教我識字的,不能讓我等太久。”

“明天宮裏有個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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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陳在溪忽然有些心梗, 悶悶不樂地揪着他衣裳, 輕輕應了一聲:“好吧。”

只是沒一會兒, 她輕聲又說:“表哥,我今日等你等了很久, 你若是還這般晚,我也是會很怕的。”

話落,她伸出手拉住一旁的大手,又捏了一下。

“……”

“明日白術不會走。”

***

夏意盎然,明德院中,女先生手拿書本,面色冷肅。

今日學了詩,按照慣例,下課以前,要讓小姐們将這首詩背下,才可離開。

只是這位表小姐讓她犯難。

女先生只好拿着戒尺走過去,剛想說些什麽,就看見面前的小姑娘已經将手伸出來。

陳在溪自覺領罰。

其實戒尺打在手心,疼是很疼,但更多的是喪氣。捧着手走出屋,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結束這樣的日子。

剛難受着,便聽見熟悉的聲音。

宋佳茵站在一棵高樹下,笑着喚了聲:“在溪!”

陳在溪擡步走去,一邊回答:“佳茵姐姐?”

她還想說些什麽,只是在靠近了那棵高樹以後,才發現樹後還站着一個人。

眼前,一個穿着暗色長衫的男人,他皮膚很黑,冷着一張臉,眉目間充斥着青澀的少年氣。

是三表哥,陳在溪微怔,她瞬間不敢再上前,也不再說話。

見她這副樣子,宋佳茵嘴邊的微笑撫平,她一邊将樹後的人拉了出來,一邊說:“哥,你又吓人家做什麽?”

宋時毅抿着唇,表情有些許不自然,只是道:“我沒有。”

“那你笑啊,你平時不是最愛笑了。”

聽妹妹這般說,宋時毅一頓,只好扯出一抹微笑來。

他這個樣子卻陳在溪忍不住後退,輕聲道:“那佳茵姐姐,我還想回去背書,我……”

“你不是不識字?”

宋佳茵扯了扯一邊的親哥,将宋時毅往前一推,又解釋:“在溪,我哥他弄明白上回的事情,他是想和你賠個不是,不然我不會将他帶過來的。”

宋時毅擡眼,視線落在面前的綠衣身影上。

她站在光下,長發被玉簪盤起來,幾根發絲散落,脖頸纖細,脆弱地樣子。

……大哥既是開口,便不會說錯什麽,而他性子急躁,沒有弄清楚便定下決議,若是一直這樣,他日後怎麽當一位出色的将軍。

宋時毅終于下定決心上前。

只是他上前一步,陳在溪便退後一步,全身上下都是警戒地姿态,杏眸裏也全是驚恐。

宋時毅只好止住腳步,面色不自然地道:“表妹,大哥最近扔了許多事給我,所以我一直沒什麽時間,今日來找你,是聽佳茵說你不識字,是這樣的表妹,我識很多字,我可以教你。”

“……”

他這般說,語氣溫和,倒真的像一位哥哥。

陳在溪卻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上一次,他護着宋晚雲的時候,也是這般态度,話裏話外間,都是對妹妹的維護。

誠然,他确實是一位好兄長。

但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她只是一位表小姐,她不奢求什麽的。

思及如此,陳在溪搖搖頭:“沒關系,我可以慢慢學的,不耽誤三表哥你。”

她連拒絕人,都是乖巧溫順的。

宋佳茵不忍心,又道:“其實在溪,我也可以教你的。”

“好。”

道完這個字,陳在溪又輕聲補充:“我知道佳茵姐姐對我好,但是在溪學得慢,我會好好學的。”

一邊的宋時毅看着眼前這一幕,慢慢擰起眉來,他還想說些什麽。

宋佳茵已經開始趕人:“哥,你不是還要去找大哥?”

***

紅牆高樓,亭臺水榭。觥籌交錯間,絲竹聲悅耳。

擡眼望去,高臺上的舞女一襲紅衣。舞女舞姿翩然,能夠抱着琵琶起舞,腰肢纖細,柔軟無骨般靈巧。

臺下,王尚書手裏拿着一杯酒,視線粘在高臺的舞女上,樂呵呵地笑了一聲:“這宮裏的舞蹈就是不一樣,美,實在是美人。”

他說完沒得到回應,擡眼往一邊看去。見宋知禮執筆落下,面無表情,正在寫字。

王尚書:“……”

不是,陛下是讓大家替宴會賦詩一首,但是這宴會才剛開了一個頭,宋大人怎麽連詩都寫完了?

王尚書只能悻悻然地收回目光,他不敢打擾,只好同另一邊的人道:“長懷,今日你替太傅來寫詩,若是寫得不好,我可要同李太傅告狀的。”

“長懷不敢,”李長懷笑了笑,道:“家父可是特意同我說了,叮囑我要将風頭讓給王尚書您,我怎能同您搶彩頭。”

王尚書:“……”這些個年輕人,盡戳人痛處。

“那長懷,我聽你父親說,前些年你是去了景江辦事?”

李長懷拿着琉璃杯,一邊觀賞一邊點頭。

王尚書便又道:“景江怎麽樣,南方的姑娘美嗎?”

見他這樣子,李長懷笑了聲,有些無奈:“王叔,我是去協助知縣辦事,哪有時間去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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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王尚書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同你叔說說呗,和上面這些舞女比如何?”

李長懷放下琉璃杯,正色道:“王叔,其實家父前段時間說知州那裏缺人,正巧也是在南方,王叔你要是好奇,自己去看看?”

“你們這些小年輕。”王尚書喉間一哽。

只是他閑不住,沉默片刻後,又逮着李長懷追問:“那你就沒遇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你總能同你叔說說吧?”

“……景江的花很好看。”李長懷忽而笑起來:“有意思的事情也有,我那時住在知縣隔壁,忙起來的時候總顧不上收拾,經常丢一些東西。”

“是一些零散的紙張,大多是一些要扔掉的練筆,都不是什麽重要的,我便覺得奇怪。”

王尚書皺起眉:“丢個東西,你們這些年輕人,這有什麽有意思的?”

李長懷繼續說:“因為抓住了拿東西的人,所以覺得很有意思。”

“那後來怎麽樣,你有沒有将人打死?”他來了興趣,追問。

“她沒有做錯,她只是喜歡我的字。”李長懷擰眉,不欲多說了。

王尚書不知自己怎麽得罪了人,只好擡起酒杯痛飲一口,正巧望見宋時毅走來,有些驚喜。

“大哥。”宋時毅停下,不知出了什麽事情。

一邊的宋知禮已經寫完了詩,緩慢起身,淡聲道:“坐下吧。”

宋時毅:“?”

他有些迷茫,但已經本能地坐下來,再擡眼,他只看見墨色男人的背影。

耳邊是優美的琴音,一片熱鬧間,大哥他冷清的格格不入。

“別看了,定是大理寺還有案件要審,你哥這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來了一個小生,王尚書心裏高興,同他搭話。

“也是。”宋時毅收回目光,心下了然以後,他不在亂想。

“時毅,你剛從塞北回來,我聽說塞北的美人和烈酒一樣,你……”

***

書房裏,白術将宮燈點燃,又細心地硯好墨,回過神,他看向桌邊的小姑娘。

一襲綠衣,嬌俏動人,坐在高椅上,手裏拿着本書。

世子爺到底是出于何意?

白術心下掂量着,面上恭敬極了,又細心叮囑:“表小姐你先看,這個時間點,世子爺大概還在宮裏呢。”

“嗯,我會好好等表哥的。”陳在溪點點頭。

天還未完全暗下,等待的時間,剛好用來背詩。

她不想讓宋佳茵失望,知道自己記性不好,此刻拿起一邊的筆,想着多抄幾遍穩固記憶。

來宋府以後,也會替老夫人抄佛經,她執筆的手不算生疏,只是寫出來的字卻和記憶中大相徑庭。

“……”

時光芿苒,她看着眼前的字,其實當年已經很用心的在臨摹了,可卻連對方的十分之一都沒學到,陳在溪一邊抄着,一邊忍不住嘆氣。

小詩抄了兩遍,耳邊才傳來聲響,她擡眼,便見墨色身影走來。

同昨日一樣,表哥步調緩慢,面色平靜,寡淡到有些無味。

可他又沒有忘了昨日說得話,他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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