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紫檀木高櫃擺放在角落, 泛着沉穩的光澤。

室內沉靜,方才的響動來得突兀,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陳在溪愣t愣的, 見衆人都看向一個地方,她聽着自己心跳的聲音, 開始不知所措。

因為緊張, 她臉頰兩側都泛着不自然地潮紅。下一瞬,她發覺身旁的宋妙儀似是擡步想要走去。

“……”像一只警戒起的兔子, 陳在溪渾身緊繃,當即便揪住裙擺。

她佯裝平靜地嘀咕了聲:“老鼠嗎?綠羅還沒有弄幹淨?”

聽見這二字,宋妙儀只得止住腳步。

大概是聯想到了什麽,她連着收回了放在高櫃上的目光, 面色有些嫌惡。

上京的閨秀裏,沒人願意去接觸一只老鼠。

這種陰惡生物, 往往惡心到大家主動閃躲。

于是這會兒, 見大家目光嫌棄,陳在溪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所以……表哥大概也聽見了吧?心下忽然又有些害怕,她側過臉, 糾結了片刻:“沒, 沒事,大家不要怕,我可以過去看看。”

她一步一步, 緩慢地靠近紫檀高櫃。

直至走到書櫃旁。擡眸, 視線的正前, 身軀修長的男人靜靜站着。只是傍晚的光線不夠明朗, 男人的一張臉都沉匿在暗處,讓人看不出神情。

雖看不清, 卻能感受到獨屬于表哥的壓迫,陳在溪止步,有些不敢再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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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後又傳來宋晚雲催促地聲音:“你屋子裏怎麽會有這些污穢?你再離近些看啊,若是還在,好叫下人過去。”

這聲音急促,陳在溪聽得有些心悸,害怕和惶恐一同襲來,她只得擡步靠近,直至紫檀木高櫃完全擋住她的身影。

面前,昏暗的一角狹窄,高櫃隔離開的死角處其實只能站一個人。

可若是不上前,便會被察覺出異樣,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片刻,陳在溪還是朝前靠近。

到了這個時候,她只是覺得懊惱。

既是如此,她就不該拉表哥進屋的,她和表哥,本是什麽也沒有的關系。可眼下局勢,怎麽就有些說不清了呢?

越想越慌,心髒不停跳動,擡眼便是高大的身影,使得她視線無處安放,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往前走。

她還不忘回應,輕聲道:“那我走進看看。”

沒走兩步,鞋尖忽然頂到什麽,陳在溪止住腳步,細細一看,是她差點踩到了表哥的步履。

察覺到以後,害怕大于慌亂,與此同時,從耳根蔓延開得潮紅一直燒到脖頸,她急得只想退後。

直至下一瞬,細腰被一手籠住,是有些強硬的力道,帶着不容許人反抗地威嚴。于是乎,她退後的動作止住,不可避免地朝前撲去。

陳在溪有些懵,等到她反應過來時,額頭都已經磕到一處硬物,疼痛拉回思緒,使得她從慌亂中抽離。

她吃疼,眯着眼睛擡頭,發覺表哥的神色有些怪。

頓了下,陳在溪才意識到,她額頭磕上的地方,正正好位于表哥肩下的肋骨處。

也是傷口的地方。

所以表哥是在疼嗎?

只稀薄的光亮,讓她看不清男人眼下的情緒,寂靜間,越看不清越緊張。

兩個人相隔很近,陳在溪便想擡手觸碰他的傷口。

就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驚呼:“在溪你怎麽了 ,方才是老鼠嗎?”

女聲落下,陳在溪渾身僵住,才意識到姐姐們還在。

而此刻,她被表哥摟着腰,臉頰之差一毫,便能抵上表哥的胸膛。在狹小的空間裏,呼吸交錯時,落在腰上的手使得她僵硬不堪。

陳在溪知道,是因為她方才退後的有些突兀,所以表哥才好心拉了她一下,可這幅樣子要是被看見,就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思及,她掙脫,可禁锢在腰上的手未第一時間松開。陳在溪便用手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表哥似乎是反應過來了,她感受到腰間的力道消散,跟着就轉身,大步跑回梳妝臺旁。

沒得到回應的宋妙儀皺起眉:“在溪你——”

陳在溪拉住她手,膽怯地叫了一聲:“姐姐,是它還沒走。”

道出這一句話時,她語調發顫,讓人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懼。

一時間,幾個人再次被吓到。

宋妙儀也害怕,緩了緩,她搖頭:“讓下人來收拾。”

陳在溪便順勢說:“好,我,我讓綠羅進屋,姐姐們先出去吧。”

三人自是點頭,一邊走一邊還閃躲着目光,畢竟沒人想看見那種不幹淨的東西。

而江寧夏此刻,沒由來地有些煩躁。

耳墜消失了就算了,這梧桐院裏還這般不幹淨。她皺起眉,只覺得很晦氣。

但擡步走到門口時,她還是下意識地想往右邊看去。

“寧夏姐姐。”

卻忽而被人叫住,江寧夏只得收回了目光,“在溪妹妹?”

陳在溪語氣真誠:“在溪是想說,姐姐一定要好好找耳墜,東院到梧桐院的一路上,可萬不能忽視。”

提起耳墜,江寧夏興致不高,“嗯。”

等衆人走出屋,陳在溪順手将門合上,一邊道:“姐姐們,我讓綠羅叫人進屋将老鼠抓出來,委屈姐姐們坐在院子裏了,我去給幾位姐姐倒茶喝。”

聽見這話,宋晚雲面色難看:“誰要喝你的茶,髒死了都。”

“在溪妹妹,耳墜還未尋到,我心裏不能踏實,還得去找找。”江寧夏也推辭,只是這般說。

“好。”

片刻,重回一室安靜。

終于送走了幾人,陳在溪将背靠在門上,感受到自己得心髒正不斷跳動。

一聲一聲,她平靜了半響,才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

思緒漸漸回籠,她回想着方才,再度懊惱。

碰到表哥的鞋尖時,她退後的動作其實有些傻氣……若不是表哥擡手拉住了她,姐姐們大概已經發現異樣了。

陳在溪又擡手摸了摸額頭,指腹剛觸碰到肌膚,她感受到清晰的疼痛。

頓了下,她後知後覺地憶起表哥的傷口。

此刻日落時分,陳在溪只好重新推開內室的門,一邊探頭一邊走進屋。

只是一想到方才的自己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她便只想要逃避。

“……”

傻站了會兒,她試探性地喚了聲:“表哥?”

屋內寂靜,不多時便傳來一聲冷淡的“嗯”。

語調正常,陳在溪放心了些。

其實表哥這樣的人,也不會因為她方才掩飾的幾句話生氣吧?

進屋後,陳在溪側過頭,第一眼望見的是木窗外的落日餘晖,随即注意到,表哥竟站在她的書桌旁。

可她這張書桌不只是用來做功課,還放着很多零散的物件,有筆有墨也有雜書,甚至于還有畫了一半的畫……

像是被長輩窺探到日常一般,她有些匆忙地走去。長桌旁,玄衣男人平靜地站着,他低垂眸,不知在看什麽。

順着表哥的目光看去,陳在溪看見散落在桌案上的字帖,是方才從竹盒裏拿出的,看完以後她忘了收。

不是那些零散的物件,她松了口氣,不甚在意,便關切道:“表哥,方才我不小心磕到了你的傷口。”

宋知禮仍舊将目光放在長桌間的字帖上,語調淡然:“無事。”

他說着無事,只是面色比以往都蒼白。借着晚霞的餘光,能看清他額上似乎泛起一些冷汗。

陳在溪其實很想什麽也不說,只要一想到表哥的傷和她有關,她就做不到不關心。

方才她還把表哥稱為老鼠…… 陳在溪已經不敢細想,敢忙解釋:“表哥,方才我,我也不知道姐姐們會進屋。”

她上前一步,忍不住像以前一樣,讨好地問道:“表哥你疼嗎?”

女聲很輕,斷斷續續說個沒停,宋知禮只好将落在字帖上的視線收回,轉移到她臉側。

對上她眼眸的那一刻,小姑娘眼底映出一片橙黃餘晖,裹挾着濕漉漉的水色,有些特別。

他犯不着對一個小姑娘說疼,宋知禮還是搖頭,“無事。”

其實原本,他是有些話想問她的,只是此刻,平靜注視到她眼底的澄澈後,一時間無言。

餘光裏,又瞥見那些字帖。

他很平靜,只是有一些不舒服。

就像沈确,不是也抱怨過“今天說喜歡媽媽明天說喜歡爸爸,這些個孩子……”

這對他來說,其實是有些陌生的情緒。

童言無忌,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姑娘家,和孩子也沒什麽區別。

他的情緒也正常。

宋知禮還記得,他以前曾養過一只兔子,從邊疆回上京的那一日,他将兔子永遠留t在了邊疆,那一瞬,他心底也有過起伏。

而前日裏教小姑娘識字時,耗了些心神,所以在察覺到她的善變時,他也做不到完全平靜。

就和沈确一樣。

此刻,宋知禮站在長桌旁,手臂靠着桌沿。

似乎是生病以後有些不在狀态,使得他在上前一步時,卻一不小心将桌邊硯臺打翻。

硯臺翻落的聲音震耳,拉回陳在溪的心,她本來還有些緊張,可這一霎那 ,她轉過頭,就看見硯臺翻落,而未收幹淨的墨汁湧出——

擺放在長桌上的字帖零散,硯臺翻落的瞬間,寫滿大字的紙上多出許多星星點點,這些墨點不過一瞬便氤氲開來,模糊了那些整潔規矩的大字。

宋知禮怔了下,便擡手去整理,想将殘餘的字帖拿出來。

但他動作緩慢,修長的指骨壓上白紙,卻未第一時間擡起,陳在溪心下有些急,也顧不得旁得了,緊忙擡手去拯救。

只是不論她手在快,該沾上墨汁的紙張已經沾上,只剩下零散的紙上是幹淨的。

陳在溪看着長桌上的一片狼籍,忽而有些懊惱,也不想再動了,洩氣般收回手。

長懷哥哥從前寫得字帖,被她丢在某一處找不到了,此刻——長桌上的墨汁,沾染上污穢的紙張……無一不在告訴她,你又愧對了長懷哥哥的一番心意。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緩了好一會兒以後才回神,沉默了片刻,她意識到自己面前還站着表哥。

宋知禮的動作雖緩慢,但這一會兒,他已經将殘餘的紙張整理好。

雖是不小心,但他不會推卻責任,此刻冷靜道: “抱歉。”

男聲語調平靜,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陳在溪聽着,揉揉眼睛,想擦掉眼角的淚花。

擡眼的瞬間,卻瞥見眼前人的手腕似乎是在發抖。

表哥拿着紙張的手背上,有淡淡青筋凸起,與手背相連着的手腕,此刻卻極輕地抖動着。

是方才。

剛擦掉的淚花再度冒出來,陳在溪難過完,對表哥的愧疚浮上心頭,她上前一步抓住宋知禮手,“表哥,我有些慌,你的傷口是不是很疼,是我方才……”

“無事,”宋知禮打斷她,感受到覆在手背上觸感時,他微微一頓,又道:“只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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