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書房裏的陳設很簡單, 一張長桌,兩排高櫃,一些t重疊整齊的書, 一個沒有花的花瓶。
等待中,陳在溪有些無聊, 便轉過頭看榻上的幾案, 可幾案仍舊空蕩,幹淨到連灰塵都找不出。
猶豫了片刻,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長桌,有些好奇地打量。
書桌上,紙筆硯墨被規矩的放成一條直線, 正中央是一本合上的書,寫着四個字, 她卻只認識其中兩個。
陳在溪不敢再多看, 只坐回榻上,雙手放在膝,認真等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 才終于聽見腳步聲, 她立刻擡眼,杏眸裏閃爍着光芒,喚道 :“表哥。”
宋知禮站在門前, 他換了一身白衣, 漆黑的頭發散下, 柔和了冷硬的氣勢, 面龐是幹淨俊美的。
他步調平緩,緩步走到屋內。
陳在溪看着他, 一動不動。
表哥的相貌自然也是優越的,就站在面前,身姿挺拔,白衣翩然。而她也喜歡美的事物,立刻就湊上前抱他,一邊表達自己的喜悅:“表哥,我喜歡你穿白衣。”
宋知禮被撲了一個滿懷,女孩子柔軟的身軀貼着他,耳邊是清脆甜膩的聲音。
頓了下,他只是道:“不可無理。”
“好吧。”陳在溪已經習慣,并無失望,只好收回了手。
下一瞬,她看着表哥重新坐回長椅,便也跟着過去,像一條小尾巴。
宋知禮擡手,指骨壓在書上,卻沒打開書,只是問道:“方才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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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有忘記這件事。
可親也親了,陳在溪沒辦法不說,一張臉皺起來,為難地樣子。
“我剛剛想起了我阿爹。”她埋頭,将視線放在面前的烏發上,輕聲又說:“可是我的阿爹不喜歡我,以前我有些不明白,以前我也很想讓阿爹喜歡我。”
“阿爹還會教弟弟讀書識字,那時我以為,只要我學會讀書寫字了,阿爹就會喜歡我了,可是我漸漸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她垂頭,無措迷茫,雙手緊緊揪在一起,聲音越來越輕。
宋知禮沒有說話,想起她哭着說想爹爹的畫面。
沉吟片刻,他淡聲回答:“你還小,不需要想這麽多。”
“不是的表哥,”陳在溪湊上前,擡手揪住他的袖子,語氣裏帶着哭腔:“我難過的是阿爹不會喜歡我,不論我會不會寫字,阿爹也都不喜歡我。”
濕漉漉的眼眸,泛紅的眼眶。
說了沒兩句,她開始掉眼淚。
宋知禮并不能理解,別人的喜歡,家人的喜歡,真的有這般重要嗎?
他沉默着,因為沒有經歷過,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
陳在溪見他沉默,反而哭得更大聲了,抽噎着:“表哥,我也不想上學堂,女先生不喜歡不識字的孩子,而且我太笨了,我跟不上大家的腳步。”
她揪住白色布料搖晃,是撒嬌的語氣:“那現在表哥懂我了嗎?”
“……”
“為什麽要別人的喜歡?”宋知禮這樣問她。
這樣的漠然語氣。
話落的瞬間,陳在溪呼出口氣,杏眸中的淚水跟着滾落下來,順着臉頰下淌。
就說表哥才不會懂,他怎麽可能會懂。他這樣優秀的人,不會缺人喜歡,更不會懂她的難以切齒。
他永遠不會懂的。
“那表哥。”陳在溪有些失望地開手,輕飄飄的白色綢緞瞬間就滑落下來,垂在半空,搖曳了下。
她看着,輕聲說:“那在溪就回去了,表哥不用擔心,我明天會去學堂的。”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柔和的燭光落在她臉頰,她哭不出來了,只是既迷茫又委屈。
這個年紀的姑娘,遇見一點小事,卻好像是遇到天大的困難一樣。
宋知禮看着她,淡聲問:“只是因為不識字?”
陳在溪點點頭。
他又問:“若是識字了,會好好去學堂嗎?”
陳在溪點點頭。
得到她肯定的答複,宋知禮便拿起一邊的書來:“是一字不識,還是一些不識?”
他這般說着,陳在溪像是意識到什麽一樣,喪氣的情緒一掃,她湊上前,雙手抱住他手臂:“表哥,你這樣問我,是要教我識字嗎?”
宋知禮應了一聲。
***
已經二更,書房裏燭光明亮,映照着一室寂靜。
白術不敢多看,也不敢猜忌,只将手裏的椅子和書擺好,便将門關好,重新在門口候着。
室內,線香的味道擴散開來,混着筆墨的味道,有很濃的書卷氣。
書桌前,陳在溪看着椅子,靜默一秒以後,她悄悄使勁,将椅子往一邊推。頃刻間,兩把高椅瞬間靠在一切,她這才滿意地坐下。
宋知禮拿着書的手一頓,但到底也沒有說她什麽,只是擡手将桌上的書打開。
他一雙手生得勻稱,指骨修長幹淨,手背上,青色筋骨淺淺的凸起來。
一時間,陳在溪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他的手上。
這時耳邊落下一道男聲:“不認識哪些?”
反應過來以後,陳在溪湊過去,手指指在其中的一些字上,“這個,這個,這個……”
她挑了一些字出來,話音落下的瞬間,宋知禮将書合上,規整地擺好以後,才拿起一邊的筆。
他開始寫字,執筆的姿勢極其賞心悅目,指骨抵在筆上,骨節分明,幹淨勻稱。
陳在溪甚至沒有心情去看他在寫什麽,只将視線落在他手上。過了一會兒,她改為趴在桌上,繼續盯着。
直到那只手停了,指骨軀起,在木桌上輕叩。
昏昏欲睡的陳在溪聽見動靜,緊忙擡起頭坐直,一擡眼,撞進一道不悅的目光。
宋知禮擰着眉看她,淡淡開口:“困了?”
“不。”陳在溪搖頭,堅定地說道。
“今日先學這些。”宋知禮只将白紙推到她面前。
她便低頭看,白紙上的字遒勁有力,力透紙背,字挨着字,規整整潔……
很好看。
頓了下,她才去細看紙上寫了什麽。白紙上,有兩個字靠在一起,也有四個字靠在一起,她有一部分認識,有一部分不認識。
宋知禮語調平靜,緩聲道:“珠字你認識,旁邊呢?”
陳在溪搖搖頭,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合在一起就是露珠,現在認識了嗎?”
原來這是一個詞,聽表哥這樣說,陳在溪重新看這個字,發覺自己竟然有些記住了。
“風你認識,旁邊呢?”
“春風嗎?”
見表哥不回答,她頓了下,開始亂猜:“東風秋風疾風微風……”
男聲打斷她:“是寒風。”
陳在溪:“……”猜得竟然全錯了。
“哦。”
有表哥陪着,這樣的教學,她不在是完全不懂,時間緩慢流逝,她漸漸讀懂一些字。只是文字實在枯燥,而耳邊的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平緩溫潤。
表哥從來沒有說過這麽多話,原來他一直說話的時候,這般悅耳。
宋知禮看着出神的她,頓了下,冷下聲音:“方才我說了什麽?”
兩把高椅靠在一起,兩個人相隔很近,她可以很輕易地就貼近他。
陳在溪此刻不怕他,擡手,抱住他的手臂,将臉頰貼上去,誠實地說:“我忘了,怪表哥的聲音太好聽,害得我都注意不到。”
她臉頰很軟,一雙手更是無骨,貼近一個人的時候,聲音甜膩。
燭光映照着面前的筆墨紙書,淡雅的氣味彌漫。
宋知禮将手抽出來,冷淡道:“表哥沒有逼你學。”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不想學便可以不學。
陳在溪聽懂了,乖巧地點點頭,只是又說:“可是表哥,你也可以不讓我上學堂的。”
她這般說,宋知禮沒有說話。
“所以還是怪你。”
今夜的表哥脾氣好像很好,她又大起膽子同他商量:“那表哥,若是在溪學會了,可以找你要一個獎勵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閃爍着靈動的光芒。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不再是寧靜的,反而有了生機。
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
良久,宋知禮聽見自己的聲音:“可以。”
這二字落下的一瞬,像是怕他反悔,陳在溪立刻将目光放在紙上,催促到:“那表哥,你快念吧。”
男聲平緩,便重新念起來。
這張紙上沒寫太多,沒一會兒念完,陳在溪又自覺地将紙拿起來,指尖抵在字上,一字一字地自己念起來。
她是想要記住的,所以很認真,不再将視線落在一旁的手上,不再分心去想方才的聲音。
室內的珠光柔和。
纖細白嫩的指尖,散落在肩側的碎發,飽滿的紅唇,認真的目光。
宋知禮微頓,移開視線,拿起方才的書繼續看。
只是下一刻,清脆甜膩的女聲落在耳邊。
他抵在書上的指腹微頓,良久,才翻t一頁。
不知過了多久,陳在溪感覺自己都記住了,便将白紙推過去。
表哥正在認真地看書,她主動扯住他的衣袖,喚他:“表哥!”
宋知禮應了聲。
他将白紙緩慢地疊起來,擡手打開一邊的書,道:“念吧。”
“啊?”
陳在溪沒有懂他的意思,眨眨眼,才反應過來:“可是表哥,我記得是方才的詞呀……”
宋知禮冷着一張臉訓斥:“若是要看着詞才能記住,明日上課你要如何?”
“好吧。”表哥說得很對,她沒有什麽反駁的,只好将書拿了過來。
好在她只是一部分字不認識,看了幾眼便開始讀:“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
可方才是照着表哥的詞在讀,脫離了那些提示以後,這些字又變得陌生起來,她很費力地回憶,卻還是沒有完全記住。
直到最後,徹底忘了。
她不想放棄,只好将自己認識地讀完。
讀完以後,室內重新寂靜下來,表哥沒有說話,她只好垂頭,悶聲道:“表哥,我是不是很笨啊?”
連這些都記不住,她是不是真的很笨呢,表哥這樣認真地教她,她方才還會分心,不僅笨,還會不夠認真。
她皺起眉,開始反思,直到眼底的光芒,一點一點暗下來。
宋知禮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只是将方才疊起來的白紙一點一點展平,淡聲道:“50個字,你只記住了38個,是不聰明。”
“嗯。”陳在溪垂下的頭點了一下。
“但也不算笨。”
低沉男聲,語調平靜。因為沒有情緒,他更像是在陳述,反而格外讓人信服。
就好像,就好像他說得都是真的一樣。
陳在溪第一次被這般誇贊,擡起頭來看他。
方才沒記住字,她沒有哭,但是這一刻,杏眸中卻濕潤了,她開口确認:“真的嗎表哥。”
濕漉漉的目光,泛紅的眼眶,其實無一不在表達她的情緒。
可只是沒有背完就開始哭,一個獎勵,有這樣重要嗎?
宋知禮并不懂,沉吟片刻,他點頭。
“嗯,想要什麽?”
表哥這樣說,是在說獎勵嗎?
陳在溪當然不會放棄這個獎勵,她迅速起身,擡步站在椅子上。
下一瞬,她往前撲,将雙手挂在面前男人的脖頸上。這樣的姿勢,讓她不必踮腳,很輕松地就接觸到眼前人。
她看着表哥有一瞬間的怔愣,她将額頭抵在他懷中,輕聲問:“表哥,那,那那我可以親你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